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耶律雄奴

1、禁忌的游戏

　　禁忌的游戏

　　契子

　　时间与空间的轮回如同一个圆，这个故事可以发生在远古，也可以发生在未来。那时的世界，只有海和天，海中是人鱼的世界，天空是天使的家园，唯一的一块陆地在海的中心，哪里常年包围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人鱼有七百年的寿命，天使却拥有生命与青春的永恒。
　　命运的天平似乎明显对天使倾斜，但永恒的生命与青春却泛滥了天使的世界，天空中到处都是鳞次比比的城市，天使们张开的翅膀足以遮盖整个天空。而大海却因为人鱼七百年的生命无边无沿。
　　于是天使们觊觎的双眼投向了大海。

　　田园

　　“我的娘亲，其实是一条人鱼。”阮烟罗轻蹙倦烟眉，眼望一池碧水。
　　“扑哧！”非鱼笑出了声，顺手把一颗小石子投进水里。
　　悲剧就在这一句话中无声无息的拉开了大幕。
　　在这之前，非鱼是个快活的天使，他没有什么可值得忧愁的事，天使空间的急剧缩小，正在筹措中的攻击海洋的战略都似乎离他很远很远。
　　命运似乎注定了他的平庸，如果不是那句“我的娘亲，其实是一条人鱼。”的开场白。
　　非鱼所有的心都系在身边的这个女孩子身上，二十岁非鱼像所有的天使一样开始了永恒的青春生命，相对于永恒的生命来说，他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个孩子。阮烟罗是家里给非鱼定下的亲事，但就在非鱼看见烟罗的第一眼就已经被这个女孩子深深吸引住了。相亲结束后，非鱼已记不清烟罗穿的是什么款式、什么颜色的衣服，梳的是何种形状的发式，但那似嗔似喜的秋波盈盈的一转，却一连几天在非鱼脑海中晃悠。
　　他们频频的约会着，对非鱼来说，阮烟罗就如同她的名字，像极了一缕烟，他越是看就愈看不清。
　　直到她说出那句话：“我的娘亲，其实是一条人鱼。”
　　很久以后，非鱼还记得那个天界的夏天，那时的天界已经拥挤的不能再拥挤了，一对情人很难找到独处的空间，就像现在，他们的对面就端坐着一名疯了的瞎天使，黑色的双翼背在背上，那是堕落天使的标记，空空的眼眶对着汩汩的碧水寒凝，像是在笑。
　　非鱼还记得那时他们头上是一挂挂紫色的葡萄，葡萄叶子中，金龟子在轻轻的唱。
　　就在昨天，非鱼亲眼看见自己的新娘试穿白色的新娘晚装，夕阳把她的裙裾染的血红，而明天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如果烟罗不说这句话，那么，非鱼会永远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天使，一日日，一年年，即使他最终被卷进战争的漩涡，英雄的称号也将与他永远无缘。
　　“我的父亲一剑是一名渔夫，他天天在东海上逮鱼，直到有一天，他的网网住的竟是一条人鱼。
　　那就是我的母亲寒烟。”烟罗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天空中疾驰着云，明灭着两对情人的脸，流动的幻影崇光反映在非鱼眼中，烟罗的脸幻化成了紫色，非鱼不知不觉感到了一丝寒意。
　　“母亲是海中最美的人鱼，父亲不知不觉放开了手中的网，但从此之后，父亲失去了往日的安宁。
　　从此，东海上少了一个渔夫，却多了一个对海沉思的情痴。
　　他每天对着东海在浪涛中寻找母亲的歌声，足足等了三百年，终于有一天，母亲浮上了海面。
　　在那一天，他们结成了夫妻，母亲依旧是人鱼，父亲依旧是天使，他们就这样又过了三百年。
　　直到母亲生下了我，从生下我的第一天起，母亲突然羡慕起天使永恒的生命，她不甘心做一个人鱼只活七百年。
　　于是有一天，父亲又来到海边，发现母亲有了天使的双翼与双脚，她的鱼尾已不见踪迹。
　　母亲的脸上蒙着十七层面纱，每一层面纱挂着一只翡翠锁。
　　‘永远不要看我面纱后的脸，这是禁忌，如果你不遵从，那么我将再不是你的妻！’
　　母亲把一串翡翠钥匙投进了大海。
　　从此，父亲再也不用在水里拥抱自己的娇妻，但是他却时时刻刻感觉是和一堆面纱睡在一起。从母亲拥有天使外形的那一天起，每天晚上，父亲都会从她身边悄悄爬起，飞到东海，在冰冷的水里浸泡一夜，直到晨曦的深紫挤走星空中的黑暗。
　　直到有一天，命运的齿轮终于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命运恶意的手掌管会玩这种恶作剧。注定在海底沉睡的翡翠钥匙被一条鱼送到了父亲的手掌。
　　惨剧发生那年，我五岁，那天晚上，月亮很圆，就像尸体苍白的脸。而月下父亲的脸却更苍白，我听见父亲颤抖的手摸索着在锁眼里转动着钥匙。
　　‘咔嚓，咔嚓！’一共响了十七声。
　　月死尸般的脸被裹尸布一样的乌云遮蔽，四下里一片黑暗，当白的月再次露出一丝脸，我听见一声惨叫，是父亲，他抬起脸，脸上眼睛的位置变成了两个血洞。”
　　非鱼怔怔的看着烟罗，沉默在他们之间呆了很久很久。
　　烟罗指着对面的瞎天使说：“他就是我的父亲。”

