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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五话 逼上梁山---Night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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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3.
两姐妹离开化妆间之前,林乐晨又转过身面对着悠里妈妈,郑重其事的鞠躬道别。林乐夕只得陪着欠身致意,可心里却满满都是憎恶与烦乱。
抬起头,她忽然发现了悠里妈妈那张面具似的脸当对着姐姐的时候,表情柔和了许多。不免有些意外,她看着这个老谋深算的女人眼中飘忽不定的慈祥,不能理解这是真的还是只是伪装。
可是当她自己的目光又一次对上悠里妈妈的眼神时,她看到的是那抹慈祥的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意味深长的笑意,胜券在握的笑意。
这丝若有若无的笑藏在悠里妈妈的眼底,让林乐夕觉得全身冒凉气。
搀扶着姐姐走出Sirens大门,阳平很贴心的帮她们叫了一辆计程车。车上两姐妹一路无话,姐姐好似依旧很累,只是安静的枕着妹妹的肩膀,双眼迷蒙,好似在想些什么事情,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林乐夕也没有说话,一是她不想打扰姐姐的休息,二是她依旧陷在刚刚与悠里妈妈的对话中不能自拔。
计程车渐渐驶出了灯红酒绿的银座,进入了一般安静昏黄的寻常街道。林乐夕侧头望着车后窗映出的那一大片霓虹海洋,恍忽间有些怔忡,好像刚刚从一个梦中惊醒似的,梦的残片依旧在眼前飞舞,可是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梦见的是什么。
银座,女公关,这些原本在林乐夕过往的二十岁生命中从来未曾出现过的词汇,现在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跳脱了呢?纠纠缠缠的堵在脑子里,引发着令她窒息的烦恼。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司机先生,麻烦你前面的路口左转。”闭目养神的林乐晨忽然开口。
林乐夕猛地从思绪里抽离,她看着姐姐有些不解的问:“姐,咱们不回医院吗?你要去哪?”
“呵呵,忽然觉得有些饿了,想吃拉面,咱们去家附近那个拉面店吧。”林乐晨温婉一笑。
吃面?林乐夕这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一整天也没吃什么。
可是,姐姐居然会有胃口吃东西?她有些惊讶,随即变成了安心。姐姐肯多吃点总归是好的。
两姐妹坐在那家狭窄的店里,和上次一样的靠窗位置。只是此时早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原本热闹拥挤的店里现在已不剩几个客人了,闲闲散散的有个别的穿着衬衫的中年男子坐在面对厨师的案台前喝着啤酒,西装外套懒散的搭在椅背上,又担心会落在地上时常的回头瞧一眼。
老板娘见到两姐妹有些惊喜,客套了两句却又含着暖暖的关心,然后很是精明的察觉了两姐妹的各怀心事,很快的送上两碗面之后便退了下来不再打扰。
林乐晨微笑着,看起来心情很好,她修长的手指轻巧的握住筷子,挑了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一边用另一只手习惯性的微微遮掩着咀嚼的嘴,眼睛温和的看着妹妹。
“真好吃,我都怀念这里的味道好几天了。”林乐晨笑着说。
这么简单纯净的微笑,仿佛无忧无虑的少女,完全看不出她已身患绝症,负债累累。
林乐夕看着姐姐优雅的吃相,品味着姐姐治愈的笑容,嘴角也终于泛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姐,你喜欢吃的话,以后我天天来这买给你带去医院吃。”她心疼的说。
“带去医院染上了药水的味道就不好吃了。”林乐晨微微撅嘴,天真的像个小孩子。
林乐夕低头不语,右手握着筷子在面汤里搅和了两下,却没有入口。
“乐夕,你也快吃啊,面凉了就不好吃了。”林乐晨说。
“你吃吧,我,吃不下。”林乐夕看着那碗清汤清水的面,完全没有食欲。
“乐夕,你今天没吃什么吧?这几天为了照顾我把你累坏了,如果再不好好吃东西的话,你让我怎么安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永远都不要和自己的胃过不去,只要吃的饱饱的,一切困难都会过去的。”林乐晨伸出手放在妹妹的手上。
只要吃得饱饱的,一切困难都会过去?林乐夕有些哭笑不得。
林乐晨看出了妹妹的心思,她伸手轻轻拂过妹妹的脸颊,意味深长的说:“乐夕,我还没告诉你我是怎么发现这家店的吧?”
