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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那或许是个梦境,却更像现实。
      吴用注视着他,目光像是隐藏在静水下的暗涌,又灼热的像是两团烈焰。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滑过他的皮肤,触摸他,煽动他,点燃他。
      杨志想摆脱这种幻觉。这梦境太真实,梦里的吴用神情一如既往的儒雅温和,眼底藏着笑意,却有隐隐约约有火灼烧。他盯着杨志的时候,目光仿佛能够穿透衣服看到他的身体,其中的意味杨志不敢细想。
      吴用探出手,冰凉的触感像是雪,悄无声息地融化在杨志的脖颈上。
      杨志蹙起眉尖,他醉的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的指尖滑过自己的喉结,描过锁骨,再往下,把领口拨开一线,轻轻滑下去。
      杨志忽地想起当日黄泥岗上,他吃了吴用一碗掺了蒙汗药的酒,药性发起来时,他手脚软得如同棉絮,便是有浑身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他一双昏沉眼里,只有一个吴用,摇着扇子笑得意味深长。
      他心头一震,拼尽浑身力气挣扎起来。他摸索着扯住吴用的手,恨声道:“你这回又给洒家下了什么药!”
      吴用似乎没料到他会清醒起来,垂眼看被他攥出红印的手腕,笑了一笑。
      “制使醉了,说起梦话来了。来,小生扶你上床歇息。”
      他搀起杨志,让他倚在自己肩上。杨志靠在他身上,脸擦着他的颈窝,不知为何,心就慌了起来。吴用身上带着杏花村的清香,还有些冰凉的让人惬意的雪香,久久不散。
      吴用扶他进了里屋,扯开被子放他躺下。杨志忽地不舍起来,借醉在他肩头厮磨了片刻才放手。
      吴用口中哄着他,含着笑,给他把被子盖好,又关了窗户,这才掀起门帘走了。
      杨志迷迷糊糊地躺了片刻,吴用身上的残香缭绕在屋里,杨志蜷起手指,感觉他的体温还留在掌心,握紧了却攥不住。
      他从来不曾有这种感觉,心里忽然之间被一个人装得满满的,沉甸甸地坠着,时而又空茫茫的,没着没落。仿佛有只小蚕慢慢地咬着他的心,让他酥酥麻麻地疼,却欲罢不能。
      他慢慢地想着,醉意悄然拥裹住他,把他拖进了梦乡。

      次日一早,杨志让院子里悉悉簌簌的声响吵醒了。他抚着额头起床一看,见两个小喽啰拿着竹笤帚在院子里扫雪。那两个人裹着粗布棉袄,脸冻得通红,却扫几笤帚就抓一团雪往对方身上砸去,呵着手嬉笑不止。
      杨志推开门,虎着脸往门口一站,那两个小喽啰立时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叫一声二当家的早,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把雪往两边扫出条道来。
      杨志伸展四肢在院子里走了几遭,抬头见天放晴了,心里适意了些。他在门槛前坐了片刻,看太阳把院子里的石桌上的积雪晒得化成水,滴滴答答地溅在石墩上。他想起吴用院里那套刻着纵横十九道的青石桌椅。前些日还未入冬时,或是吴用过来,或是杨志过去,两人棋道上切磋的勤快。这几日不曾与他对局,杨志又手痒了起来,用过早饭便往吴用院里去叨扰。
      他到了吴用院门前,见满院积着雪,一脚一个深窝,大雪足足积到人小腿肚深。杨志走了几步,灌得满靴子是雪,恼怒起来。
      他心知那帮小喽啰惯会看眼色,一个个刁滑得很,知道吴用是客居于此,便疏懒慢待于他,连雪也不肯来扫。吴用越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喽啰们便越是以为遇上了好怠慢的主,十天半月不上门一回。
      杨志越想越恼,也不出声叫吴用,径自回自己院里,一手提起一个喽啰,凶神恶煞地问吴用院里今天是谁当值。
      两人吞吞吐吐,半晌不敢说。杨志问的恼了,那两人才道:“吴学究那边早就没人当值了,管事的头领的说人手紧,只拨给他个小厮,每日送饭浆洗衣服。想来这会儿那小厮还在置办饭食,等会儿闲了,自然去他院中扫雪。”
      杨志本来满腹火气,被这一番话堵了回去。若这怠慢是从上头来的,众人便是想献殷勤,又有哪个敢触逆鳞。
      杨志心里焦躁,索性道:“你们两个从明天起,轮流去吴学究院里服侍。若是让洒家知道有一星半点儿怠慢之处,便让你们尝俺刀头血的滋味!”
