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游记》莫米的山谷

3、冒险者公会的相遇

　　无论何地的冒险者工会的门口，几乎都是一样的布局。
　　圆形的宽阔场地边搭有雕花的护栏，这不仅仅是为了装饰，也是非常坚固的防护。而广场则是为了方便测试能力或者让偶遇的冒险者进行更好的交流。比起室内的喝茶聊天，恐怕习惯了露天坏境的旅行者们更中意在宽阔的广场上互相切磋。当然包括了各种各样的含义，可以是熟人之间的闲谈，也可以是武技的比试。若是良性竞争，冒险者工会的工作人员并不会制止。然而这一次似乎并不一样。

　　“魔法师？！这家伙是魔法师啊！”伴随着惊讶的喊声，众人纷纷往后退去。现存的魔法师非常稀少，只要是显示出魔法天分的小孩，基本上就可以得到免费的学习魔法的条件。可以说国家对于魔法师的培养不遗余力。虽然条件优厚，但实际上具有魔法天赋的人非常少有，所以目睹魔法师的这种机会基本等于零。
　　对于魔法师，普通民众往往抱有好奇和敬畏的心态也不足为奇。

　　“有完没完……”站在场地正中央的黑袍旅人皱着眉头看着扔在自己面前血淋淋的魔兽尸体，血腥气似乎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他打了个响指，魔兽尸体顿时燃烧起来。
　　他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你们究竟要堵我几天？”
　　隔着兜帽看不清他的脸，从声音听起来，那是个清澈冷淡的青年的声音。一定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冰冷的泉水划过手背。一阵冷意泛上了众人的心头。
　　站在他身前的是一支四人的队伍。打头的男人看上去有着一副火爆的脾气。紧身的无袖装下隐约显示着纵横的伤疤，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上有着紧实的肌肉。他手中握着的焰色双刀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芒。