　　英雄

　　从那一天起，非鱼失去了往日的宁静，自幼的教育，天使的血统都无法使他屈从于爱情，去接受一半人鱼血统的新娘，在他心中，有些事永远比爱情更重要，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那是什么。
　　阮烟罗讲完了故事，非鱼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他恍恍惚惚、踉踉跄跄的飞着，一份传单贴到了他的脸上，传单上印着一行字：
　　卑贱人鱼没有高贵的眼泪
　　所以我们要从卑贱人鱼手中夺回本不属于他们的大海，
　　天使需要更广阔的空间，
　　所有的天使都必须从军。
　　又是一个晚上，烟罗的面前是浩瀚的大海，大海的波涛荡漾着群星的璀璨，烟罗感到了深深的悲哀，她意识到自己永远失去了非鱼，从来非鱼在她眼中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可直到失去，才感到那张黑黑的脸的真诚与可贵。
　　海的中心搅动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一条人鱼，她的脸上是重重叠叠的十七层面纱。
　　“母亲！”那时的烟罗更是天使，她落下了一生中最后几滴眼泪。
　　“孩子，你本不属于这里，回到大海的怀抱吧!”
　　“命运选中了你，作人鱼的统帅——克吕泰涅斯特拉”
　　“不，”
　　“孩子，你难道没有发现，你从未受到过任何□□的伤害吗？
　　在你出生时，我用自己的鲜血给你作了血腥的洗礼，只有天使与人鱼混血的孩子才能承受这种洗礼，从此，人间的任何刀剑都不能伤害你分毫，但是，不知为什么？在我给你洗礼的时候，我留下了一滴眼泪，自从神创造人鱼就没有给人鱼流泪的功能，但当时我的的确确留下了一滴眼泪，就在你的肩膀。”
　　烟罗轻轻撸起袖子，如雪的肩上有一个浅褐色胎记，形状就像一滴眼泪。
　　“就是它，这是你唯一的弱点。
　　我会用我的生命弥补这个缺陷，今天，是我七百岁的生日，当晨曦第一缕光线照到我的身体，我将化为海中的泡沫，而在这之前，我会拔下鳞片，为你打造一幅盔甲。”
　　风还在吹，满天的星光已经不再。天边显出玫瑰色的光线，海中刚生成的泡沫转眼间碎了，沙滩上是一幅盔甲。
　　烟罗叹息一声，“出来吧!”
　　藏在树后的人影居然是非鱼。
　　“我要从军去了！”非鱼努力想装成大人的模样。
　　很久以后，烟罗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听到这句话后会那么激动，她吻了他，狠狠的吻了他，她用牙齿狠狠的咬非鱼的嘴唇，血腥的气息在她的齿颊间流动。
　　非鱼怕极了，他想挣脱，却吓得一动不敢动，然后他吓哭了。

