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情已深》箫紫陌

70、第 70 章 转机2

　　开春了，气温却越来越冷。
　　其实才二月份，新春也才过了一半，真正意义上的春天其实还远着，但是这样的冷，让佑曦深深觉得，今年的冬天太漫长了。
　　虽是在郊外，夜空里却一样礼花四起，一束一束瞬间绽放，这样美，这样肆无忌惮。今天才大年初四，总觉得今年的春节也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长，都要冷清。
　　小时候最爱过新年了，每回都会盼上个两三个月，因为能收到礼物，因为家里会很热闹，因为一家人会在一起吃年夜饭。只要到过年的时候，无论父亲工作有多忙，有多少应酬，他都会回家陪她们兄妹俩一起吃饭。
　　佑曦盼星星，盼月亮，还以为今年的春节又能回到从前，像从前一样，一家人围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顿年夜饭。
　　越是欢喜，结果往往就会一场空。
　　夜幕下的烟花一朵胜过一朵，从绽放到消逝，不过短短数秒，璀璨的瞬间，宛如无数颗流星划破夜空，美得炫目。

　　佑曦一直站在门外，瑟瑟的寒风扑面打在脸上，彻肤的冰冷过后，一股热流渐渐滑过双颊。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无意间从哥哥的皮夹里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清丽秀气。
　　可比起那些围在哥哥身边的女生，她丝毫不出众，真的再平凡不过，她就是觉得照片里的女生不够漂亮，但是，她竟然会对这张不曾见过的面孔过目不忘。
　　一直到后来，她开始心生厌恶。
　　或许是因为嫉妒，嫉妒哥哥对一个陌生女孩的在乎超过了自己的亲妹妹，妒忌她占据了哥哥心里的地位。叛逆的她无法忍受哥哥因为一个陌生人而一次又一次的忽视她，把原本对她的全部宠爱统统给了另一个人。
　　从小到大，哥哥答应过她的事从没有一次食言过。佑曦一直记得，在她十一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她一个人捧着妈妈的相片躲在阳台上发呆，对相片里的女人，她没有一丝印象，却强烈的幻想着能享受到她的爱。
　　无数次的偷偷喊过“妈妈”这两个字，却没有一次像那一刻时那般渴望过，那是第一次她喊着“妈妈”潸然泪下。
　　后来哥哥发现了她，看着她满脸的泪痕，他温柔的一笑，问：“小寿星，怎么哭了？”
　　她抬起头，轻声喃喃：“哥，你想妈妈吗？……我想妈妈了，好想好想她。”
　　哥哥默默地拿走了她手上的照片，柔声问：“小曦，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
　　她摇着头，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哥哥，为什么就我没有妈妈？”
　　“傻瓜，你还有哥啊。”哥哥的眼底一样闪着泪光，但依然笑着安慰她说，“哥哥答应过妈妈，会好好疼你，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委屈。”
　　后来的每一个生日，哥哥都会陪她挑生日礼物，都会许她一个生日愿望，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他都会尽全力满足她。
　　哥哥是那样疼爱她，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哥哥会因为一个陌生人而忘了她的生日。
　　她生气，她妒忌，但她没有办法阻止，因为她知道，那个女孩对哥哥很重要，她不想哥哥不开心。
　　只要顾向晴能带给哥哥快乐，她愿意接受。
　　直到有一天——
　　“爸！”书房里，哥哥态度坚定恳切，“我要留校考研。”
　　“没那个必要，你已经学了四年的管理，不必再浪费时间在学校了。”爸爸不留余地的剥夺了哥哥想要留校的权利。
　　哥哥依依不饶：“学管理本来就不是我的选择。”
　　闻言，爸爸气恼地打断了哥哥：“那你想学什么？”
　　“你知道的……”
　　爸爸终于忍不住喝声再次打断了哥哥的抗议：“你上了军校，那梁氏怎么办？”
　　“不是有佑曦帮您打理吗？况且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亏你还是大哥，连你妹妹都知道要帮我分忧，你大学都要毕业了还要胡闹！小曦是你亲妹妹，难道你就从没为她考虑过吗？”
　　“爸……”
　　“哥！……爸爸。”她推门冲进屋内，企图阻止哥哥惹恼父亲，“别说了，哥，你就不能听爸爸的话进公司帮他吗？你总不能让爸爸头发白了还管理那么大一个公司，再说你早晚都要接手梁氏，早一点进公司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哥，你不要惹爸爸生气了。难道你真的想把公司丢给我吗？”
　　哥哥默不作声，她以为哥哥会妥协，却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爸，请你再让我任性两年，就两年，两年后，我一定听你的安排进梁氏。”
