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 28 章 ...
-
天气稍转暖的时候,云潜单独出去过一次。来到宫外胄府,说起去年冬日里的事,伯扬只是一脸惊讶又抱歉,说潜王你怕是遇上人贩子了,当初并没有谁发现你已经提前回朝了,想必那些时日受了很多苦,还好还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潜王你以后定福多寿多长命百岁。云潜颇不中意,说世事无趣活那么久干嘛,本王又不是个千年老乌龟!只有王八才活那么久。
两人寒暄一阵无他事,伯扬又开玩笑,说听南子透露你近来迷上了吹埙?云潜随意折了几枝路边苞牙,点头含笑。伯扬又说不如吹来我听听,云潜神色嫌恶,说你是想看我的笑话吧。两人又一番消磨,云潜禁不住软磨硬泡还是从怀里掏了埙出来吹奏,刚一发音,那柳梢儿几只黄鹂就扑走了,伯扬一阵哈哈大笑,说但吹无妨,我绝不像这些不知好歹的鸟儿不给你面子的。
云潜皱眉不爽,一曲完却听不见伯扬任何评价,只好鼓起勇气探问:“如何?”伯扬行至身侧淡然一笑:“潜王心事,微臣不敢随意揣测。”
“我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没有什么心事。”
“古人常道诗言志,我却觉得诗不如曲。曲能言志,亦能赋情。”
“你是乐师,这么说来有包庇之嫌。”
“那潜王你的曲,是用来吹嘘演技吗?”
“........”
“你恐怕只想吹给一个人听吧!”
“........”
“可惜,她却无这福分。想不到数月不见,潜王收获颇多啊。”
云潜也不恼他无大无小,行至门前拱了拱手道:“此次来是跟你辞个行,下月初我便要出去游学了。”
“咦?什么时候的事?”
“临时所定,回来再向你好好请教埙曲。”说完转身出了大门,也不见伯扬眸子里的浓烈。曾几何时,那个不染一丝尘埃的人竟变了,他有了满腹伤心柔情,又有了一腔缱绻缠绵,还要将那些哀伤仔细被掩埋起来,层层叠叠藏在心底最深处,唯恐被人触见,却不知,为了谁。
云潜出了伯扬府本是想回宫的,可走着走着就偏离了方向。
伽蓝寺变了样子,香火旺盛。云潜在寺外买了香烛进入正殿,静静上香又供奉了些许油钱,完事后出殿拐到了后厢房。
后院萧条,不比前堂人气,地面还算干净,可见日有小沙弥清扫。径自来到那偏西的一幢门前,木门静锁。欲探手来叩,低头又见生锈锁栓,愣了半晌缩回袖来。偏头去看另一边,窗纱好像被风雨吹打得出了破洞,又伸头朝里瞄去,屋里漆黑一片。云潜回头环顾四方无人,竟一把扯了窗纱翻身进去。
还是跟以前一样,榻面无皱褶,桌面不藏垢,书册对应叠好,笔墨上架。柜里台面较之前也没有什么变化,却是少了那钵稀奇龟卜。是要带走了吗?他果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贴身之物都带走了,不打算回来了吗?名动天下的净乐司空大人就这样又销声匿迹了?你来自哪里我不知道,你归去何方我也不知道。玄冥,你这样是什么意思?显得你有多洒脱无羁?真是混账!
三月三日天气新。
一行三人立在路中,踟躇难行。
“云潜,我们到底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天下文化都以皇朝为中心,你还能去哪里。”问松将背上书篓提了一提,语气不满。这篓子虽不重,总感觉过于碍眼,实在有失体面。
云潜眯了眼四处打量,觉得问松说的并没有错,但想来回到那个呆了几十年的院子,又实在不乐意。眨了眼摊手作无奈,又笑嘻嘻从地上捡了根木枝道:“不如听天由命罢。”南子和问松皆不解望着,云潜便又说:“我将这木枝抛出去,落下来时,枝头朝着哪方,我们就往哪方去。”
南子白了一眼:“定有两个方向!”
