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情已深》箫紫陌

66、第 66 章 黎明4

　　向晴终于梦到了母亲。
　　也不记得有多久了，或许是从上大学住校之后开始，他们就再没进过她的梦乡。
　　自从搬到了叔叔家后，这么多年，她从没回家去看过一眼，即使很想很想再回去看看，站在门口，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好几次放假，她走到公交车站，眼巴巴地望着车子来了一辆又一辆，走了一辆又一辆，可是最后也没有勇气踏上回家的路。
　　她已经没有了家，也已经回不了家。
　　这辈子，再也回不去了。
　　原本模糊了的记忆，在梦里竟变得那样清晰。院子里的桂花树依然郁郁葱葱，仿佛是在十月，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又觉得是父亲酿的酒香，一切是那样的清晰且熟悉，就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家。
　　屋子里有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传出来，很熟悉的曲子，却怎么也记不起它的曲名。走进去，一眼就看到钢琴架前坐着的小女孩，她笑的很甜，目光紧紧的锁住了身旁倚着的年轻女子。
　　那是——妈！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想要走过去。
　　就在要靠近母亲的时候，忽然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房间，房间的门微微掩着，她浑身猛地绷紧，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像是迈不开，心里也突然害怕起来。站在门口，整个人竟然都颤了起来。
　　那样的疼，仿佛受过千回万回也不够，就那样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每疼过一回就记得更清晰一分。
　　推开门，全世界只剩下了一种颜色，像雪一样的白色，她再也没有勇气走进去，就这样从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
　　向晴没有想到，醒来的第一眼竟然就看到了区辛宇。所有的辛酸在这一刻涌上了心头，眼泪一下子就倾出了眼尾，滑进了发丝，滑入了耳窝里。
　　“向晴……”区辛宇不知所措地望着她，整个人慌了神。
　　听到他的声音，向晴哭的越发凶了。
　　他一点点皱起眉尖，柔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
　　向晴什么都听不进去，哭的唏哩哗啦，呜咽着挥开他的手：“区辛宇，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他渐渐握起指尖，慢慢地收回了停留在她脸侧的手，眉头拧的越来越紧，小心地收起了眼底的失落，对着她微笑：“你不要激动，我马上就走，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他的眉眼、呼吸，还有指尖的温度，在梦里，也是这样的熟悉和亲切，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一直陪在她身边，守护着她，让她相信她一定会逃出去。
　　她竟然还能见到他，她竟然逃出来了。
　　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原来之前她真的不是在做梦，昏睡前的最后一点意识里，她看到的人，把她从冰冷的地上抱起的人，那个让她觉得既安心又温暖的怀抱，还有最后带她出去的人，真的是他。
　　区辛宇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见她一直哭个不停，不管他说什么，她只是哭得更凶，最后只好直起身体，起身就要离开。
　　向晴一把拽住他的手，起身抱住他：“不许走。”
　　他身体一僵，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有再动一步。
　　向晴猛地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也是第一次发觉他的后背可以让她如此踏实心安，她哭得连声音都开始含糊不清：“你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凭什么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要结束就要结束，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区辛宇，你怎么能这样就把我推开？”
　　许久，他都没有动一下，也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就背对着她任由她抱着。
　　向晴噙住泪：“当初我在设计部待得好好的，你动动嘴皮子，就把我的前程给毁了，我是哪里招惹了你，为什么就非要调我去做你的助理？从一开始，我就想躲得远远的，是你！是你没事来招惹的我！你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上我？”
　　她已经顾不上一切，紧紧抱着他继续说：“现在你才打算要将我推开，太迟了，我告诉你，我不答应，我不许！”
　　“区辛宇……”等她渐渐平静下来，缓了口气说，“我不是木头，我有心，我有感情，你对我的好，我怎么会感觉不到？这样好的你，我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可是你不知道，自从梁佑辰走后，我花了多长的时间才习惯回到一个人的生活。
　　“父母离开后，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孤单，虽然叔叔收养了我，又给了我一个家，可是我一直不能从一个人的噩梦中走出来，一个人活着，真的好孤单，我以为这辈子我都会一个人孤单下去，可是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一个梁佑辰，竟然会让我遇上他，我大概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他的名字，还有他的样子，他让我忘掉了自己的不幸，也重新点燃了我未来的希望，他是我生命里出现的一个意外，我没有想过会伤害他。
　　“和他分手，是因为这辈子我都没有办法去面对他的父亲，可是我偏偏还爱着他，我不想失去他，但是我又没有办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后还和从前一样的跟他在一起，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给不了他幸福，可我希望他能幸福，所以我只能放他离开。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走的那么彻底，甚至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伤害了一个我最不愿伤害的人，也辜负了一个真心爱我的人，从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无法爱他了。”
　　夜幕一点点沉下来。
　　她的脸贴在他后背上，他身体的每一个细小的微动她都能感觉得到。靠的这样近，却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他一样。
