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纪》毋关风月

5、第 5 章

　　紫微垣朝堂上，天帝在寂静中听完度厄的一番描述后，唯落下长长一声嗟叹：“都道一物降一物，难道世上竟无人能降得住真武么？”
　　沉默是罪恶，沉默是煎熬啊。漫长无限，又骚动异常。
　　朱雀轻摇出列，小心翼翼上禀道：“小仙以为凭执明神君的能言善道，必能渡天尊归于仙籍。”简洁的一句话说完，朱雀颇为慎重地抬头看了看天帝脸色，又悄悄退入群仙中。堂上湖蓝的袖袍乍起忽落，谁料天帝一拍案几肃穆怒曰：“执明神君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唯今之际自当替本帝分担司政之忧。难道除他，太微再无第二贤者了么！”众仙低头不敢言，玄冥也低下头，冷汗升起鬓角，心道真武你个混蛋，自己差劲且不说，还拖着一帮仙家替你担惊受怕，如今又祸害到我头上来了，实在讨人厌。
　　良久，却见天帝淡淡开口：“算了，既如此，那便幸苦执明爱卿一趟吧。但真武此次劣举确是大有不妥，本帝未敢因私徇公，你且先督他行百件功德，历三重浩劫，尔后适时渡他神归仙位，一举归籍。”玄冥意外领旨，方要借籍推辞，天帝又道：“自即日起，由太白星君暂代执明一职，玄冥卿等处理好交接事宜，便安心下凡去吧。”
　　路上，玄冥正要埋怨朱雀多嘴，不料朱雀苍龙白虎都围上来一番恭贺。
　　“玄冥老弟啊，此去当好好改善关系啊，朱雀今天堂上荐你可是冒了大险的！”白虎一阵阳奉阴违，不怀好意笑起。
　　“........”玄冥无语，抬头走路。
　　“玄冥，以你之力，定当不费吹灰之力将真武拿下。”苍龙亦来抢白一句。
　　“........”玄冥无语，低头前行。
　　“是啊玄冥，以前真武就往你那太微垣跑得勤，凡事自然是愿意听你的，你就多担待些。”朱雀很慎重、很认真、很客观地摇着羽扇分析。
　　玄冥蓦地抬起头瞪目眉皱：“本仙何时与天尊走近了？没有你们想的那样！”。
　　.......众仙无语，摇头散去，一路小声议论，“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么？何需避嫌，玄冥的脸皮是越来越薄了，看来真武日子怕是不能好过了。”
　　话说玄冥回到太微垣遣侍童将太白星君请来，又将相关事宜一一仔细交代完毕。如此一番折腾又过了好些日子，不知不觉心里竟空空如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损友们的一番话时不时就从眼前冲了出来，气得玄冥摔了两壶茶，三盏灯，外加撕了一叠丹青笔墨，都是以前真武来他太微垣消磨时光作下的，还美名其日是赏给执明上仙的茶水费。亏他还留着，不知怎么还放在文案台上，真是碍眼！
　　又捱过了时日，紫微垣的仙侍来催促了一通，又额外授意说这件事本缘起于你执明神君，你虽无所黜，但真武如今也算代你受了些过，你此次下凡也当多多磨砺好自反省，争取早日完成任务，携天尊同登天庭。玄冥纳闷，不明所指，但侍者已去，来不及相问。
　　于是只得在一个早上顶着一对跟黑袍煞是相配的浓黑眼圈去南天门报道了，天兵例行查旨放行，开了门依是颇为同情地附赠了八个字：“上仙此去多多保重。”岂料上仙白眼一翻：“哼，不就是个真武么，自求多福罢，这回看本仙怎么收拾你！”说完，一阵彩云飘远。天兵远目，回神自顾言语：“传言执明神君厉害，果然手段了得，天尊，你——好自为之罢！”