　　爸爸并不相信哥哥的话，斩钉截铁的一口回绝：“我给你两个选择，要考研还是要回公司随你，可你要是选择考研，就永远别回公司，我就当白养你这个儿子！”
　　佑曦知道父亲当时是因为赌气才会那么说，可哥哥却丝毫不服软，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她知道，是父亲的话伤了哥哥的心。
　　哥哥一向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可从小，爸爸就对他特别严格，也许是因为他只有哥哥这么一个儿子，哥哥能不能成才将会决定梁氏的未来，所以，哥哥的大学是父亲选的，哥哥念什么专业也是父亲决定的。哥哥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人生安排，但是面对父亲，面对亲情，他一次一次的妥协了。
　　不是没有勇气，是因为他在意家人，他并不想让爸爸对他失望，天下，没有一个子女会不愿意成为父母的骄傲。
　　哥哥的临时变卦，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爸爸对哥哥似乎是绝望了，晚上回到家里，见到哥哥，一句话都不说就回了书房，哥哥也一样，两个人谁都不肯主动开口妥协。
　　她很着急，他们之间突然变得这样冷漠，一对亲生父子就好像成了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就在那时，她脑海里无数次闪现那张藏在哥哥皮夹里的照片，那个让哥哥魂不守舍的女孩，一定是她让哥哥决定要留校考研。
　　为了一个外人，哥哥不惜和家人翻脸，她无法想象，那个女孩对哥哥究竟有多重要？重要到哥哥愿意为了她做那么多事。
　　天知道她有多么害怕哥哥会一声不吭地走掉，会丢下她不管不顾，她同样也怕爸爸真的不会原谅哥哥。
　　如果哥哥真的一走了之，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只剩下爸爸和她的家，就不再完整了。
　　那段日子，她整天胡思乱想，夜不能寐。
　　她一直想，如果没有顾向晴，哥哥就不会反悔，不反悔就不会惹爸爸生气，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哥哥遇见了顾向晴，如果没有她，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那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阻止他们在一起，她不能再让顾向晴留在哥哥的身边。
　　焰火的光芒下，眼泪失控的从脸上滑落，佑曦任性地仰起脸，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该怎么办？
　　当初她毫不犹豫地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能拆散哥哥和顾向晴，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居然会那么深，如果她早知道哥哥认定了只会爱顾向晴一个人，就算是真的会失去哥哥，她也不会那么做。
　　她该怎么办？
　　哥哥还会原谅她吗？还会认她这个妹妹吗？
　　佑曦靠着墙壁，紧握的右手一直在抖，冰冷的指尖已经僵硬，她抬起手慢慢伸进口袋，掏出手机，颤着指尖翻出了顾向晴的号码。
　　手机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佑曦心里很慌，又拨了第二遍……第三遍，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她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痕，可拭了一遍又一遍，总是擦不干净。
　　梁佑曦，不许哭！
　　她不死心，一遍接着一遍的打，没有预料的，电话忽然接通了。
　　佑曦傻傻地听着手机那头静静的声音，四周的寒冷令她呜咽着打了个冷战，然后无措的对着手机发呆。
　　好久好久，才听到那头的人开口：“梁佑曦，我不欠你，也不欠你哥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佑曦对着好不容易打通的电话，忽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再打电话给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对方的声音平静而冷淡，“再见。”
　　“不要挂……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不管你怎么恨我讨厌我都可以，我都接受。”佑曦努力平复情绪，“可是不管你现在有多恨我多讨厌我，请你一定听我把话说完。”
　　她抬眸望着星空：“你知道，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哥哥心里始终都有你，他爱的人一直是你，他根本放不下，否则也不会一回国就到处找你。这样的结果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不管你心里还有没有哥哥，请你看在他爱你的份上，来见他一面好吗？”