　　女武神

　　其后的三百年，天地间卷动着血雨腥风，非鱼已不是非鱼，他是天使的君王——奥古斯都，兰剑飘飘。
　　阮烟罗也已不是阮烟罗，她是人鱼的女王——克吕泰涅斯特拉，冷月如霜。
　　天使终于不用为天界的拥挤发愁了，三百年的征战，天使如苍蝇般大批大批的死去了，原来只要割下天使的头，天使永恒生命的神话就已不复存在。
　　由于战争的关系，男天使越来越少了，为了种族的延续，兰剑飘飘有了一千个儿子，但这一千条生命全都死在了冷月如霜的死神镰刀之下。
　　终于，兰剑飘飘意识到，冷月如霜的存在就是人鱼的不败神话，铲除冷月如霜，就是人鱼的末日。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想起了那个被忘却很久的吻。他睡了。
　　寒烟还有一对孪生女儿，秋江月、小宝爵爷，她们是寒烟离开一剑后生下的，如果天地间有什么能穿透人鱼鳞片打造的盔甲，那就是秋江月与小宝爵爷白骨铸造的弓箭。所以她们一出生就被寒烟封印在天海之间唯一的陆地，哪里终年围绕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秋江月和小宝爵爷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她们不甘心美丽注定在寂寞中凋落，于是她们的精魂时常闯入天使的梦中，她们会在梦里透漏姐姐的秘密，诱惑他们投身火里化为灰烬。
　　这是她们唯一的消遣。
　　“只有得到我的吻的人，才能穿过这面火的墙。”她们没有吻过任何人，秋江月在笑，小宝爵爷也在笑，她们来到了兰剑飘飘的梦中。
　　看到有人来到这座孤岛，秋江月总要和小宝爵爷一起在半空歌唱，唱死亡之旋律。
　　她们看见了兰剑飘飘，心中照例对这个即将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的天使产生了一丝悲悯，但很快被渴望观看嗜血场面的心冲的烟消云散。
　　然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兰剑飘飘竟毫发无伤的经过了火堆。
　　命运此时又开了一次恶意的玩笑，耶律雄奴，也就是这个故事上帝在秋江月和小宝爵爷的耳边说话了。
　　“在一个小时之后，你们将被这个人肢解，你们的骨骼将被做成杀死你们唯一亲人的武器，”秋江月与小宝爵爷精魄的脸色变了，她们不想死，因为她们还没享受过一天真正的生命。
　　“知道怎么才能幸免于难吗？”耶律雄奴的嘴唇贴近她们的耳朵，“眼泪，一滴眼泪，你们只要流一滴眼泪，就可以软化这个男人的心。
　　然而，人鱼是没有眼泪的。”耶律雄奴狂笑着。
　　是的，耶律雄奴可以安排从不流眼泪的人鱼寒烟流下那可不可思议的眼泪作为冷月如霜唯一的破绽，却吝惜给具有一半天使血统的秋江月与小宝爵爷一滴眼泪。
　　秋江月—小宝爵爷被肢解了，肢解的手术完成后，已是午夜，天边的弯月像一记苍镰，兰剑飘飘在血泊中站起来，他一半的脸已化为焦炭，姐姐的吻毕竟不同于妹妹，兰剑飘飘今后必须在面具后面渡过余生了。
　　他的手中是一幅白骨做成的弓箭。

　　木星

　　所有的恩怨必将在圣.滑铁卢会战后了结。
　　天地间首次出现了大片的陆地，那是战死的精灵与人鱼的尸体。
　　三百年的征战，戎马生涯，第一次，兰剑飘飘面对冷月如霜。
　　非鱼已不是非鱼，他是天使的君王——奥古斯都，兰剑飘飘。
　　阮烟罗也已不是阮烟罗，她是人鱼的女王——克吕泰涅斯特拉，冷月如霜。
　　天海间只剩下唯一的天使——兰剑飘飘。
　　海天间也只剩下唯一的人鱼——冷月如霜。
　　冷月如霜还是那么整洁，浑身上下的盔甲没有沾上一丝血污，但兰剑飘飘脸上精心打造的黄金面具已将不在，他浑身浴血，就像地狱中的厉鬼。
　　兰剑飘飘突然记起那个下午，在碧水寒谭前，他们头上是一挂挂紫色的葡萄，葡萄叶子中，金龟子在轻轻的唱
　　兰剑飘飘举起了白骨的弓箭，目标是冷月如霜的肩膀，那块浅褐色的胎记。

　　鹰山——尾声

　　很久很久以后，当下一个进化的物种遍布大地，他们在大地的中心发现了两具奇怪的骨骼，他们以一种奇特的姿势拥抱着，两具尸体的胸膛对穿着一枝白骨做成的箭，当人们试图把他们分开，他们一起化作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