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剪风》影如沙

76、形影相吊

　　“雨燕，晔儿你也见到了，这回想好了没有啊？”
　　难续堂，断弦翘着一条腿，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喝着茶。
　　“我答应你。”我极不情愿的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
　　断弦莞尔一笑：“看来还是晔儿懂事，把你劝通了。”
　　“断弦，我也请你对白晔好一点，不要再折磨他。”
　　“我哪里舍得折磨他啊，你放心好了。”
　　断弦继而对身后立着的茶婆婆道：“茶妈妈，我闭关修练的这段时间，外面的事就都劳烦您老人家了。”
　　茶婆婆嘿嘿一乐：“夫人说哪儿的话？夫人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老奴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原来断弦就要开始研习《凤翔操》了。
　　流氓会武术，谁也拦不住。断弦这个疯婆娘一旦练成绝世武功，破坏力会有多么大啊！一定会成为武林一害。
　　看来我和白晔历尽艰辛的努力，其实都是在助纣为虐。一想到这里，真是觉得又讽刺又悲哀。

　　断弦忽然问道：“雨燕，你不是打算跟我鱼死网破么？现在还想吗？”
　　“这。。。”我心一缩。
　　茶婆婆把脸上的褶子都聚到了一块儿，咧着大嘴乐道：“还说什么‘永远都不离开你’，真是酸倒我的大牙。”
　　原来我和白晔的对话他们都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事到如今，我已经学会面对那两个老恶魔的丑恶嘴脸而不再动气了。因为身体是自己的，气坏了还怎么跟他们对峙。
　　索性笑道：“茶婆婆，你老人家是不是特别羡慕啊，这一辈子，都没有老头儿和你说过那么甜蜜的话吧。”
　　茶婆婆一张脸涨成了紫茄子色，手里拎着大烟袋就要来揍我。被断弦叫住。
　　“雨燕，这段时间我要闭关修练，没有时间照顾你，你呢，就去储藏室好好反思反思，今后该怎么办，不要再说错话，办错事了。”
　　原来如此，是要关我禁闭。
　　我微笑着点点头：“可以。”
　　茶婆婆的大手就要过来抓我，我被它抓着不止一回两回了，实在恨透了这双爪子。
　　用力一挣。
　　“我自己会走。”

　　久违了的这间禁闭室还是老样子，里面除了柴草，就是破烂的木板。
　　门一开，一股灰扑面而来。
　　老太太在后面一推，我一个趔趄跌了进去，差点坐到地上。
　　“哎！”我喊道：“关禁闭的这段时间，你会给我送饭么？”
　　茶婆婆虎着脸：“死丫头，你以为是在这里享清福么？还想吃饭？”
　　“喂！难道你们要饿死我啊！要杀便杀，用不着想这么缺德的办法吧！”
　　茶婆婆嘴角一撇：“放心，饿不死。”话音未落就一指向我腹部点来。
　　我只觉肚子一阵剧痛，痛过了又好恶心，张嘴就要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我已经点中你中脘穴，只要不剧烈运动，十天半月，不吃不喝你也死不了了。”
　　“哼，哼哼。。。”
　　我坐在地上，用手按着又酸又疼的肚子，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哭还是笑了。

　　月光透过铁窗照在地上，好似一层白霜。
　　心不慌了、胃不疼了，确切的说是没感觉了，整个身体都没感觉了。
　　窗外太阳升起又落下，已经过了不知多少天。起先我还查着，但现在不查了。在这监牢里面，几个时辰，还是几天，没有任何的差别。
　　在这之前，我已经把自己从最初有记忆直到现在所有的往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三四遍了。
　　本以为回忆到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那扇紧锁的门就会打开，断弦或是茶婆婆那欠揍的脸就会冒出来，没想到，她们一直没有露面。
　　于是我开始想他俩了，想杀了他俩。

　　没有饭吃，没有水喝。铁窗外面也没有任何风景，是一面灰突突的高墙。一整天连个鸟叫都听不见，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原来这里横行的老鼠现在也没了踪迹。简直就是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一个活物。
　　渐渐的，我觉得这个抱膝坐在柴草中的自己已经昏迷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我，被白月光打到地上的那个又黑又长影子。
　　她就在我的对面，有时默默看着我，有时对我指手画脚，有时哭、有时笑。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开始和她讲话。