      两人最怕他发狠,连忙连声应诺,火烧屁股一般扛着笤帚往吴用院里去献殷勤。
      杨志心里这才痛快了些,却不欲与吴用市恩,回屋歇了片刻,算着雪大约扫净了才过去看他。
      那两个喽啰早已把院子清扫干净,还送了两坛好酒、些许下酒小菜和一篮新鲜果子过来,殷勤的让吴用莫名其妙。
      杨志进屋时,吴用倚在床头上,拿被子盖着腿。他怀里揣着个紫铜狮子兽手炉,手里拿着一卷书看的入神。
      那手炉里头添了香饼,袅袅青烟从狮子口中吐出来,淡淡白檀禅香熏得屋里又香又暖。
      杨志不忍打扰他的惬意,悄然站在门边看他看书的模样。吴用的姿态有如那香气,天成一抹难描难画的慵懒,风流聚在远山秋水之间,不觉然间就惹得人心旌摇曳。
      杨志动了一步,弄出些声响。吴用转过头来,见是他来了,脸上露了些喜色。
      “杨制使怎么来了?”
      杨志扯过张黄花梨凳子,往他床前坐着说:“许久不曾与学究对弈,手痒得很,便老着脸皮来叨扰了。”
      他说着话,嗤地一声打了个喷嚏。吴用笑起来,当是他闻不惯檀香味儿,连忙把手炉熄了。又把杨志的手揣到怀里,就着手炉的余温给他暖着手。杨志脸上有些热,吴用却捂着他的手,如常道:“想来是昨天吃了酒在雪里耍枪,发出汗来受了寒。杨制使现在身子壮实,不晓得厉害,等过二十年再想养护身子时,可就迟了。”
      杨志被他这么握着手叮嘱,一时又想起昨天醉了酒挨在他身上的感觉。他心里擂起鼓来,把手抽出来,四下环顾着掩饰尴尬。
      “洒家暖过来了,学究的棋子棋枰呢,快拿出来。这回洒家不需你让,定要与你杀个痛快。”
      吴用笑着起身道:“刚好我正琢磨棋谱,寻着个前朝的棋局,瞧着颇有几分意思。咱们来一道打谱,细细体味这棋局如何?”
      杨志看他手中的书上果然绘着一方方棋枰,又听他说遇上了个奇局,也按捺不住,连声道:“如此最好,咱们一道参详。”
      吴用长杨志两岁为尊,先手执黑,两人照着棋谱对起弈来。那棋谱棋路诡谲不拘一格,屡行险招却不失稳健,不少地方谋算极深。两人斟酌思量着对弈,慢慢地体悟出精髓来,其妙不可尽之于言。
      一局棋下的尽兴,局终两人都舒了口气,似是极为疲惫,却又觉得胸中无限满足。这才恍觉已近黄昏。杨志起身告辞,吴用留他用过晚饭再走,杨志笑笑说:“棋局尚不曾收,学究这屋里还残留着征战杀伐的金戈交鸣之声,洒家须有多好的胃口才能吃得安稳?”
      吴用笑着摇了摇头,送他到门口,却道:“今日与杨制使杀得尽兴,有几处棋制使落子精到,比那棋局上录的还要精妙。”
      杨志道:“洒家是学究手下败将,如何敢夸勇。”他顿了顿又说,“只是学究行棋太险,洒家对局时不知如何招架,若旁观时,也免不了为学究捏一把汗。”
      吴用半真半假地笑道:“世事如棋,不行险一搏,又如何能赢。”
      杨志也不反驳他,只是笑着紧一紧衣领,冒着严寒迈出门去。

      晚上用过饭,杨志又拿出棋来,换执吴用的黑子,慢慢地回味白天那局棋。他当时身在局中不觉得,如今琢磨起来,却觉得捻着棋的手臂有如千斤重,手心渐渐渗出冷汗来。
      这黑子深入对方营阵,布局缜密,其胆量谋算,远远高过自己。杨志下到布谋深处,越发心惊得厉害,满眼纵横道黑白子重叠交错。他烦躁的头昏眼花,将那局棋拂乱了才勉强定下心神。
      他知道自己心慌什么,他怕自己也成了吴用手中一枚棋子。
      杨志眼前浮现起吴用儒雅淡然的笑容,不由得失了神。
      即便吴用不使手段,只怕杨志也愿为他赴汤蹈火,当那自愿上直钩的渭水之鱼,更何况吴用有这般心机手段。
      杨志把黑白子分拣开,却又忍不住一一摆回原样,对着残局仔细端详。
      房内的灯火把杨志的剪影投在纸窗上,一豆灯光摇曳着,直到夜深方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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