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剪风》影如沙

78、喋血飞鸿

　　孙道义冷笑一声：“你确实应该知道，那两个人中，有一个就是你琴庄的人。”
　　断弦的声音变得极不自然，但她依旧压着心中怒火，慢条斯理的说：“原来如此，既然是两个人，想必有一个也是贵派的叛徒吧？我想知道你们掌门是怎么惩罚他的？”
　　武道灵接道：“青鸾原先是被他师父逼迫，情非得已，况且他已经在掌门面前叩头谢罪，掌门便饶他不死，将他逐出师门。”
　　“那个贱人呢？”
　　孙道义冷冷的道：“翠微姑娘和青鸾一同下山了。”

　　孙道义此言一出，立刻在琴庄阵营中引起一片哗然。
　　“翠微，她可是断弦身边最信任的人啊！”
　　“真想不到，她居然会背叛断弦。”
　　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回忆起赎身那天翠微和我说的“我可是站在你这边儿的。”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了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青鸾被掌门逐出山门，不再是道士了，翠微也成功摆脱了断弦的控制，这回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断弦惯于施手段耍阴谋害人，她一定没有料到，最后会被那个离她最近的人摆了一道。
　　我不禁笑出声来。

　　茶婆婆厉声骂道：“翠微那个小贱人，总有一天，我杀了她！”
　　断弦的脸上笑容早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的阴沉。
　　“茶妈妈，翠微早晚要死的，不过现在，还是先杀光这些碍眼的臭道士吧。”
　　断弦话音未落，双手一抖，便有三道银色琴弦从她袖中飞出，分别向三位道长攻去。三人提剑跃上，和断弦斗在一处。
　　茶婆婆将烟袋一挥：“丫头们，跟我上！”
　　紫阳道众灰色潮水般涌了过来。茶婆婆手持烟袋，左突右挡。
　　瞬间打到了三名道士。
　　可眼前道士人数众多，无数柄剑全部砍向她一个人的脑袋。
　　直到这时，茶婆婆才发现了一个非常严峻而又可笑的问题。在紫阳派的大举围攻之下，只有她一个人在战斗。
　　老太太一边打一边大吼：“你们这群死蹄子，站在那里等死吗？还不快上！”

　　只听琴庄阵营中一人高呼：“姐妹们，翠微叛变，我们的亲人性命无虞。断弦和茶婆婆害我们不浅，现在正是大家报仇雪恨的机会！杀了妖妇妖婆，还我们自由！”
　　我听出那声音是紫竹。
　　她这一声一呼百应。百余柄银白色的剑刃旗帜般在阳光下闪耀，“还我们自由”的声音响彻云霄。
　　琴庄派和紫阳派瞬间融为一股力量，大部分姑娘都加入了紫阳战团。
　　其余的站在原地，乐得看热闹。
　　身旁的青空也跃跃欲试，拉着香儿道：“走，咱们也过去砍那个死老太太两剑！”
　　被烟霞一把拉住。
　　“干什么？难道你还可怜她？这些年她可把咱们坑苦了！”
　　烟霞微笑道：“她现在已经掉到井里，好歹是爬不上来了。咱们就别再扔石头了。”

　　茶婆婆被上百人围在垓心，我已然看不见她那硕大的身影了。只能听见她叫骂的声音。什么“小蹄子”、“牛鼻子”、“你们不得好死”之类。
　　断弦和紫阳三剑对峙，则占了上风。三人剑法虽然精熟，然而只是围着断弦打转，却如何也攻不到她近前。
　　“啊！”刀剑声中突然传来茶婆婆撕心裂肺的叫声。紧接着又是数声痛苦的呻吟。老太太终于寡不敌众了。
　　断弦听闻，身形飞转，一时间周身银光晃眼，根本看不清有多少条琴弦在向外疾飞。
　　三道银光射向武道灵，他不及躲闪，手腕被琴弦牢牢缠住。断弦向后一拉，武道灵大叫一声，宝剑脱手。而身体不由自主被断弦牵着飞了过去。
　　孙道义急忙腾空而起，挥剑向那琴弦砍去。
　　铮的一声，琴弦崩断，武道灵扑地而倒。
　　孙道义正要转身，断弦却不知何时移到近前，一掌拍出，孙道义闷哼了一声，向后连退两步。口吐鲜血。
　　周道晨一旁抢上，一招披云见日，挥剑横劈，断弦轻飘跃起，单足恰好踏在剑身之上，周道晨吃惊不小，“啊”了一声。声音未落，断弦下一步就已踏在了他的头上。
　　这一步看似轻盈，周道晨却仰面摔倒，而此时，断弦已经借势又向前跃出。直飞向围攻茶婆婆的人群。
　　她这一招我见识过，只不过上次是踩着红色的芍药花，美轮美奂，这次则是一路踏着人头而飞，惊险刺激。
　　在被踩踏者的惊呼声之中，断弦已经跃进了剑丛。不一时，以那里为原点，惨叫倒地者不断向外扩散。
　　当断弦的身影再次出现的时候，她的身前身后已经堆满了尸体。

