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中针》慝纛

1、最爱的女人

　　第一章最爱的女人
　　一张微微泛黄的宣纸静静地放置在古色古香的红木长桌上，红木棱角的雕饰精细得依然可以看出当年工艺师傅技艺的巧夺天工。薄纸上的墨迹还有些潮湿，大概是沾染了女主人内心深处的丝丝情感，忧伤着，仿佛眼角不易被人察觉的泪水，还没有滴落已经成灰。
　　娟秀飘逸的文字，只言片语的诗文，这其中似乎隐藏了女主人太多太多的故事，没有经历过离别生死、痛彻心扉的人，也许永远也不会懂得吧！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看着这寓意十足的文字，郁迁的脸色又暗了几分。
　　丫环齐儿默默地站在一边，纵然内心早已惶恐不安，表面上还是一副平常的模样，静静地等候王的吩咐。
　　“齐儿，雨妃呢？”
　　听着王极其平静的语气，齐儿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回陛下，娘娘在听雨阁！”
　　“听雨阁”三个字让郁迁微微一惊，“她在那儿干什么？”
　　“陛下恕罪，许夫人带走了娘娘，奴婢只知道她们去了听雨阁，其他的，奴婢不敢问！”
　　“罢了，去听雨阁看看！”郁迁的脚步很匆忙，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紧张，看得出来，他十分在乎这个女人。脚步已经踏出门口，突然又停了下来，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诗文，轻轻叹气，声音中隐藏着许多复杂的情感，“还是忘不了他吗？！”
　　秋天，如同一位踏上征程的旅人，怀揣无限的梦想和期许，脚下的路已经渐行渐远；冬天，就是一位目送爱人远去的柔情女子，内心纵然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终究还是放开了他的手。在未来无数个没有尽头的日子里，独自凋零，独自忧伤，相思刺骨，情伤难愈。大概就是因为品尝了这无望的爱情滋味，冬姑娘才会那样寒冷而悲壮。
　　沐雨静静地坐在听雨阁的长椅上，面对许夫人的高谈阔论，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她专注而深情地望着距离听雨阁不远处的一棵柳树，有些忧伤地感慨着大自然的神奇和残忍。曾经无限茂盛的枝条如今因为冬天的来临而变得似干柴般枯黄，如同被人夺去了生命的精灵，即使□□存在着，灵魂也早已随着秋天的结束而消逝了。也对，一个内心深处只会对春天情有独钟的生物，怎么可能让自己爱上其他的季节呢？
　　对于许夫人而言，雨妃安静少言，是个极好的倾听者，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找她谈谈是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见到她就等于见到了陛下，何乐而不为呢！
　　“姐姐，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噢！对！王后要过生日了，各个宫里都忙着选礼物呢，姐姐要送什么？”
　　沐雨有些茫然地望着许夫人，那眼神干净的如同不染世俗的孩子，让你不由地想要原谅她的恍惚。
　　“哎！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沐雨歉意地一笑，“对不起，妹妹，我走神了！你再说一次，好吗？”
　　许夫人像是早已习惯了沐雨的行为，又重复了一次刚刚的话。
　　“王后要过生日了？都没有听郁迁说起过！”沐雨平常般说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许夫人又是无奈又是羡慕。
　　“姐姐呀姐姐，全天下只有你一人能如此平常地说出陛下的名讳而不用被杀头！这种恩宠，让妹妹羡慕死了！”许夫人快言快语，似乎并无多少城府，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沐雨虽然不怎么喜欢她，却唯独亲近她。
　　“大概是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吧！别人拼命追求的，未必是我想要的；我真正想要的，那人恐怕永远也给不了吧！”
　　沐雨幽幽地望着远方，那眼中有化不尽的哀伤与绝望。也许她的眼里再也不会有眼泪，因为当年所有的伤痛早已埋进心里，刻入灵魂。
　　“只要是姐姐想要的，陛下即使倾尽天下也会给姐姐找出来的！”许夫人从进宫那天起就听说了陛下对雨妃的宠爱，那爱是独一无二的，是没有人可以抢夺的。
　　“爱妃想要什么，我给你找来便是！”郁迁刚到听雨阁，正好听到许夫人的话，以为沐雨想要什么东西，便先开口应允了。
　　“臣妾参见陛下！”许夫人赶忙行礼，眼中的酸涩一闪而逝。女人，到底还是会嫉妒的！无论何时何地，陛下在雨妃面前，总是自称“我”。
　　“臣妾……”沐雨的话还未说完，郁迁已经把她扶了起来，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了沐雨身上，确定把沐雨包裹温暖了，满意地一笑，“萍儿起来吧！”对许夫人说着话，眼睛却不曾离开过沐雨，“怎么穿这么少出来？着凉了怎么办？连齐儿都不带在身边，累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怎么可以这么任性？还有，不是说过，没有外人时，不许向我行礼吗？如果我不阻止你，是不是又要叫‘陛下’了？我再说一次，你必须叫我的名字，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沐雨无奈地一笑，“你说这么多话，让我怎么回答？”