　　电话那头是许久的沉默，隔着电话，佑曦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佑曦说：“我真的很担心哥哥，哥哥他……”
　　“你知道吗？”平静淡漠的声音一下子就将她的话打断，“大学四年，我从没有迟到过一节课，更不用说旷课了，可是跟梁佑辰提出分手后，我连去上课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我就怕一出宿舍的门，就会看到他，我不敢他，怕听到他说话，怕他在我背后喊我的名字，我更怕自己会心软，会忍不住回头再看他一眼，可最后，我还是输给了他的执着。”
　　电话那头微微停了一下，又说：“那天，我去见他，满脑子带着你编织的‘真相’去见了他，你的‘真相’麻痹了我所有的知觉，我麻木的用它编造了一句又一句的谎话，我用最狠的话逼他离开，要他相信我根本……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他……你哥哥那么聪明的人，竟然会相信，我是在骗他……
　　“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选择出国，因为我的几句话，他竟然选择了出国。从那之后，我对你哥哥充满了愧疚。从你哥哥离开学校的那一刻起，我告诉自己，是我欠了他，我伤害了我最在意的人，我连打听他情况的勇气都没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连他的名字我都不敢想起……”
　　佑曦咬着唇静静地听着，向晴的声音特别安静，也特别的冰冷，令她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她说：“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知道，原来这几年，我有多傻。傻到想用自责惩罚自己一辈子，为了能安心，我心甘情愿承受一切。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很傻？是不是很好笑？”
　　隔着电话的距离，她轻轻笑了一声。
　　“梁佑曦，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告诉了我真相。”她的声音沙哑，但字字清晰有力，“现在，我终于知道，原来从头到尾错的人都不是我，我不用再觉得有亏欠……还有，梁佑辰最无法接受的不是错过了我，而是被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欺骗，有一个像你这样任性又自私的妹妹，我真替他感到痛心。”
　　浑身的力气几乎在那一霎那之间被抽空，佑曦瘫软在地，无尽的黑暗吞噬了她所有的骄傲，和她曾经的自信。
　　为了不让爸爸对哥哥失望，为了找回那个疼她爱她的哥哥，她利用顾向晴的身世编造了一个可怕的谎言，她以为连老天都在帮她，结果却是她亲手毁了哥哥的人生。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当初的本意，不过是想让爸爸和哥哥和好如初，她只是想要回一个疼爱她的亲人，她只是想让梁家恢复以往的和睦而已，她只想找回她原来那个温暖的家，到头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对哥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顾向晴……真的好残忍。
　　以后，她该怎么面对哥哥？
　　哥哥大概真的不会原谅他了！
　　“我怎么会有一个你这样的妹妹？”
　　“出去，我没有这样的妹妹，我不想看到你……走啊，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
　　就在刚才，哥哥大声跟她吼了几句，说他再也不想见到她，再也不认她这个妹妹了。
　　哥！对不起！
　　“哥哥他……他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他把自己弄伤了……”佑曦徒劳的掩饰着自己的脆弱，屏住呼吸，说，“如果再不管他，我怕他的手……真的会废掉。”
　　黑夜，终于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连焰火都不再绽放。
　　“砰——！”
　　不知道是她的手被冻僵了，还是没了力气，手机从她的掌间滑落，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水泥地上。
　　佑曦紧紧地抱住膝盖，向晴的话，一遍一遍重复的在她耳边响起。
　　这是所有梦魇中最让她心悸的一个。

　　这样的结果，是向晴万万没有想到的。
　　梁佑辰也绝不会料到，他们的错过，竟会是他的亲妹妹一手造成！一个精心编造的谎言，只为能骗过她，让她以为，他们根本无法走到一起。