　　“不要太小看我们。”男人皱着眉头静静说道。像是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他身后原本紧绷的三个人倒像吓了一跳，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天啊居然没冲上去直接打，害我白紧张啦还想着要怎么拉着他” “是队长的调教吗？一定是队长的调教吧！”
　　“你们闭嘴！”显然也听到他们故意没小声的讨论后忍无可忍的男人，转头吼了一嗓子。
　　“抱歉啦副队长。”完全没把男人的威胁不放在心上，最先发言的那个队员嘻嘻一笑。他身边两人同样点点头。
　　黑衣的青年冷冷注视着这一幕，转身想离开。刚才还在争吵不休的四个人顿时如同约好了一般移动身形挡在他的面前。
　　“我们的初衷依然是请你加入我们团队。”
　　“就靠这个？”青年伸出被宽大的长袍裹住的手点了点地面上那条焦黑的痕迹。“我的回答也仍然是拒绝，你们听不懂人话吗？让开。”
　　“如果你认同了我们的实力，是否可以加入我们的队伍？”
　　“我可没有和小孩子玩游戏的时间。”
　　黑衣的魔法师冷哼了一声。
　　四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领头的男人举起了手中的双刀。他想着这位被他认定的魔法师或许今后会成为同伴，因此并没有先发夺人进行攻击，而是慎重地观察着法师的举动。
　　黑衣的法师举起一只手在空气中搅动了一下，火元素立刻从空气中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他似乎也不打算伤害对方，因此草草地把勉强成型的火球扔了出去。
　　对方的四个人在火球出手的那一刻立刻四散跳开，刚才还嬉闹着的队员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转而是严肃的战斗意志。被打乱的队形迅速聚集起来，可见几个人的默契不容小觑。被火球砸到的地面起了一阵黑烟，“啊……好险好险。”拍着前胸的队员问道，“怎么办，副队长？”
　　“找机会分散他的注意力，近身。”
　　带头的男人简短地发布了命令，他没有可以压低嗓音，黑衣的法师显然也听到了他的命令。
　　冷笑了一声，法师身边的空气忽然变得凛冽起来。数十个小火球缓缓在法师身边出现。
　　中等法术没有吟唱也可以吗？
　　如果有懂得魔法的人在场，一定会提出这样的疑问。
　　然而很可惜并没有其余魔法师在场。
　　就算有魔法师在场，他们一定还会有更大的疑问。这时，原本毫无战意的法师身边的火元素不知为什么开始显得非常狂躁。
　　艾尔特拨开人群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元素的动荡不安。“快住手！”和冲口而出的喊声一起发出的，并非是法师身周的元素火球，而是几枝无声无息的利箭，直冲法师而去。
　　艾尔特看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与此同时，四人的队伍瞬发而动，分别逼近了法师前后左右四个方位方向。
　　艾尔特皱了皱眉头。乐于助人的本性让他来不及多想，迅速拔出背后的大剑奔上前砍断了偷袭法师的箭矢。射过来的箭力量非常大，让他顿时觉得手一麻，被震得跌跌撞撞地往法师身前踉跄着后退了过去。
　　四人组已经逼近了似乎完全没有动作的法师。忽然，法师身侧的火球四散而起。几声巨响后浓烟散开，领头的男人高高跃起，遮住了法师眼前的阳光。他没有看到法师身侧的小火球已经自动变换方向互相融合为大直径的火球，直冲他而来。两个人似乎都无法停止。乍看之下已经完全脱离了互相切磋这种范围，更像是想要取彼此性命的死斗。
　　人群开始惊呼。
　　刀锋闪过，发出了兵器碰撞的清脆鸣声。
　　艾尔特狼狈地站在法师身前，用双手握着剑挡住了袭往法师的一击。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报销，尤其是背后。焦黑的布条飘散在风里，令人欣慰的是，他的裤子还勉强健在。“原来这条裤子的材质真的是抗火属性的，爸爸，对不起我再也不嘲笑你身为商人还总是买假货回来了。”艾尔特在心里对自己的养父忏悔了一番。他干脆扯掉了惨不忍睹的上衣。
　　艾尔特身边的地面上，则有着两条巨大的焦黑色弧形痕迹。
　　“噢噢噢噢噢干得不错嘛小伙子！”围观的人群似乎才反应过来，响起了一阵掌声……就像看了一场免费表演般兴高采烈。
　　淬不及防的，他被人从背后抓住了肩膀转了个身，冰凉的手指让他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喂你没事吧？！”
　　青年法师焦急而粗鲁地扯了一下帽子，“混蛋，这衣服害我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刚才元素失控了，你……”他惊讶地看着全身衣服破破烂烂的艾尔特，后者正顶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说着没关系，还冲他比了个完全没问题的手势。
　　“真的没事，别担心。”艾尔特安抚地拍了拍法师的肩膀。他第一眼就对这位年轻的法师很有好感，而且照他一贯的思维，既然如今已经一起打过架，那就是同伴了。和他给人温柔的感觉不同，艾尔特其实本质还是思维简单的武斗派。
　　一个身影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
　　艾尔特忽然把法师推到自己身后，黑衣法师只能看到他绷紧的后背。
　　“抱歉。”手持弓箭的男人有一张温和的脸庞，上面写满了歉意。艾尔特看看眼前这个戴着单片镜，略略皱着眉头像学者一样的男人，表情缓和了下来。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们这一边。”
　　黑衣法师从艾尔特身后走出来，艾尔特哭笑不得地听他毫不犹豫把自己扯下水，不过他并没有觉得法师独断，相反有种淡淡的意义不明的愉快。艾尔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啊这就是冒险吗！他在心里大声肯定了决定出门旅游的自己。
　　他的心声要是让他身边的法师听到，恐怕他会相当后悔自己马上就要做出的决定。
　　“我并非想要偷袭，这的确是我家队员的错……但是……”男人困扰地看了一眼法师。法师点点头。
　　“我明白，你感受到了元素的失控吧。”
　　“并非那么清晰能感受到。我并没有魔法天赋，但是能觉得那种不对劲。抱歉，为了保护我们的队员而对您……”
　　黑衣法师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元素失控责任在我这一边，而且我并没有受到什么实际损伤。该被道歉的是这个忽然冲出来的笨蛋”他把身边的青年推了出去。