　　“那下次就听话，免得让我担心！”话语中没有半点儿指责，眼底里满是化不开的温柔。
　　许夫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眼前的情景，平静地站在一边。
　　“噢！萍儿！下次找雨儿聊天还是在主殿吧，这听雨阁位于偏殿，还是偏僻了些！”
　　“臣妾遵旨！”
　　“郁迁，不要怪妹妹！是我想来这儿的！我喜欢这名字！”嘴上说着名字，眼角却有意无意地瞥向不远处那棵与自己境遇相同的柳树。
　　郁迁看了一眼刻着听雨阁的石牌，了然地笑了。“怎么不早说呢？萍儿，下次雨儿想去哪儿就多陪陪她。不过，记得多带些人侍候！来人呢！”
　　“老奴在！”安公公小心地伺候着。
　　“传朕旨意！把听雨阁原封不动地移到思雨殿旁，少一颗石子，朕都要你们的脑袋！”
　　“老奴遵旨！”
　　郁迁环住沐雨的腰，紧紧地把她环在自己的手臂中，“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沐雨知道，有些事多说无益，既然想做，就让他做吧！只求那些人，不要打扰了那棵柳树的清静。
　　“浮儿，送夫人回去，小心照顾！”
　　“奴婢遵旨！”
　　看着郁迁和沐雨离开的背影，许萍一时感慨万千。
　　“娘娘，浮儿不懂，您为什么不和雨妃争宠呢？陛下就在身边呀！多好的机会！”
　　许萍看了一眼浮儿，淡淡地说：“争？浮儿，莫说是我，就是天下女子尽数于此，也没有人能抵过雨妃一丝一毫!她是陛下最爱的女人!”
　　“雨妃娘娘真是太幸福了！”
　　许萍的脸色暗了几分，“幸福？不！我能感觉得到，她活得比我们都痛苦！一个拥有七巧玲珑心的女人，待在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身边，又怎么可能幸福呢？她心里藏着一个人，要么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么就是那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呀！娘娘，您在胡说什么，莫不是病了？”浮儿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后，小声又说：“娘娘，言多语失！”
　　“走吧，我们回沧萍殿！”
　　这天夜里，郁迁因为要处理南夏王写来的密函，不得不在御书房过夜。于是，沐雨就有了难得的清静。
　　齐儿把茶放在桌边，小心地观察着沐雨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
　　“齐儿，有话就说吧！”轻轻地拿起茶杯，掀开茶盖儿，龙井特有的香气悠悠地散发出来。记忆中的那个人就不喜欢喝茶，却唯独喜欢这悠然的茶香，真是个怪人！似乎受这久远记忆的感染，沐雨并没有喝茶，嘴角带着少女怀春时特有的羞涩，微笑着放下了茶杯。
　　“娘娘，陛下看到了您写的诗文！”齐儿知道，是时候说了。
　　沐雨疑惑地看了一会儿齐儿，而后了然一笑，“是吗？”
　　“娘娘，陛下生气了！陛下当时的脸色十分难看！”
　　沐雨透过窗户，望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平淡地说，“他见到我时，什么都没说呢！”
　　“那是因为陛下爱您！娘娘，陛下当年抢您进宫就算不对，念在多年深情的份上，不能试着去爱他吗？”
　　沐雨眼中的落寞一闪而逝，无奈地看着齐儿，“抢？！如果当年我不愿意，郁迁又怎么舍得勉强我呢？正因为明白他的一往情深，我才答应余生与他一起度过。至于爱，我给不了！我的爱一生只有一次，给了那个人，就再也收不回来了！更何况，我也不想去收！如果郁迁一定要我爱他，那么，即使天下兵戎相阻，他也未必留得住我！”
　　沐雨依旧是当年的沐雨，时间只是让她收起了锋芒，却从未改变过她的心。她一如当初一般敢爱敢恨，对于爱情勇敢而决绝。平静的是性格和态度，炽热的是感情和灵魂。唯一不同的是，这朵静美却妖娆，神秘却多变的花蕾只为一个男人而绽放！可惜，那个男人不是郁迁！
　　齐儿看着眼前的雨妃，想着当年的沐雨，十几年的记忆如流水般在心中流过。岁月为什么依然无法改变这个女人呢？
　　“齐儿，去为陛下送一碗参汤吧！就说雨儿让他注意休息！”说完，径自走进了内室。
　　沐雨从内室的窗户看到齐儿远去的身影，一时间思绪纷飞。世间情爱本就是伤神之事，奈何自己早已身陷其中。从未想过，自己会为哪个男人魂牵梦绕，可是，当他真的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当初的一眼注定了这长久的思念。从那以后，爱就不曾离开过，虽然他已远去……
　　“恐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沐雨自嘲地笑了。
　　“什么事让你这样伤神？”
　　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的时候，沐雨有了一种重生的错觉。然而，片刻之后，她的心便已平静如初，也许，真的是幻觉呢！转身，回头，当目光与那人的目光相对的时候，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心墙都在那一瞬间坍塌了，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东西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中——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