“无事,这一头我作个记号。”说着又将脑后束发的红绳解了下来囫囵系了上去。伸手一扔,六只眼睛齐齐的盯着不放。
问松看着地上好笑道:“这样也行,喏,木向东南,就这边咯。”说完一指,正是人海热闹的一条街道。
南子又问:“这要走到哪里去?会不会太随便。”
“不知道。走到哪里便算哪里,想回来时就回来。”云潜话音没落,身影已经淹入人潮中去了。剩下两人对眼相望,不过无奈摇头。走吧。
“哎,云潜,你觉不觉得这里人特别多?”南子左右被人绊到,感觉挤得十分难受。
“似乎”
路边交货易物者居多,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茶肆酒楼招客的,甚是热烈。云潜看着满街的浪涌,只觉得真是投错方向,想这样子蹂躏下来,实在有违初意。
“诶,公子,公子,公子留步——”云潜回头时,问松正被街边摊贩上的算命先生揪住衣角,少年一脸无措,走也不是停也不是。云潜见状只好又退回来,拽了少年手便走:“不要信这些人胡诌,放胆子走就是。”欲前行,那闭眼瞎的老道又急唤道:“公子不要走,老道并非胡诌,不准不要钱呢。”
问松又回头去看,自是出山以来,没见过这些热闹,不像云潜自小出宫厮混,练就得笃定老成。老道明明是个闭眼瞎,却又像看见客人回了头似的喊了句:“不准不要钱,今日三月三,公子来相一卦总是吉利的。”
云潜觉得十分麻烦,越觉得此行倒不是来游学的,更像是见长他人常识的。叹气后悔之前早知道,将这人扔在宫里就好了,真叫人讨嫌。不想纠缠下便掏了片碎银扔在闭眼瞎摊前,拉起问松道:“还不走。”
闹剧一般的过场。问松还弄不清楚状况,只听见那老道呜呜在后面叫:“哎呀,说来公子真是富贵天生相,命里好结果啊,可惜可惜,风尘多蹉跎,需积德多多,方可化解——”南子看瞎子捡着银子往怀里放,还笑出一脸褶子,没好气得扭头回了一句:“大师你也要多积德呢,这样坑蒙拐骗是要折寿的。”话未落音,只见云潜又回冲着闭眼瞎问:“先生说谁?谁要积德?”
“老道自然是说方才那位公子了。”说着伸手朝之前问松站的方位指去,不料一把正指在云潜身上。云潜又耐着性子问:“先生到底说谁?”
“公子息怒。今日三月三好节气,庙会香宇,千里姻缘一线牵,公子不要错过,老道这里不扫雅兴,全当玩笑,玩笑。这钱你拿去。”那瞎子以为云潜是要来拿话闹事,不敢得罪,又将怀里那碎银拿出来放摊面上朝外推。
旁边已有路人凑来看热闹,问松底下扯了一把云潜衣角,示意适可而止。三人这才收了声势,在路人纷杂眼光里离去。
老道见那势已大去,方将闭着的眼睁开,又将桌上碎银拨到怀里低声叹气:“现在混口饭吃真叫不容易,叫你积德也是错的。真是怪人,不然就是坏事做多了心虚呢。”
问松半天才追上云潜,步伐匆匆。因背着书篓一路小跑,额上已沁出薄汗。
“云潜,他哪里得罪你,发这么大火”
“云潜,你放慢些,南子还在后头,要跟丢了。”
前头这人步速稍减。
“那道士不是在说我么,你较什么劲儿。”问松咕哝道。
云潜也不发声,只觉得心里有股子气要冒出来。真是有趣,开口闭口都要自己积德呢,一副窥得别人命途的样子来说教,惹到你了吗?祸害到你了吗?明明没有!玄冥玄冥,我记得你也这样说教过本王吧,本王就不信,偏要作恶多端,!有本事你别藏着,日夜跟在本王身后监督啊!
“公子啊,您再替奴家画一副可好。这些,全当做是约金。”摇扇的美人含羞将手中白银轻置于白衣画者桌前,“公子要看仔细了画呢,奴家今日可是花了心思的。”美人掩袖娇嗔,却被身旁各女子强挤道:“也不瞧瞧你哪里配给公子作画呢,收起你东西早点走罢,我家小姐还等着。”霎时又一簇美人争相唤喊:“公子,公子,先画我吧”只见桌上银钱源源不断。
抬头望去,又是黄昏。这些银钱大概可以捱一阵子。话说去昆仑哪有这么简单,没有盘缠寸步难行,世事莫不如此。玄冥哪里想到有一日居然要靠卖画为生。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欲达,可谓万难重重。朱雀,你做甚么要如此为难我,就不能索性帮我取回元神么,你又不是不知我神力尽封!当真连我也要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