“怎么?有什么故事吗?”林乐夕抬头望着姐姐问。
“嗯,那差不多是五年前吧,那时候父亲下落不明,我为了躲追债的人四处躲藏,可是连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找不到,那时候天很冷很冷,我一个人晚上无处可去就躲在收垃圾的小巷子里盖着纸壳箱睡觉,因为没有找到打工身无分文,没有饭吃饿的不行,那天晚上却下雪了,我又冷又饿的,觉得自己和卖火柴的小女孩差不多了,可是,她至少还有一盒火柴能取暖,我却什么都没有。那一晚我真的觉得,大概我就会这么死去了,我没有不舍也没有恐惧,反倒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死了就解脱了。可是黑暗中一个人走近了我,发现我还有气息之后急忙问我‘你现在怎么样?’,我就用尽全部力气告诉她‘我饿’。然后她就带着我来了这家店,吃到这碗面的第一口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今后无论生活多艰难我也要坚持的活下去。”
林乐晨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眼里好似蒙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纱蔓,目光从这纱蔓中微微透出,带着与世隔绝的沧桑,仿佛她口中的这些前尘往事都是别人的。
“那个人是谁?然后你怎么样了?”林乐夕听的很入神,又很心痛。
“救我的人是银座的一位女公关,她把我接到她家里去住了几天,后来带我去了银座介绍了我去店里工作。可是那时候我刚成年,日语也不好,又没念过书,所以什么也做不了,就待在店里做清洁工,刷刷杯子,洗洗厕所。再后来一点点的学习,成了看护,就是给别的女公关当丫鬟用的,再后来我跟悠里妈妈谈条件,她答应给我两百万去还债,然后我出道给她做真正的女公关。我也挣扎过,知道一旦入了这行就不能再回头,可是我却已经找不到别的出路了。乐夕,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要告诉你,能健健康康安安稳稳的活着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我们都要珍惜。”林乐晨笑着,眼中却晶莹了起来,她皱了一下眉,努力的不让泪水滴下来。
“姐,我懂你的意思,现在我终于懂了。”林乐夕强忍着悲伤,深吸一口气。
“不,乐夕,你还没有懂。”林乐晨眼角泛出泪光,她又一次抓住了妹妹的手。
“我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但是你不同,我要你能顺顺利利的读书,好好开始你的新生活,这就是我现在活着的唯一希望了。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平平淡淡的过完就好了。”林乐晨抓住妹妹的手又紧了紧。
“姐……”林乐夕语塞,想说的话都挤在一起卡住喉咙,泪水却是先一步的簌簌落下。
“乐夕,今天我已经用我的存款把医院的医药费都付清了,你不用再担心借别人的钱还不起的事了。我还留了一小笔钱给你,正好够你读完大学的学费了,只是接下来的生活费可能还是得你自己辛苦点打工去赚了。估计你今天去找神宫寺先生,应该也已经把那一亿元的事情谈好了吧。所以乐夕,你不用再担心什么了,真的,一切都已经解决了。剩下的日子咱们姐妹就掰着指头好好过完就行了。”林乐晨用手抹去了妹妹脸上的泪。
“姐,你不打算回医院继续治疗了吗?你不是说再怎么样也要努力活着吗?你怎么可以放弃你的生命!”林乐夕再也抑制不住了,不管不顾周围的人,嘶喊着大哭起来。
“不要哭啊乐夕,姐姐已经没有遗憾了。咱家的债还了,你来了日本上大学,我也有过爱我的男人,够了,真的已经足够了。如果现在我再继续挣扎,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我不想拖累你,你能有现在的生活也是靠了你自己的努力才得到的,你那么聪明能考上东大,你那么细心体贴,能在姑姑家住七年,这七年过的应该很不容易吧,你不说姐姐也看得出来。所以你的未来应该由你自己掌控,绝对不能被我害的走偏了!”
林乐晨的泪水也滑落脸颊,但是林乐夕却看到了姐姐眼中那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姐,你不可以这么说,你为了我放弃治疗,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咱们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赚到钱供你治病的。”林乐夕也露出了坚定决绝的神情。
“不行!不能病急乱投医,你现在去拼命找的赚钱的工作肯定都不是你希望的,将来会后悔一辈子的!悠里妈妈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你绝对不可以答应她!”林乐晨虽然前一句是问话,后一句却已然透露了她的答案。
林乐夕心中一震,是啊,这个合同是姐姐亲自签的,她怎么会不了解解约之难。而现在姐姐的话,明摆着,已经看透了悠里妈妈桑的心思了。
“可是姐姐,我如果不替你去履行合约,咱们就要赔钱啊!”林乐夕索性挑明了说。
“不要紧张乐夕,大不了我就去做回看护,反正只要不喝酒,我还是能撑一撑的,而且我也没几天能活了,等我死了,这个合约就自动作废了,你犯不着为了我这么几天的命浪费两年的青春。”林乐晨淡然一笑,是藐视生死的超脱。
林乐夕看着姐姐,卸了妆之后露出的真面容更加苍白,两颊消瘦,眼睛两圈黑黑的,眼白泛着血丝,长长的睫毛却依旧浓密低垂,有些干裂的唇毫无血色,脖子上依稀可见突起的青筋。如此的凄凉婉约,宛若一朵被秋霜打蔫了的白蔷薇,花朵尚未完全绽放,却已经萎缩而憔悴,外层干枯脆裂的花瓣依旧小心翼翼的保护着里面娇弱嫩黄的花蕊。
她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如此惨烈的人,怎么能这么平淡超脱的完全不顾自己,却一心一意的为别人着想。
刹那间,心里的天平便偏向了一边,她不在犹豫纠结,她已经有了答案。
“姐,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不再哭泣,目光灼灼的看着姐姐。
“乐夕,你不要做傻事,女公关这个工作不是你做的了的,你会后悔的,可是等你后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林乐晨激动的看着妹妹,眼中满满的担心。
“我不会后悔的,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后悔。而且我坚信,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做不了的,只要肯付出努力去做。”林乐夕淡定的微笑着说。
“不值得,乐夕,这样做不值得!你是好好的东大学生,你不可以自毁前途!我不允许你这样!你如果真的不念大学去当女公关,我还不如现在就去死,要不然,我死不瞑目啊!”林乐晨发疯似的大吼起来。
林乐夕第一次见到姐姐失去冷静如此激动。她看着崩溃的姐姐,心疼的不知所措起来,可是她的决心却已经不会再改。
“姐!求你不要这么想,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尊贵,你可以为我做这么多牺牲,我就不能为你做点牺牲吗?你是我的亲姐姐,妈妈死得早,从小到大我就是被你养大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生病却在一旁自私的过自己的生活,如果换做是你,你也一定是同样的选择吧!而且你不是说过吗?你没有觉得你的工作不好,你为它而骄傲,那我也一定可以体会到你说的这份骄傲的!”林乐夕握住了姐姐的手。
林乐晨却好似失了心智,目光怔怔的,只是落泪,嘴里不停喃喃着:“不可以的……你不懂的……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