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临•诀镜》闭楼妆

1、楔子

　　顺治十三年凌晨。
　　酸臭味刺激着我的嗅觉，板车杆子上沾着黏糊糊的油渍，平日里精巧细致的吃食如今成了整桶整桶馊臭的泔水。
　　“什么人？”，宫门口的侍卫上前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小的是御膳间的杂役，送泔水出宫的。”，一旁的兀喇上前回道，我仍旧低头把着车杆。
　　“过。”，侍卫的手指抵着鼻头，催促我们赶紧将车拉走。
　　扫视四围，因为宵禁的关系，城内分外清净。
　　“主子。”，循声而至，云杉已驾着马车等候在街角。
　　“都安排妥当了？”，我近身询问。
　　“主子放心，行李齐全，即刻便可启程。”，穿着内监服地她身段明显又小了一圈。
　　“兀喇，办完差就回去吧，仔细你爹又得教训你了。”我回身吩咐后，便上了车。
　　“主子，您要不还是回宫吧，万岁爷，万岁爷若是知道了，奴才这顿板子肯定是少不了的。”，帘外传来兀喇的抽噎声。
　　“住嘴，主子待你我的恩德还抵不过你那两屁股蛋子了！”，云杉急着训斥道。
　　“好了好了，你且回去当差，皇上若是发现了，把我前日赏你的东西挡着便是。”，我边换下沾着泔水的衣服边宽慰道。
　　“呕~呕~”，衣服凑过鼻子的那阵味儿，让我压抑半天的胃子终于翻滚了。
　　“主子。”，二人齐声拉开帘子，紧张的问道。
　　“没事，泔水味儿太大了。”，我拉开水囊漱起口来。
　　“兀喇，回头你可得好好洗洗，我可听说御膳间好像正缺杂役呢。”，拿过云杉递与我的巾子擦着嘴角。
　　“您可别吓唬奴才，今儿我这个泔水公公可是还带着个跟班呢”，兀喇嬉笑着挽起袖子，推车离开。
　　“你个腌臜货，回来！”，云杉骂道。
　　“行了，徒儿口齿伶俐说明我这师父调教的好，咱们也该起程了。”示意她赶车。
　　闭目养神间，我又开始了那个梦，那扇朱红色的小院门。缠绕了两月之久，总有个女子的声音在喊着，“姐姐，姐姐”，可我只有宛如一个妹妹，究竟是谁？我看不清她的容貌，那扇门背后仿佛藏着我所要知晓的一切。当我将梦境中的场景描摹出来后，云杉“呀”的一声，这正是阿玛在江南所置的宅院。
　　难道说，我真的有个妹妹，可纵使有，为何我至今才有所感应？那双眼睛分明告诉我，我们之前早已有过交集。
　　撩开窗帘观赏着外头的风景，颠簸了半月的身子甚是疲惫，可想着还有不消一两个时辰便可抵达，解开谜底的兴奋又让我一时间恢复了不少精神。
　　草色如酥，绝胜烟柳。莫不是身处其中，还真不能理解古诗神韵描摹之精妙。被细雨迷蒙过的江南小镇绽放出的它独特的韵味，摇橹船悠悠扬扬的橹声带动着周遭水域婉转起伏，船沿的老鹜拍动灰白的翅膀正炫耀喙间的鱼儿，岸头身着蓝地白印花布拼接衫的妇人浆洗着撩开道道水晕，这是独属于水乡的和谐。
　　“云杉。”，这样的美景，我自是不愿错过的。
　　“云杉。”，正赶路的她显然没听见，我又拔高了嗓子。
　　“主子有何吩咐。”，车子停住了，身着梅红色上衣的云杉探向车内，看惯了宫装的她，这几日来还是觉得汉装更适合她。
　　“咱们下车走走。”，我扶着板子就要往下跳。
　　“主子，您当心着点。”，云杉率先下车将我扶住。
　　“听好了，在宫外，你我姐妹以相称，这儿不比宫里头，你主子主子的叫着，招眼儿。”，我挨着她轻声吩咐道。
　　“是，沐蕊姐姐。”，云杉这一声叫的稀松平常，却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们顺着穿城的古河缓步前行，端着换洗衣物的妇人迎面而来。
　　乌黑硕大的愿摄头配以白布三角彩绒锁边包头巾，巾角的五彩流苏随着步奏轻逸摇曳，如彩蝶飞舞，珊珊可爱。
　　蓝白花布拼接衫外罩以青色齐膝作裙，裙外系上绣有精美花纹的黑色小穿腰。足登蓝布船形绣花鞋，绣色鲜艳丰富，做工精细耐看。
　　一身底色极其简单的服饰，充分的运用对比交错手法与色彩明丽的配饰，惊异的达到了鲜而不艳，艳而不俗的效果，恰到好处的诠释了水乡女子以洁净素雅，端庄秀美之感。
　　“云杉，我们不回去了，像她们这样做个寻常人妇，可好？”，宫里的日子虽也是风平浪静，可又怎么比得上这里的真实。
　　“您又说笑了，纵是我答应了，皇上能答应吗？”，话虽如此，可望着妇人的背影，云杉似乎也在惊羡着。
　　且行且乐间竟已傍晚时分。顿觉一股沁人的花香扑鼻而至，
　　“就是这宅子了。”云杉上前观望后，回头道。
　　粉墙黛瓦的小院，几簇葱翠的竹子自院内衍生而出，熟悉的院门正半开着，像在邀请似的。
　　“想是管家在里头吧。”这也引起了云杉的猜测。
　　“进去吧。”此刻我已是迫不及待了。
　　愈往里，花香愈浓。原来是小径两侧那几丛完盛的栀子花，开得静谧却不容忽视。
　　院子里似乎没人，可大厅的圆台上却放着两朵现摘的花骨朵，我忍不住捏起一朵细细的嗅着。
　　“沐蕊姐姐，快走。”我正沉浸于芳香，只听云杉一声惊呼，数十个黑压压的人影从屋顶飞身而下。还我来不及反应，眩晕感就袭了上来。
　　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又处在了颠簸之中。“姐姐，姐姐”，一阵阵碎铃伴着称唤，越来越刺耳，我的五脏六腑都开始振颤了。
　　“你究竟是谁？”
　　她的轮廓渐渐清晰开来，一张和我一摸一样的脸。
　　“我是沐蕊啊，你不记得了？”，她笑靥如花，不着尘滓。
　　她说她是沐蕊，那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