　　断弦今天穿的本是一身月白色衣裙，现如今那衣襟上已沾满了茶婆婆的血污，
　　她跪在地上，一手抱着浑身是血的茶婆婆。
　　“小。。。小姐快走。。。老奴。。。老奴。。。没事！”
　　这一次，茶婆婆不再叫断弦“夫人”，而是称她为“小姐”。在她的心里，眼前这个女人，一直都是自己从小哺育长大的那个栗真小姐吧。
　　老太太紧握的手缓缓松开，白铜烟袋杆掉落地上，那烟袋锅里，终于不再有烟雾升腾了。
　　若说断弦将复仇演变成了一场疯狂的游戏，茶婆婆就是将她作为奴仆的忠诚一直进行到底。
　　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大家并不是在为茶婆婆祭奠。值得默哀的，是她可笑而又可悲的忠诚。

　　断弦把头埋得很低，散乱的头发将她的脸完全挡住。
　　那张脸上是否会挂着泪痕，我不得而知。
　　放下茶婆婆的尸体，她缓缓站起身来。
　　黑色长发与染血的白衣一同在风中飘摇，再加上她周身从内而外散发出阴阴煞气。完全给人一种白日见鬼的感觉。
　　围攻的圈子开始渐渐溃散，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握着剑柄的手，也都不约而同的瑟瑟发抖。

　　断弦慢慢将头抬起，黑发之后，那张惨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被冰冻上一般的僵硬。唯有一张红唇，嘴角高高扬起。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立刻跪在我的脚下，断弦夫人可以饶你们不死，如若不然，今天，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她这句话并不是声嘶力竭的喊出来，正相反，这声音游丝般微弱，却清清楚楚钻进每个人的耳朵，让人毛发竖立。
　　香儿吓得脚软，差点跪倒，被凌霄和若琳扶住。
　　“香儿，不能下跪！”
　　面对着断弦脚下冰冷的尸体，谁都知道，自己极有可能成为下一具尸体，但是谁也没有跪下去。

　　紫阳三剑此时都已站起身来。
　　异口同声道：“女魔头，今天我们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辱没了紫阳派的名声！”
　　说毕三只剑于半空中朝东南西三个方向一挥。
　　紫阳道众迅疾聚拢一处，先为一字长蛇，紧接着，队伍又分列两侧展开，道士们每隔一人，向上一跃，就站在旁边两人肩膀之上，以此类推，转瞬之间就形成两堵人墙，剑光晃晃，如同一只巨大的银鹤展翼，孙道义立于鹤头，武道灵和周道晨则在鹤翼两侧。
　　孙道义将剑一横，那只银鹤将翅膀收拢，刚好把断弦收在其中。

　　“哇！好厉害啊！这是什么打法？”青空在一旁叫道。
　　我告诉她：“这是紫阳派著名的三大剑阵之一------鹤唳阵。”
　　青空笑道：“这下断弦可完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前方战事。现在下结论是不是还为时尚早啊。

　　果然，白刃碰撞的乒乓声中，不久，那银色的巨鹤双翅便痛苦的颤抖起来。人墙渐渐崩塌，不断有道士惨叫着跌落地上。鹤唳阵终于被戳开一个口子。断弦从中飞跃而出。
　　她的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染的鲜红，手中长剑，剑尖儿向下不断滴着鲜血。原来她是用紫阳剑法，对付紫阳剑阵。将她衣服染红的也并非她的血，而是从被砍到的一名名道士身体中飞溅上去的。
　　飞鸿堂前横七竖八全是尸体，一股股鲜血已经了流到了我们脚下。
　　“我说什么来着？今天你们全都得死！”踏着血迹，断弦一步步向这边走来。每一步都踩出一朵恐怖的红莲。

　　猛然间，斜刺里一个紫色身影一跃而起，手中银鞭疾出。如同一只早就蓄势待发的毒蛇，突然像断弦发起进攻。断弦一双眼睛直视前方，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这势道凌厉的一鞭。待鞭尾即将触到头顶时，她一伸手，居然将银鞭牢牢抓在手里。用力一带，紫竹人便飞向前方。
　　我的思绪还没有跟上眼睛，就只听“噗”的一声，断弦长剑已经从紫竹后背穿出，紫竹的身体慢慢瘫软下去。
　　整个过程，断弦未发一言，也并没有将剑拔出，而是任凭它留在了紫竹的身上。
　　一双眼睛依然直视前方，她继续迈步向前。
　　“这。。。这。。。”若琳翻来覆去就是这一个字。
　　青空已经看得呆了，而香儿有些吓得傻了。
　　我则从心里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悲痛。
　　仅凭一个女人之手，又有这么多的人倒下了。在他们倒下之前，不论他们曾做过什么过分的事，现如今，他们都一样的可悲可怜。
　　浓郁的血的咸腥飘荡在飞鸿堂上空，让人有种想吐的感觉。
　　“香儿，把你的剑给我。”还没等她反应，我就一把抽出了她腰间的剑。
　　突然，“啪”的一声，我转过头去，只见断弦身子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