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比特人]一如之剑》葬剑

33、Chapter 33

　　埃尔隆德和埃洛斯说话的时候，瑟兰迪尔并没有跟着上前，而是将空间留给了那对久别的双生兄弟。
　　引路的风灯已破碎，这场重逢之梦很快就会散去，就算不怎么喜欢面前人类过去和即将带来的忧伤，也不必与那早已故去的魂灵争夺这点时间。
　　埃尔隆德对瑟兰迪尔微微颔首，走到自己兄弟身旁。

　　“是谁说精灵不会老的。”埃洛斯一把搂住自己的哥哥，开朗的像是他们还在林顿，还未曾分离的那个时候，“你明明比我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看起来老了不少啊，埃尔隆德！精灵永恒的生命可不是光用来操心的！”
　　面对弟弟的打趣，精灵领主脸上露出了明朗的笑意。
　　“埃洛斯，你一向活的自在潇洒。”
　　已经死去的国王拍拍兄长的肩膀，摆出一副“那还用说”的洋洋得意的笑容。
　　那笑容看在瑟兰迪尔眼中，突然明白了埃尔隆德的双胞胎儿子骨子里的性格到底是像了谁的模样。

　　笑了一会儿后，那古老的英灵突然正色说道：“直到死去我才明白你当初做了怎样的选择，哥哥，我得说，你是混蛋，但我自己也是混蛋——所以我们扯平了。”
　　埃洛斯从未想过埃尔隆德为何违背他们之间的约定，但埃尔隆德选择精灵，他并不十分惊讶，他一直知道哥哥更适合生活在精灵之中。
　　那之后，建立国家，成为国王——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他从未回头看过。
　　直到埃洛斯死去，他才明白那把总是出现在他们兄弟身边却渐渐被他遗忘的剑代表了什么，才明白埃尔隆德当时的选择有多么无奈。
　　那写在大乐章之中早已注定的、他的兄弟的命运，坎坷痛苦，颇多磨难。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星辰之穹顶并不会一直笼罩着黑暗，他的哥哥，埃尔隆德，最终会得到他应得的一切幸福。
　　——这是此时的他无法开口告诉他们的了。

　　埃洛斯看了一眼瑟兰迪尔，那精灵王虽然不怎么喜欢他，却还是体贴将和兄长对话的空间让给他，有这么一个强势的会为埃尔隆德考虑的守护者，他那总是拒绝他人守护的哥哥也多少会顾惜一下自己吧？

　　努曼诺尔的初代人皇突然眨了眨眼。
　　“哥哥，其实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喜欢一位男性精灵的。”
　　瑟兰迪尔的耳朵动了动，眉梢一挑，从埃尔隆德身后看向埃洛斯——他要搞什么鬼？
　　埃尔隆德倒是面色不变，从小时候开始，每次双生弟弟想要做什么恶作剧的时候，表情就会变得和现在一模一样。
　　所以他也只是像曾经那样无奈地弯起嘴角对着自己弟弟笑了笑，轻声唤着。
　　“埃洛斯。”

　　所有跟埃兰迪尔家的星辰双子相处过的林顿的精灵们都知道，上蹿下跳敢打敢拼热情活泼爱恶作剧的是弟弟埃洛斯，但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只要埃尔隆德呼唤，这个仿佛和脱缰的野马一样的半精灵小子就会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跟在哥哥身边。
　　当然这次也不会例外。
　　不管过去多久不会例外。

　　埃洛斯耸耸肩。
　　“我只是想跟跟他说两句话……好吧好吧……”
　　努曼诺尔初代人皇的身影渐渐朦胧，埃洛斯看着自己敬爱的兄长：“我的时间要到了。哥哥，瑟兰迪尔王，不论在黑暗中看到了什么，请记住，它都已经过去了。”请互相扶持，走过这片黑暗。
　　“埃洛斯。”
　　精灵领主低声叫着，上前半步，想要伸手挽留，却也知道无法挽留。

　　埃洛斯的容颜渐渐变化、成长，从年轻到苍老，身上的金甲也换做国王的锦袍，冠冕下的灰色眼中闪烁着历经一生的睿智和沉稳，让他看起来和他的哥哥多了几分相似，又多了几分威严气势。
　　然而他微笑着，温柔而眷恋，安慰而释然。

　　“哥哥，纵使我选择了人类的命运，我与你的心从未分离。”

　　留下这句话，人皇的身影渐渐暗淡，就如同他的精灵名讳一般在黑夜中化为闪烁的星屑泡沫，飞入梦境中的夜幕上空，变成明亮的一颗星。

　　“是埃兰迪尔之光。”
　　瑟兰迪尔看着那颗星星停留的位置，埃洛斯留下的星光充当了这片黑暗梦境中的埃兰迪尔之星，给予精灵勇气与力量。
　　精灵王轻轻握住埃尔隆德的手，立刻被用力地回握。
　　“埃尔隆德？”
　　“……我没事。”
　　瑟兰迪尔转过黑发诺多的脸，那双眼中闪烁着忧伤却也蕴含着喜悦释然。
　　暌违五千余年，再次见到弟弟，并解开当年违约的遗憾，即使在黑暗的梦境中，他依然觉得温暖且充满力量。
　　他用力握紧瑟兰迪尔的手，再次低声重复：“我没事。”