　　“哎，你是谁？”
　　“明知故问，我是程雨燕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被两个变态关在这儿的。”
　　“真巧，我也是。你说咱们还能出去吗？”
　　“谁知道呢？也许下一刻门就会打开，也许，断弦已经练得走火入魔，死翘翘了，那咱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你害怕吗？”
　　“哈哈。。。我才不怕呢！”
　　“别骗我，说实话。”
　　“我。。。”
　　“后悔了吧？”
　　“你指哪件事？”
　　“比如，在西楼上偷听别人吹笛子。。。比如，为陌生人挡暗器。。。还有。。。嗨~太多了吧。。。你做过那么多莫名奇妙的事情，把自己弄的惨成了这个样子，你一定后悔了吧？如果当初就留在姐姐身边，或者跟着木头哥哥去鸬鹚堂，现在的日子，是不是会过的风生水起。。。”
　　“哈哈。。。我才没后悔！”
　　“别骗我，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你心里最清楚。。。”

　　“雨燕，我们还活着吧？”
　　“当然。”
　　“努力活下去吧，不管发生什么。”
　　“没错，那个人不是说过吗，只要活下去，就有机会。”

　　临别一眼，我没能忍住眼泪，而他留给我的，却是一张微笑着的脸。那笑容如同一束白光。
　　那光芒，没有阳光般耀眼，也不似月光般凄清。只是淡淡的，却饱有一种任何黑暗都不能摧毁的力量。
　　在那束白光之下，眼前的黑色影子在慢慢消失，她又回到了我的身体中来。跟我一起说着：“努力的活下去。”一遍又一遍。渐渐的，整间屋子都明亮起来，新一天的朝阳，又升起来了。
　　一阵困意袭来，我将身体完全融化在温暖的阳光里，闭上了眼睛。。。

　　“程雨燕，你少装死！把眼睛给我睁开！”一个尖利的声音匕首般划破我的梦乡。
　　我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见断弦一双眼瞪得有猫头鹰那么大。
　　还没完全从睡梦里走出来，头发就被她狠狠揪住。
　　“你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合起伙来骗我！”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见断弦生气我心里一点恐惧也没有，相反的，我还觉得特别开心。
　　这是什么心理？看来我在这小屋关的多少也有点变态了。
　　我故意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啊？”
　　断弦语气稍微平和了些：“那袈裟上的曲谱是真的《凤翔操》吗？你们该不会是半路给我掉包了吧！”
　　“喂！你以为你那破琴谱谁稀罕吗？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那么卑鄙无耻。。。”
　　啪的一声，脸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我耳朵嗡嗡直响，血很快从嘴角流了下来。

　　此刻的断弦完全抛弃了她虚伪的仪态万方，将一头疯狼的癫狂凶狠发挥到了极致，她一边劈头盖脸的挥舞拳头，一边尖叫：“那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足足研究了一个月，《凤翔操》怎么看都是本普通曲谱！武功秘籍在哪儿！在哪儿！”
　　我被打的眼前发黑，满嘴都是又咸又甜的血。
　　虽然这样，还是费力的挤出一个嘲弄的笑：“怎么，修练失败了？那可怪不着琴谱，也怪不着别人，只能说明，内心邪恶的人，悟性都太差。”
　　“你说什么！”断弦声嘶力竭的喊着：“死丫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很爱你，不会杀了你！”
　　她的这句话提醒了我，我开始后悔，不该在这恶魔盛怒之下进一步的将她激怒。
　　她真的是会杀了我的！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茶婆婆慌乱的叫声：“夫，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断弦将我甩到一边，腾地站起身来。
　　“茶妈妈，怎么回事！”
　　茶婆婆喘着粗气冲进来，身后跟着紫竹。
　　“夫人，外，外面出事了！”她正要再说，一眼瞟到了我，便低头伏在断弦耳边小声讲了两句话。
　　“什么！”
　　断弦如同被响雷劈到一般，半晌才缓过神来。
　　低声问：“他，他来了么？”
　　“哎呦，夫人，事不宜迟，您快出去看看吧！”茶婆婆像是在哀求。
　　断弦跟在茶婆婆后面，两步跨出大门，临走时给紫竹丢下一句话：“程雨燕就交给你了，给我杀了她！”
　　“是，夫人。”
　　紫竹仓朗一声，拔剑出鞘。

　　老天啊！我被饿了整整一个月，又加上刚才断弦的一顿暴打，现在真的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反抗。
　　然而此时紫竹已经横剑到了眼前。
　　背靠墙壁，我摇着头，不断重复着。
　　“不，我不能死。。。不能死！”
　　紫竹忽然冷笑一声：“谁说要你死了。”
　　我一脸错愕，紫竹还剑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