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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泣对东风无语问苍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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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对东风无语问苍天
一、 无言望长剑,江南白鹭天
直到我看见胸口透出的一柄寒光四射的剑,我才回忆起我叫张舞柳的那个夏天。
那时候,我还是少年,皱纹还未爬上我光润的额头,我坐在潺潺流动的溪水旁边,身边是村子中最美的少女秋寒烟。溪水浣着秋寒烟白玉似的足,空气中流转着淡淡的马兰花的香气。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秋寒烟轻轻的唱。
“江南,好想去江南。” 秋寒烟的烟眸泛出梦一般的光。
“咱们一起去江南好不好,听说江南好多的田都是无主的,我们会很容易的获得一小块田,白天,你就去田里耕种,我在家纺线,我们会有一个很小的院子,还会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养着北方少有的家禽——鸭子。”
“白鹭会时不时飞过我们的草庐,江南的风都是软的。”
“我们会生很多很多孩子,”秋寒烟羞红了脸,“我喜欢女孩子,我娘死得早,我一定要生个女儿,让她享受母爱。”
我看着那张腼红的、羞涩的脸,咬了咬牙,开口了:“明天,我会离开这个村子,不过不是去江南,而且是我一个人去。”
秋寒烟惊讶万分,怔怔的看着我,我移开目光,狠下心说:“我和你去江南会怎么样呢?不错,我们是离开了这个村子,离开了现在我们讨厌的人,但又怎么样,我们还是没有钱,还是得不到尊严,我们会生一堆娃娃,然后我们会老去,看着他们在泥水里打滚。”
“但是,”
我打断了秋寒烟的话:“我已经决定了,去投秦国的苻坚,那里一切都是新的,生机勃勃,最是男儿扬名立万的功场。”
有时候漂泊是一种命运许多选择似乎是我做的其实是上天决定的。
二、 寒烟秋水,春花哪堪几痕霜
当我第二次看见秋寒烟,光阴已匆匆逝去了十四年,我的脚步越来越想踏上江南的土地,但不是十四年前牧歌似的脚步梦里萦回,而是飞驰铁马踏碎江南。
我的名字再也不是那充满诗意的张舞柳,而是秦国的大将张打狗。
偏僻的萧村,我驻扎了自己的军营,寒夜漫漫,我手中是一卷兵书。
“将军,有人求见,是将军的老乡。”
我看见帐帘一挑,雪花卷进来一个瑟缩的身影,站在我面前的是刻意在梦里也被我深深遗忘的秋寒烟。
她变得很大呀,从她看我时微微惊讶的眼神,我也看到了我的变化,岁月如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我们都老了。
“大人,”微微惊讶后,她的声音平板冷漠。
她的头发有些零乱,满面是风霜,这些年,她一定吃了不少苦。
“你这些年好不好,嗯,离开村子了,没有去江南?”
秋寒烟的眼圈微微发红,她低下头,良久后抬起头来神色间已是一片淡然。
“叔叔逼我嫁,没办法,我就离开了,到了萧村,水土不服的,幸亏有个僧人——萧剑僧一直照顾我,现在我是他的外室。”秋寒烟断断续续的说,烛影里她飞絮轻盈,恍惚间我又看见了那个盈盈十七的美丽少女。
“我和他的的孩子,秋江月,”
“是女儿吗?”
“是个男孩子,”秋寒烟眉间微微蹙起一丝憾意,“象极了当年的你,一心想成名立万,从小就当闺女养,还是……”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野的很,不怪他,村子里的小孩都欺负他,叫他和尚家的野种。”秋寒烟低头拭泪,但她抬起头,神色间又是一片淡然。
“我这里有一些银两……”我嗫嚅着。
“不用了,这不是我来的目的,萧剑僧对我母子很好,衣食是不缺的。”
我看看她单薄的半旧衣衫,知道她在撒谎。
“我来,是求你,收下我儿子秋江月,他一心想博个战功青史留名。我拦不住,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做的,我这个娘都做了,只差这一件,叫他跟着你,既然铁了心的要从军,我这做娘的只好让他找你,也好有个照应。”
我一开始是喜欢漂泊,后来是无所谓,想安定的时候,新旅途又开始了,我想通了,这就是命,俺是注定不能落地的无足鸟
三、 封狼居胥 ,气吞万里如虎
第一次看到秋江月,他的面容姣好如女儿家,耳上穿着耳孔。但我的心不由自主泛起了一丝寒意,这对有着狼一般的双眼瘦小男孩,竟使我凭空有了一个预感,将来我的生命将要断送在这个孩子手里。
我叫来了副将飞天狐,把秋江月安置到了他的营里。
我有清晨巡营的习惯,踏上我的营地,从心底感到安全。
但这个早晨,我听见鞭子飞舞的声音,破坏了这个清晨的宁静。
我看见飞天狐手舞着皮鞭,鞭打着吊在大柳树上秋江月瘦小的身躯,这孩子双唇已被咬出血印,却不哼一声。
“住手——”
“将军,这小子,”
“你去叫军医!”我冷冷的打断了飞天狐的话。
“我,”飞天狐还想说什么。
“快去!”飞天狐狠狠盯了一眼秋江月,恨恨一顿足,走了。
我解下秋江月,他倔强的哼也不哼一声,飞天狐带着军医到了,秋江月象一头愤怒的小豹一口咬上了飞天狐的咽喉。
我手下的大将飞天狐就这样被咬死了,秋江月抬起头,从嘴里吐出一块血肉模糊的肉。
秋江月接替了飞天狐的位置,他改了个突厥的名字阿单.21世。
□□声鹤唳
那是淝水,我的马与江南只有一水之隔,透过对岸黑压压的人头,我看见了江南的杏花,飞雨,雾一般美丽的女郎。
身边的阿单.21世用力勒住马缰,我回头,看见他嗜血的双眸里年少时我的影子。
然后就是那场大溃退,秦的军队丢盔卸甲,人命在乱世中如同草芥,我眼看着曾经并马驰缰战友或死或降。谁也无法预知下一刻自己的命运。
命中注定,我经过了萧村。
萧村如同我们经过的一切地方,一扎营就拥上几名的乞丐,也许是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才不怕我们如狼似虎的官兵。
我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瑟缩着身子,弓着腰捧着一只破碗。
“娘——” 阿单.21世大叫。
五、 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真像一场茫茫大梦,四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我看看秋寒烟,我们都老了。
其实有时候人不得不信命,信命其实不是迷信和屈服,而是顺其自然,把抱怨的力量用来脚踏实地 。
“这些年,你可好?”我知道问的多余。
秋寒烟淡淡的说:“萧剑僧死了,我那一小块地被寺里收了去。有些事真是人无法左右,只是为了活着罢了。”
我怅怅的叹气,不知说什么好,安慰她,和她叙旧,都显得那么多余。
就在这时,一群士兵闯入了帐中,我按剑长身而立。
他们撼于我一向的威严,停住脚步。
突然,我感到心口一凉,低头一看,发现了胸口透出的剑尖。
我回头看见阿单.21世。
“孩子,也有你吗?”
“我必须杀了你,江南的谢氏招降我唯一的条件是你的人头,因为你永远也不会背叛苻坚。”
“畜生,你杀了你的父亲!” 秋寒烟大叫,但那声音似乎已经离我很远。
我又回到了那个夏天,那时我还年轻,我想如果上天在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回那个夏天,我会不会和秋寒烟一起去江南。
我带着疑问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