　　“那我们走吧。伊姆拉崔之主和密林之王同时困于梦中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虽然它听起来颇为旖旎动人。”瑟兰迪尔满怀暗示性地看了一眼精灵领主白色的睡袍，勾起略带深意的笑容。
　　埃尔隆德看着瑟兰迪尔的装束，露出皱眉的表情。
　　“梦里尤带剑，多尔哥多的情况很糟糕？”
　　埃尔隆德曾收到罗斯洛立安的书信，多尔哥多重新被戒灵占据，黄金森林加强了边界的警备，有水之戒和凯兰崔尔夫人在，半兽人根本不敢轻易踏足罗斯洛立安。
　　但瑟兰迪尔从未提到过它对幽暗密林的影响，即使埃尔隆德询问，也会在信中被他忽略。
　　首生子的记忆非常好，埃尔隆德还记得身在密林时所看到的尸罗后裔的影子和扭曲腐化的巨木。
　　“即使黑暗降临中土，我的王国也会永远不朽。”瑟兰迪尔用他那惯常的傲然语气说道，“倒是你，听莱戈拉斯说阿拉松之子在中土已经闯出了‘神行客’的名号——索伦绝对不会放过努曼诺尔的后人。”
　　“那个孩子心里有分寸。”

　　临行之前，阿拉贡来找过埃尔隆德。
　　刚成年不久的登丹人虽然眼中依然藏着对未来的不安，却能坚定地说出希望为未来对抗黑暗的战斗尽一份力量。

　　精灵领主抬头看向天空，埃洛斯点亮的那颗星星是天幕中唯一的亮色。
　　“就顺着那颗星走吧，瑟兰迪尔。”
　　精灵王闻言，拉着黑发精灵的手向着那个方向前进。

　　随着他们的移动，脚下渐渐出现一条路，狭窄的仅容一人同行，周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即使以精灵的灵巧和平衡也要小心地走过。
　　瑟兰迪尔走在前，埃尔隆德走在后，周围安静的仿佛只有鬼魂经过，就连交握的双手也显得那么不真实。

　　两个精灵刚想要开口搭话，周围突然亮起火光，他们正站在一个港口上，精灵们在互相战斗，一个女子怀抱着璀璨的星光，看向朝她逼近的费诺一族。
　　张扬的红发和断臂让瑟兰迪尔认出那个精灵，他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半精灵，却见埃尔隆德脸色沉静，紧抿着唇。
　　“一旦偏离道路，我们就再也走不出这片黑暗。”埃尔隆德沉稳的声音在周围的嘈杂中有一种格外异样的镇静，穿过火光和混乱，传递到瑟兰迪尔身边。
　　然而随后风中传来爱尔温凛然优美的声音：“这颗宝钻不属于你们，我不会将它给予杀戮亲族者！”
　　那身着白衣的女子后退一步，露出决然的表情。

　　——他们都知道之后是什么。
　　埃尔隆德的母亲爱尔温带着宝钻跳入深海，被大海之神乌欧牟变作海鸟回到埃兰迪尔身旁的故事早已广为流传。
　　但知道是一回事，看着自己母亲被逼跳下深海又是另一回事。尤其这个故事中的双方都是埃尔隆德所珍惜的精灵。

　　瑟兰迪尔回身抱住半精灵，将他整个拢在自己怀中。
　　密林的精灵王明白了埃洛斯为什么将他找来。
　　并不是埃尔隆德无法独自度过这片黑暗，他恋慕的精灵向来坚强。
　　但任何精灵独自度过这片黑暗都不可能不留下悲伤的痕迹，对于身体上已经承受了不可治愈的伤痕的埃尔隆德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在你身边，埃尔隆德。”瑟兰迪尔只能在美丽的女性精灵落水声中不停的在半精灵耳边低语呢喃。
　　“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在那条路上，他们看到了各种失去，他们经历过的，他们所关心的精灵或人的……那条看起来并不长却总是走不到尽头的狭窄小路一直在他们脚下延伸，带来一个又一个的痛苦和磨难。
　　直到最后，他们看见一个美丽的花园，黄金森林的卡拉斯加拉顿也没有它那种足以令任何生灵迷醉的梦幻美丽。
　　强烈的倦意涌上两个精灵的心头，只要踏入那里，所有的黑暗和伤痛都会被抚平。
　　金色的花园向他们敞开了门扉，巨大的喷泉喷涌出充满生命力的瑰丽色彩，让向往美好的精灵忍不住靠近。

　　瑟兰迪尔产生了一股强烈的犹豫，他知道留在这里对埃尔隆德来说是最好的，虽然他不愿意放开他的精灵。
　　“还不是时候。”埃尔隆德低声说，他看向瑟兰迪尔，仿佛从那双眼中看到了他的担心和了然，“你知道的，还不是时候。”
　　这座罗瑞安的庭院的确美好，却无法将中土上为邪影所苦的哭嚎声屏蔽在埃尔隆德的心外。
　　总是矜持的精灵领主停顿了片刻，补上另一句话。

　　“何况，你不会与我一起进入这里。”

　　对早已决定不西渡的精灵王者来说，梵拉的花园也不会是他选择留下的地方。
　　两个精灵相视一笑，同时转身。
　　身后罗瑞安庭院的大门关上，迷梦即将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