　　刚开始的时候，她有恨过，恨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那样的好，成了一种毒药，她根本无法不在意，他的任何一点消息，都牵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他好，她就好受一点，他若是不好，她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躲进被窝里，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
　　不记得曾经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让自己在台灯关掉的一刻，忘记了想起他，想起他的身影，只记得，最难的时候，她差一点学他一样选择休学离开。
　　“如果我告诉你，顾记的破产根本就与毅钢无关……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都不过是我为了拆散你和哥哥而编造的谎言……你信吗？”
　　“你信吗？你信吗？……”
　　“梁佑曦……”向晴瘫软在地，嘴里一遍一遍默念着梁佑曦的名字。
　　讲电话的的时候，向晴都没有哭，因为她觉得那已经是一件很遥远的事了，所以异常的平静。挂断电话后，才发现，她的眼泪早已沾湿了衣领。
　　如果想一个人会成为习惯，也许想到他时，眼泪也会成为一种习惯。因为疼过，所以，即使过去再久都无法抚平。
　　“梁佑曦，你害惨了我，也害惨了你的亲哥哥……我该怎么办？”
　　向晴什么都顾不得，一路奔跑着到了小区门口，竟然那么轻易就打到了车。一路上，她都忐忑不安。
　　“他把自己弄伤了……”
　　“如果再不管他，我怕他的手……真的会废掉。”
　　如果有一台时光机能让时间回到三年前的那个星期五早上，她还会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让她考虑到所有的后果，她还会那样做吗？
　　如果，只是有如果吗？
　　梁佑辰，你千万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否则，我不会原谅你，你要是再伤害自己，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闭上眼，脑海里忽然浮现起苏拉那丝苦涩的笑容。
　　“我见到梁佑辰的时候，他已经喝得都不知道我是谁了，他一遍一遍地喊着你的名字，一遍一遍的问我，‘她好不好，我只想知道她好不好？’”
　　“想知道你究竟好不好，只要来一趟医院不就清楚了，梁佑辰这个傻瓜，真的有那么困难吗？”
　　说这些话时，苏拉的眼睛一直盯着病房的门口。
　　“你真的很在乎他。”
　　“是的，我真的很在乎他，因为他让我知道了什么叫死心塌地，更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可以拥有一份单纯的感情……你知道那些日子他有多苦吗？他甚至，差一点……”
　　“他真的很爱你，爱到愿意成全你。你真的忍心？”
　　佑辰，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对我，你这个大傻瓜，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傻的人？
　　“小姐，新苑到了，醒醒……”司机第二遍催促的时候，向晴才睁开眼，迷茫地望着司机那张胖胖的脸。
　　司机一笑，说：“36块。”
　　付完了钱，向晴伸手去推车门，也不知道是她力气太小，还是门锁太紧，推了好久都推不开。
　　“不是那里。”司机回过头，拿手比划着说，“上边那个，拉一下，对……”
　　向晴狼狈的从车上下来，冷风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额角又隐隐作痛起来。
　　为了掩盖额角的那个伤口，这些刘海，是在她回家之前特意去理发店让理发师修剪的，但最后还是被婶婶发现了。
　　明明知道，总有一天，谎言终会破灭，可还是有很多人选择了欺骗，梁佑曦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所以，她有什么资格去责怪梁佑曦。
　　站在院子门前，她就那么静静地望着院子里蹲坐在地上的瘦小身影。梁佑曦抱着双膝，夜色中，也隐约能看清她的身体在不停地发抖。
　　退去了骄傲和自信，在冰冷无尽的黑夜里，她看起来更加的瘦小。
　　她是梁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更是梁佑辰最疼爱的妹妹，在遇到她之前，她一直是被梁佑辰放在手心里宠爱着的，直到她的出现，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那份宠爱。
　　她从来不知道，她是无心的。
　　向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梁佑曦害苦了她，更害惨了她，可她竟然会觉得不忍心。
　　“你还是来了。”佑曦慢慢站起来，望着她立定的方向，孩子气般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