　　这时，那四个堵了法师几天的队员也蹭了过来。领头的那个凶悍男人虽然比手持弓箭的男人高了整一个头，这时却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温和的男人看着他的脸叹了口气，转头对艾尔特说道：“真是非常抱歉给你们添了麻烦。我是洛比亚。苍龙考察团团长。这个笨蛋是我家的副队长路德默克，那边那三个是艾德里安三兄妹米亚，阿尔瓦和尤斯特。”
　　“我是艾尔特玛卡洛。”金发青年爽快地介绍了自己，然后眼巴巴看向身边的人。
　　“菲尼斯，叫我菲尼斯就可以了。”黑衣的法师还是有点不耐烦，他问道：“客套话就到此为止吧，你们的队员一连堵了我三天要求让我加入队伍，到底是怎么回事？”
　　“…………”
　　自称洛，有着温文学者气质的男人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下。终于他开口道：“那您是不是还是不愿意加入我们呢？”
　　“这件事和洛没有关系，他并不知情。”与法师交手的男人低沉地开口道。
　　虽然没有回答而且隔着兜帽看不清法师的表情，不过完全可以感受到那种抗拒的氛围……洛苦笑了一下。法师忽然伸出手指了指艾尔特的方向。 “我的同伴已经决定了，就是这个家伙。”
　　“啊……啊啊啊啊？” 艾尔特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吵死了别在我耳边大叫！”明明什么都看不见，艾尔特却顿时感到一阵寒意的目光，他委屈地闭上了嘴巴。
　　“原来如此。”洛看着这一幕，笑了起来。“两位的关系看起来的确很好，这对同伴也相当重要……不能强求啊。事情是这样的。两位听到过大陆上出现过苍色的龙的传言吗？”
　　“龙这种东西，不是只存在在传说中吗……？”艾尔特看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沉默的法师，提出了问题。
　　“的确。不过我们这个团里的成员，都相信有龙的存在。最近几百年，也有巨大的苍色的龙穿过云层的目击报告……据说在极东之地冰川之处，曾有人看到过龙的影像。我们对此非常有兴趣，才组成了这个‘苍龙考察团’，打算去确认。但是极东之地是无人踏足的禁地。”他有些悲伤地仰头凝视着身边高过自己一个头的强悍男人。“我从前只是王都的学者，虽然也锻炼过，但是力量还远远不够。我想是为了拉拢强力的同伴，路德才会……”
　　“洛，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的”被那种含着悲伤的目光一看，强悍的男人顿时慌了手脚。他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想多一个同伴你的担子会轻一些”
　　“我明白，作为团长我没有保护同伴的能力……反而会拖后腿，是我的失职。”
　　“洛，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而且有什么万一的话，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向女神芙罗拉起誓。”
　　尽管是这种越抹越黑的解释，不过温和的团长却笑了起来。“我明白，谢谢你，路德。现在你就先向这两位道个歉吧。”
　　“……抱歉。”
　　听到男人满是不情不愿低沉磁性的嗓音，艾尔特开朗地挥了挥手表示没什么关系，法师也点点头。
　　“好啦路德，你先带着米亚他们去一边。我还有些话想和这两位说，等下就过去。”男人点点头，往一边走去。
　　这个场景让艾尔特隐约想起了镇上养了一只大狗的邻居，每次和艾尔特闲聊前，都会让那只看上去凶恶无比的大狗自己去一边玩……
　　风中，似乎传来了在远处观望的三兄妹的叹息和轻笑……艾尔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到了错觉，他们似乎在悄悄说着：“副队长真是被团长吃的死死的啊”“是啊是啊”“这样的关系没问题吗！”
　　他打了个寒颤，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洛转过头，依然是温和的笑容。
　　“对不起，别看他那个样子，路德其实是个温柔的人。保护欲过度是有原因的，他实在是太过笨拙了……”
　　“没关系。我们这边还要感谢你们说了很有意思的情报。”
　　艾尔特点点头。接口道“龙什么的我也很有兴趣。可以的话也很想加入。不过现在我已经有同伴了”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法师。法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哼了一声。
　　艾尔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两位接下来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呢？”
　　“恩，我都可以……主要还是看菲尼的意思好了。”他自作主张地喊起了法师的昵称。
　　“往西走，我要去找一个人。”
　　洛点点头，手按了按自己的前胸行了一礼。
　　“那就祝两位好运，愿南十字星永远指引你们的旅途。”

　　目送着苍龙考察团走远，围观人群也逐渐散去。
　　“那，接下来怎么办？”艾尔特喃喃自语着。“哎，菲尼你等等！”
　　法师不耐烦地停了下来，“我现在可以反悔说不要同伴了吗！”
　　而此时背对阳光的阴影里，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悄悄摸上了金发青年的背后。
　　在快要碰到的那一瞬间，艾尔特猛地转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静，艾尔特先生。我年纪大了禁不住吓……”登记处的老头子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您，您怎么忽然出现了！” 艾尔特忍不住暗暗想到底是谁才被吓到。
　　“艾尔特先生，刚才的切磋我都看到了……恩，您的确有自保的能力。而且菲尼斯先生也终于找到同伴了真是可喜可贺。给，这是两位的会员证明，请收好。哪怕是魔法师，请注意一个人的话是不能去你想去的地方的哟，菲尼斯先生。”老头子貌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法师，语气里却加重了告诫。
　　艾尔特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认命吧，搭档。”

　　被叫做菲尼斯的法师真心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苍龙考察团是个很重要的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