　　他一句话都不说，向晴不安的紧了一下手臂：“我只想告诉你，我和他之间已经隔了太多的东西，我们谁也没有办法改变它，也不可能装作没有发生，从前，是因为我不能放下这辈子最珍视的东西，所以我一路坚持走到了现在，可是现在，就算没有了当初让我们分手的那个原因，我和他也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更不可能重新开始，我欠他的这辈子也只能欠了。”
　　区辛宇将他温暖的掌心轻轻覆在她手背上，有轻轻的嘀咕说：“这样对他，不公平。”
　　她摇着头：“因为他，我真的以为无论如何我都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爱上另一个人，我几乎已经认定好了这一辈子我都不配再拥有幸福，可是我偏偏遇到了你，在这个世界上，我竟然还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辛宇，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你知道吗？你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害怕，害怕会伤害到你，也害怕会失去你……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辛宇，不管你相不相信，不管你还愿不愿意接受我，我都要告诉你我的想法。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要重新开始，我再也不想错过你，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让我……还能再爱一次，可以吗？”
　　空气一下子安静的出奇。
　　向晴紧紧抱住他的腰，这一刻，只是害怕他会从她身边突然消失。
　　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手轻柔而极有耐心的将她的十指缓缓松开。
　　向晴阖上眼睛，眼泪还是簌簌的往下掉，浑身也突然没了力气。
　　如果这样，他还是要走，她就只能妥协了。
　　区辛宇抓着她的手，转过身，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里。
　　他问：“你不后悔？”
　　向晴再也顾不上掌间的刺痛，伸手再次环抱住他：“我只后悔没有早一点向你坦白，差一点就葬送了自己的幸福。”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认真地说：“顾向晴，听着，我只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要是将来有一天你后悔了，我恐怕不会再轻易放你离开。所以现在，你一定要想清楚，和我在一起，你真的不会后悔？”
　　“这一辈子，我都赖定你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说好了一辈子，少一分钟我都不答应，如果你敢少一分钟，我要你下辈子还跟我在一起，如果少两分钟，下下辈子……”
　　向晴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好痒。”
　　区辛宇怒道：“不许打岔！”
　　她动了一下，说：“真的痒。”
　　他狐疑地瞪了她一眼，问：“哪里痒？我给你挠。”
　　向晴终于嗤的笑出声来。
　　“你要答应我。”他慢慢抬起手，小心而轻柔的用指腹拭去她满脸的泪痕，“以后不许再哭鼻子。”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不争气的又掉了出来。
　　“你哭的样子真的很难看，所以以后，只准你笑。”他嫌弃地皱起眉头，“真丑，你说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
　　向晴仰着脸，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许久之后，她才轻声回答：“好。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将我推开，再也不许不理我，不许让我伤心，不许对我凶，不许不接我电话，不许不爱惜自己身体，还有……”
　　他将她拉回怀里，笑着问：“还有？”
　　“还有，以后不许说我哭的难看。你不知道女孩子是要哄吗？”
　　“这么多，我得那张纸记一下。”说完，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以为你不吃这一套。”
　　“还有，不许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她轻轻推了推他，“还笑，还笑，再笑我就不客气了。”
　　“向晴。”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相信我，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我会尽我全部的力气来保护你，我只想要你快乐。”
　　“我都知道。”
　　“我爱你。”
　　“……什么？”
　　“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的呢？”
　　“辛宇，我……”
　　“嗯？”
　　她摸了摸肚子，说：“我饿了。”
　　“什么？”
　　“我肚子好饿。”
　　“向晴，认真点……”
　　她眨眨眼：“我想吃饺子。”
　　“顾向晴！”
　　她笑得天真无邪：“你给我去买好不好，我要吃白菜猪肉馅的。”
　　区辛宇黑下脸来瞪着她。
　　向晴突然反应过来：“呀，你刚刚叫我干嘛，你干什么瞪我？”
　　区辛宇咬牙切齿的指责她：“你是故意的。”
　　向晴笑逐颜开：“什么？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区辛宇难得的好脾气，拍拍她额头说：“忘了。”
　　“真的忘了？要不要我提醒一下你。”
　　他挑眉：“我说什么了？”
　　向晴微微一笑，凑近他说：“啊，我好像也忘了。”
　　区辛宇笑了一笑，却只是静静的打量起她来。
　　“怎么了？”
　　区辛宇抓起她的手，仔细地放进掌心，而后问：“还疼吗？”
　　虽然很疼，但她用力摇了摇头。
　　当时已经很小心，但向晴没有想到，会弄得两只手上都是伤，指头上连着割出了好几道口子。
　　他的笑容沉下来：“你这个笨蛋。”
　　向晴愣愣地抬起头。
　　“你的胆子怎么会这么大，要是我再晚一点找到你……”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下来，“我都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停了停，他又说：“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样做会有多危险？”
　　“我不知道。当时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逃出去，我要见你，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你说。”
　　大概当时她是真的糊涂了，以为自己真的可以逃出去。现在想想，她的行为是多么的荒唐和危险。
　　“向晴……”区辛宇静静地注视着她。
　　向晴将手心向下，慢慢地反握住他的手，说：“你知道我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吗？其实是因为你，是你给了我求生的意志，我还相信，我一定不会有事，因为，你不会不管我，你不会让我有事。”
　　他说：“如果你出点什么意外，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低头亲吻她，很小心的吻着她的唇，像是对待一件珍宝一样。
　　很久之后他才不舍的松开她，起身说：“我去给你买吃的。”
　　她躺回被窝，平静地合上了双眼。
　　“不要睡着。”区辛宇替她盖好被子，“我很快就回来，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