　　玄冥不知天尊为何整日袖手不勤不务正业，不知为何死皮赖脸挤进太微垣里只讨一盏茶喝，不知天尊豪笔一挥强行赏赐予他墨迹诸多，不知将奇珍异宝总拿来炫耀又转身在太微留落，不知十指不沾阳春露又亲自台前磨墨，也不知月下灯前天尊眼角若有若无的含情脉脉。这些，玄冥从不知半点，亦没有遐想，他只认为真武是个闲散惯了的上仙，无趣时总是到处游玩消遣，自己则总是最好欺负的那个。
　　真武便是在放下手中茶盏时爱皱眉说：“你这里都是些什么茶水，难喝，难喝！”
　　又在太微垣丢了宝物时斤斤计较：“今日已晚本尊先回，下次有空再来寻宝。”
　　也两手空空在内殿里闲逛时询问：“你用的什么熏香，送我一些罢，真好闻。”
　　真武还说：“茶虽难喝毕竟解渴，我留些字画给你就当酬劳吧。一般仙家还无这福气。”
　　偶尔竟狂妄奚落起来：“你这只呆乌龟，是江汉河里呆久了么，怎不光路走得比别家慢，连脑子都比别人转得慢。”
　　玄冥不知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徒有虚名的大官儿，大概是在自己刚升入仙籍的时候，那时众位仙家都好心提醒说千万不要去招惹那个天尊，他很无聊的。玄冥问谁是天尊，一位全身都是朱红彩羽的同仁秉着罗雀扇遥遥一指，“喏，披霞殿里的那位便是咯。”果是披霞戴月啊。玄冥远远望见过几次，当真是龙眉凤目，颜如冰清，绝不止是俊朗无双。
　　后来，天帝授意要编撰琅環仙史，玄冥不得不四处收集材料，料想天庭除了天帝也就天尊最有资历了，既然不能让天帝屈尊降贵给他这个小执明讲故事说野史，那就稍微打扰一下披霞殿的那位上仙了，冒犯他总比冒犯天帝的罪过来得小吧！
　　曾七登披霞殿却无功而返，使者很无礼地说，天尊出去了，你择日再来吧。他听了七个不同的侍者说了七次相同的话。天尊架子果然大，连侍仆都这般嚣张，难道是有意考验小仙吗？那好，我就守在你披霞殿门口，寸步不离。玄冥暗自较劲，本卿倒要看日后其他仙家怎么说你闲话，看你能耐得住悠悠之口不出门见我？当真无视礼数到了如此境界。
　　后来，却等到他了。倒也的确是从外归来，风尘仆仆，面有倦意。见有客上门久等，立马斥责了侍者又迎进内殿来亲自斟茶倒水、歉语连连。待言归正传之时更是低头言错，红着老脸说自己完全不了解仙界历史，复儿又两眼流光溢彩，说要是你想了解些什么下棋、品酒、赏花、烹茶等逸情之术，他倒是颇有心得，可供随时交流切磋。
　　玄冥想，也许就在那次以后为自己埋下了不幸的种子。那双眼角微微上扬、眼瞳是是赭色宝石般夺目的上仙时不时就怵然出现在了他的太微垣里，总有着无限的借口来去自如，并且日渐嚣张，最后竟有一次因为醉酒夜不归宿，直接霸占了他的寝殿，不敢逾越的玄冥只得坐在案前改了一夜的公文。
　　伏案醒来时，自己肩上披着一件流光墨锦，却是昨日真武斗酒赢了太阴元君得来的一匹宝物，再看床上，空无一人，连个凹下去痕迹都没有，放眼干干净净，活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倒好，本来就什么都没发生过，便遣侍童将锦帛送回了披霞殿。
　　后来又听闻说，天尊斗棋将锦帛输给了自己的尊师玉清圣祖紫元君。不日，锦衣又被紫元君送到了太微垣转赠给了自己，玄冥苦笑这又是演的哪出啊，回头便将锦帛交给侍童收了起来。侍童见宝贝稀奇，料想凭神君性情定不会随用，隔日便拿去裁成宽袍，样式于那平日里相径无二，搁在柜里，替换了那旧件陈衣。
　　他哪里能想到，千里姻缘一线牵，这玄墨的锦衣却在日后救他于水深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