《吾王在上》喵巫女

1、吾王在上

　　奎尔丹纳斯岛。

　　一个血精灵跪在墓碑前，静静放下花束。

　　“我们不曾忘记。”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地上用手指写下意味不明的句子。

　　用的是萨拉斯语，但写出之后很快又被他抹掉了。

　　——既然不曾亲历，又谈何忘却？

　　他曾经无数次地假想过，如果自己成为一个英雄会怎样。应该是会去追随“那个人”吧，成为他的盾、他的刃、他的屏障与保护——如果自己拥有力量的话，就一定要伴随那个人左右。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法瑟斯，你怎么了？”莉塔走过来问他——这个本名为莉塔索米的青铜龙，化身成人类女孩之后同样明丽可爱。

　　法瑟斯·晨歌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搭档。

　　他跟莉塔已经搭档多年，完成过很多难办的案子……作为“时空的管理者”。

　　可若是换做多年之前的自己，那个苦练箭术却还被嘲笑的年轻血精灵，怎么能想象自己会跟一头巨龙搭档？

　　他走到女孩儿身边，说：“该返回原来的时间流了。”

　　莉塔耸了耸肩，很默契地在他面前变成了原型。然而变成了巨龙的她依然在嘟囔着：“怎么了啊，法瑟斯。我总觉得你这趟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心事……”

　　“不，没什么。”法瑟斯笑了笑。在青铜龙宽阔的脊背上，他凝望着逐日岛上昔日的晚霞，“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

　　“我要成为一个大英雄！”

　　“英雄是什么？”

　　“就算……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想当年，每次被问到类似的问题，法瑟斯都会做出一模一样的回答。

　　换来的自然只是嘲笑——因为在所有孩子中，最迟钝、最虚弱、最不擅长剑术的就是法瑟斯了。就连当时负责传授给他们剑术的银月游侠安德里斯，在谈到这孩子的时候都只会发出一声叹息。

　　“我要做一个大英雄！”法瑟斯总是这样认真地说，不管旁人如何看待。

　　“你觉得怎样才算厉害呢？”偶尔会有人问他。

　　“怎样……怎样……”这个问题总能把他难倒，他握着拳头，小脸都被憋红了也说不出所以然。

　　于是略微年长的那些孩子就笑得更大声了，连这种事情都说不清，果然是“迟钝的法瑟斯”啊。

　　法瑟斯·晨歌自己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年幼的他还说不清楚而已。

　　凯尔萨斯·逐日者，血精灵之王。

　　怎样才算有力量呢……就是能够站在那个人身边，为那个人而战吧。

　　这便是法瑟斯·晨歌全部的憧憬和梦想。

　　*

　　当然，等到多年以后，这个名字在更多人眼中则是另外一个含义。

　　——把恶魔基尔加丹带到这世上的狂徒。

　　很多人提到“凯尔萨斯”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会在地上吐上一口唾沫，顺带再踩一脚。

　　好像不这样就无法表达自己的愤慨似的。

　　*

　　法瑟斯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为一个地精女商人收集损毁的零件。

　　那时他不得不潜游进油污谭的沥青之中，潭水粘稠，就算移动身体都是万分艰难。这是一项又脏又累的工作，地精商人不屑一顾地告诉他：“其实想不想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为了赚钱付出多少。”

　　年轻的血精灵猎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想要力量，所以他踏上了冒险的征程；他想要力量，所以他不管再苦的任务都会欣然接受。

　　虽然偶尔他也会有所怀疑……这样的自己真能变得强大起来吗？就靠着这种笨拙到几乎令人作呕的努力？

　　他回家看望过银月游侠安德里斯，听说他在刚做学徒的时候就能轻松猎杀成年的魔泉豹，还有那些年纪轻轻就觉醒了天赋、备受尊崇的法师们……在法瑟斯看来，那些人是那么的光彩夺目。

　　更不用说凯尔萨斯王本人了。

　　那是如太阳般夺目的光芒。

　　他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真的能在有朝一日得到力量，追赶到那个人身边吗？不过这种疑虑只是转瞬即逝，他没有时间考虑太多。

　　他并不是受神眷顾的天才，所以他只能比别人付出千百倍的努力。

　　结果就在离开银月城的三年旅行中，就在他听着那几个地精轻描淡写的闲聊里，他听到了凯尔萨斯王叛变的消息。

　　怎么可能？那一时刻他完全不敢相信，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消息就会把他击溃。

　　他的信仰……他的梦想……

　　他的太阳陨落了。

　　*

　　“吾王啊……”

　　*

　　直到多年以后，“时间的守护者”法瑟斯·晨歌才再次来到奎尔丹纳斯岛。他在墓地前静静放下花束，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祭拜谁。

　　是阵亡于奎尔丹纳斯岛的那些英灵，还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凯尔萨斯王？

　　罪魁祸首，却也是……他的全部信仰。

　　当他终于拥有了力量，他已经无法再找到那个……他想要效忠的人。

　　当他终于有了力量，那个人已经成为了众叛亲离的背叛者——而且早已被联军打倒并且割下头颅。

　　*

　　“我想做一个大英雄！”

　　“英雄是什么？”

　　“英雄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像你一样厉害！”血精灵小孩儿想了好半天，终于憋出了这么半句。

　　他不禁哑然失笑：“像我？”

　　小孩儿使劲点头，眼睛里面闪着光。

　　看着这个与过去的自己相似的小家伙，法瑟斯只能无奈苦笑。好吧，这回他是跟着莉塔索米一起回银月城的，莉塔的威慑力和看起来的强大程度比他拉风多了。只是回想起来会觉得世事真是荒谬，自己居然也有被别人称作英雄的那一天……

　　呐，如果一切重来会怎样？

　　如果自己真的能得偿所愿呢？

　　他曾经的全部奋斗、全部努力，都不过是为凯尔萨斯王而战罢了——可如果他真的完成了自己的追随呢？

　　那样的话，自己就不可能遇上莉塔索米了。

　　自己也不会与青铜龙族缔约，更不会被小孩子说成厉害或者英雄……那样的话，自己也就是奎尔丹纳斯岛上的一具尸体。还是执迷不悟的凯尔萨斯追随者。

　　*

　　“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是正义，什么才是邪恶？”他忽然这样问。

　　莉塔索米却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哎，你们凡人就是麻烦。”

　　“我不是人类。”法瑟斯提醒。

　　“我知道，但都一样蠢嘛。”莉塔说，“都是被限制在同一条时间流里的生物……如果你也是永生种族就好了，那样你就会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如果。”

　　“没有吗？”

　　“嗯，发生过的事情就会不停地发生，今日即明日，明日即昨日，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掌控时间的青铜龙族，对它们来说……“往事”和“现在发生的事情”应该也没有区别吧？

　　法瑟斯忽然莫名地微笑起来……他用手环住莉塔的颈子，微微闭上眼睛。然后他开始回忆，回忆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自己经常蜷在墙角疼得翻滚，因为他的母亲给他传下来的魔瘾。

　　而在那个房间的角落，他曾经见过一次凯尔萨斯。

　　那时还不是凯尔萨斯王，只是从魔法之城达拉然回来帮助族人的年轻王子。

　　*

　　一定会前往外域，为大家找到解除魔瘾的办法。

　　那时的凯尔萨斯·逐日者这样向他们保证，声音温和。

　　*

　　在青铜龙的观念里，时间和历史都是不可以改变的……就好像命运。

　　那些很多很多年前的往事，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只是刚刚发生的瞬间。就好像当初还是小孩子的法瑟斯·晨歌，以为自己找到了自己一生的太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