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颜若曦

4、希望

　　吃过晚饭，藤真带着枫去了市第一医院脑外科。
　　值班医生是身材极高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看见藤真，竟然激动的拉着他的手喊了一声“队长”！
　　藤真微笑着跟他拥抱之后，握着枫的手介绍：“花形，这是枫！”
　　花形看着枫清俊的面容，疑惑问道：“你发短信说让我准备做头部扫描的人是他？”
　　藤真点头，对枫说道：“这就是我上午跟你说的跟我一起当过随军医生的花形透！”
　　枫礼貌的对花形说道：“你好！”
　　花形点头笑道：“是他说得谦虚了，他是我们军区医疗队的队长，……仪器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进去吧！”
　　三人进入到一间特别的病房中，房间正中放着一张像床一样的仪器座，只能躺进去一人的大小，座位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头盔样的东西，头盔上连接着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金属线，所有的金属线在头盔顶部汇总，直接接入用玻璃墙隔出来的一个小隔间里的电脑上。
　　花形让枫在座位上坐好，将头盔戴在他头上，固定好，藤真在旁边轻握着枫的手，柔声说道：“枫，放心，我就在你身边。”
　　枫透过头盔上的玻璃面罩冲着藤真眨了眨眼睛，藤真微微笑起来，对花形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仪器上各种颜色的灯逐一亮了起来，花形在里面的计算机上操作着什么，整个病房里除了仪器发出的轻微轰鸣声，极为安静。
　　十几分钟之后，藤真感到枫的身体明显的开始轻微的颤抖，玻璃面罩下的清俊脸上有隐忍痛苦的神色。他心中一揪，回头对着花形喊：“花形，枫很痛苦……”
　　花形答道：“还要几分钟扫描才能结束！”
　　藤真握紧了枫的手，柔声低语：“枫，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又过了几分钟，枫微微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紧蹙着的修眉缓缓舒开，闭着眼，似乎睡了过去。花形的声音打破了藤真正凝视着枫的沉静，“队长，你最好自己过来看看！”
　　藤真放开枫的手，走到电脑跟前，枫脑部扫描的图像展示在电脑屏幕上，花形指着他大脑一测浅白印记说道：“队长，你看这里，他大脑左侧顶骨有细微骨裂，看创伤的痕迹，跟枪伤很吻合……”
　　藤真有些惊讶：“我检查过他的头部，他的后脑上有瘀伤，但是脑侧并没有瘀痕，左侧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伤痕？”
　　花形说道：“从这个创口骨骼的恢复情况来看，他受伤应该已经超过半个月，这么长的时间，脑部左侧的外伤已经基本痊愈了，从外面看，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藤真沉吟着问道：“那这个创伤会导致什么结果？”
　　花形摇摇头：“人的头部构造比较复杂，我不太敢确定，但是从医学研究的角度来说，这种创伤，一般情况下，会严重影响脑部功能……”
　　藤真皱眉：“花形，说重点！”
　　花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会导致他失去部分甚至全部记忆……，队长，他是不是失忆了？”
　　藤真轻咬了一下下唇，点了点头，随后沉声问道：“那刚才枫痛苦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花形答道：“仪器扫描脑部时，微电流刺激了他大脑神经，他残留在脑子里的记忆残片当时正处在极度活跃中，所以会引起剧烈头痛的反应……”
　　藤真追问道：“那他恢复记忆的可能有多大？”
　　花形为难的说道：“不好说，这样头脑内部的创伤基本上是很难痊愈的，如果慢慢调理的话，或许可以恢复一部分记忆，但是终其一生再也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藤真沉默下来，花形看着他，迟疑片刻，试探着问道：“队长，枫，他是你的……朋友？”
　　藤真冲着花形笑了笑：“他是对我来说重要的人！”
　　花形无言的看着他转身出去，走到枫的身边，将他头上的头盔拿开，枫白皙的额头上还残留有细密的汗珠，藤真伸出手帮他将汗擦干净，枫睁开眼，藤真笑道：“小懒猫，不会又睡过去了吧？”
　　枫摇摇头，坐起身来，花形送他们出去，三个人一路沉默，直到医院门口，藤真才转过头去对花形说：“今晚的事，谢谢你！”
　　花形皱眉：“队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藤真笑笑：“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见过枫的事，不要说出去！”
　　花形点头：“放心！”
　　藤真拉着枫的手走向停车场，枫清清凉凉的声音在藤真耳边响起：“是不是，没有恢复记忆的希望？”
　　藤真抬头看他，枫漆黑的目光静静的注视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藤真和他对视片刻，坦然说道：“花形说，恢复的几率不算大，……枫，无论结果如何，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帮你，你相信我吗？”
　　枫垂下眼，轻哼一声：“大白痴……”
　　藤真一愣，枫低低说道：“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疑问的口气，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笃定，让藤真忽然想起最初见他的那一晚，他喊着自己“健司”的时候，眼底干净纯粹的信赖。他微微的仰起头看着枫微笑，拉住他的手：“走吧，时间还早，咱们去商场买衣服，省得你穿着我的衣服跟偷来的似的……”
　　枫在他身后嘀咕着又说了一句“白痴”，藤真此时心情大好，揉乱他一头乌发，假装一本正经的教训：“小朋友不许骂人哦……”
　　枫对他翻个白眼，藤真看着他难得一见的可爱表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人开车到了市中心最大的商场，藤真带着枫在男装精品区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大包小包拎满了东西。枫身上的运动服已经被新买的衣服换了下来，蓝色仔裤，V领的米白羊绒衫，浅咖啡色的防寒服拿在手上，细碎的流海略遮住了些他那双狭长晶莹的凤目，清俊中带着几分迷糊的诱惑；而藤真身上穿着跟枫同款同色系的仔裤和羊绒衫，栗色短发下，微微笑着的面孔甜美秀丽，这样的两个人，无论置身于何等喧嚣热闹的商场，也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买完东西之后两人从商场出来，商场外面又开始飘起零星雪花，枫在风中微微缩了缩脖子，藤真看着他宠溺又无奈的笑了笑，将手上的袋子递给枫拿着，从袋子里翻出刚才买的蓝白格子的羊绒围巾，细心的围在他的脖子上，然后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
　　枫抗议似的瞪了一眼，怎奈满手的东西，无可奈何，藤真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双手捏在他的脸上，枫白皙的脸颊微微红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袋子，伸出手去要捏回来，藤真笑着躲开，两人在商场外通向停车场的小路上闹了起来，过了好一会，藤真喘着气说道：“不玩了不玩了，你伤还没大好，不能剧烈运动的！”
　　枫停了手，撇嘴：“输了就耍赖！”
　　藤真笑道：“我就耍赖了，怎么了？”他说话同时瞥见枫右脚鞋带散开了一半，自自然然的蹲下去，一边帮他系鞋带，一边唠叨他，“这么大个人了，鞋带散了都不知道，待会摔了怎么得了……”
　　枫在他头顶上咕哝：“还不是你先挑衅的……”
　　声音到这里忽然一顿，藤真系好鞋带，站起身来，看见枫脸色疑惑而迷茫的盯着自己身后的方向，他顺着枫的目光看过去，心中忽然一滞——
　　就在距离枫不到十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外套高大俊朗的男子，个性的朝天发更衬出他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目，性感的唇边噙着一抹极其清淡的笑容。
　　藤真被他眸中透出的强烈而复杂的情感所震慑，——欣喜却又悲伤，深情而专注，他就那样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面，隔着纷飞的雪花凝望过来，眼里除了枫，已再无别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