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剪风》影如沙

20、诸事无常

　　我挺胸抬头跨出门去。
　　只见茶婆婆站在院子当中，二紫分立两侧。
　　“是她？”茶婆婆问身边的紫藤。
　　“没错，婆婆，就是她，程雨燕，带头闹事！” 紫藤一脸得意的看着我。
　　“你是新来的，还反了天了！”茶婆婆厉声说道，走到面前，一把扣住了我的胳膊。我可怜的胳膊就像是被一只巨大的老虎钳子夹住了一样，连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茶婆婆，你，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
　　我咬牙忍着疼。
　　“哦？我怎么不问青红皂白了。”
　　“您不能偏听他们一面之词吧。”
　　“婆婆，请您听我们给您详述经过，再做决断啊！”烟霞从屋子里出来。
　　之后，东焦尾众姑娘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大家七嘴八舌，但说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二紫出手伤人，我不过是为了打抱不平。
　　这一次，他们终于敢于得罪那两姐妹，说出真话了。不知是因为已经被扣的发麻，还是出于莫大的欣慰和温暖，我的胳膊也不是那么疼了。
　　大家的话终于让茶婆婆回转心意。
　　她依旧保持着严肃的面孔，对烟霞说：
　　“带我进去看看香儿。”
　　进屋看过了香儿，茶婆婆吩咐烟霞去茗悦斋取金创药。
　　茗悦斋是茶婆婆的住处。
　　然而末了，老太太还是要带我走。
　　青空急道：“婆婆，雨燕没做错啊，为什么还要罚她？”
　　“谁说她没错？目中无人，任意妄为，难道这不是错，不该罚吗？”
　　“婆婆说的没错，像她这样的野丫头，就该重罚！”紫藤在一旁煽风点火。
　　茶婆婆转过头去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她退了回去。
　　“我还没说你，你倒先来劲了！”
　　紫竹忙道：“婆婆，藤儿她是做的不对。香儿和雨燕虽说犯了错误，但毕竟是好姐妹，无论如何，不应该出手，导致误伤。这事儿我也有责任，还请您惩罚我们吧。”
　　茶婆婆哼了一声：“回去再收拾你们两个死丫头。”
　　这场风波最终以罚我关七天禁闭，罚二紫三个月的月钱而结束。
　　我这禁闭，来得也太冤枉。
　　所以我一路“负隅顽抗”，结果被茶婆婆一招之内点住至阳穴，结果浑身像面条一样，被老太太揪到了禁闭室。
　　事实证明，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茶婆婆面前根本没有卖弄的必要。
　　被丢进紧闭室的我拒绝吃饭，以捍卫自己的清白。
　　茶婆婆撂下一句话：“她不吃就让她饿着！”
　　送饭的姑娘乖乖的把粗面饽饽和咸菜端走了。
　　就这样，三天没吃饭，我的意志还没什么，胃却实在受不了了。
　　可是如果张嘴要饭吃，岂不是低了自己的名头。
　　我开始在关我的这间小屋里四处搜索。
　　这禁闭室实际上是一间平日里用作储藏室的小屋，就在茗悦斋的后院。里面堆满了木板、干草、破损的竹篾，除了几只老鼠，我没找到任何能吃的东西。当然，如果不是饿得快要死了，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去吃那几只老鼠的。
　　就在我用剩下的一点力气，费劲的扒开那些干草的时候，门开了。
　　茶婆婆站在门口，挡住了门外三分之二的阳光。
　　她的整个庞大身体背对着光芒，形成了一个阴影。
　　“丫头，算你运气好，这几天我太忙，没功夫单看着你，只能提前放你出来了。”

　　走出禁闭室，发现青空正站在不远的一棵柳树下。
　　她一见我，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
　　过去她三天也和我说不上一句话，忽然变得这么热情，弄得我有点手足无措。
　　“你总算出来了！”
　　“你来接我？”
　　“是啊，这几天大家可担心你了，快走吧。”
　　“等等，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出来的？”
　　青空一扁嘴，眼睛朝后面斜了一下，低声道：“等回去再跟你说。”
　　说着挎住我的胳膊。
　　然而我饿得两腿发软，没走几步就差点摔倒。
　　“雨燕，你怎么啦？”
　　“饿死我了。”
　　“怎么？他们还不给你饭吃啊？”
　　“起先给了，我不吃，后来就不给了。”
　　“雨燕，让我说你什么好啊！”青空犯愁的盯着我的脸，忽然笑着说：“不过，我真是佩服你！你可给大伙出了气了！”
　　“嗨，不算什么。”
　　我应着，用手按住瘪瘪的肚子。
　　“对了，你饿坏了。来，跟我走，我领你去个地方，保管你吃个饱！”
　　青空挎着我七绕八绕，来到了一个菜园。
　　她先隔着园子周围的木栅朝里面看了一看，并没什么人。
　　“他们一定都在屋里忙着呢。”
　　一边说着，青空打开了园门，领我走了进去。
　　穿过菜园，来到又一扇门前。
　　“知道这是哪儿吗？”
　　我摇摇头。
　　“这是厨房的后门。”
　　“哦？我记得咱们厨房后院没有菜园的啊？”
　　“这个厨房可不一样，这是夫人专用的，我们都管这儿叫小厨房。”
　　“难怪。”
　　“我和这儿的小杏仁是姐妹儿，让她带着咱们去吃好东西！
　　“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进去找小杏仁。”
　　青空把后门开了一道缝，一侧身溜了进去。不一会儿，她就带着一个腰里扎着围裙，白胖如同杏仁的姑娘回来了。
　　“这就是雨燕。”青空把我介绍给杏仁。
　　“雨燕姑娘，你可给我们大伙出气了！我们厨房的姐妹私底下，都夸你是个英雄呢！”
　　“不敢当，不敢当。”
　　我心里一美，刚要报以阳光般的笑容，可胃又忽然剧烈抽动了一下。
　　哎，英雄也要吃饭啊，实在是饿死我了！
　　青空看出了我的痛苦，忙说：“小杏仁，她三天没吃饭了。”
　　“啊？！”胖丫头的脸上露出了又是惊讶又是钦佩的表情。
　　青空伸手拍了她一把：“还看什么啊？赶快领我们进去吃点东西啊。”
　　“哦，不好意思，我光顾着看她，把正事忘了。”小杏仁拿圆乎乎的胖手挠了挠头发。那手上本来沾着白面，这一挠弄的头发也白了一块儿。
　　一改刚才进菜园儿时的偷偷摸摸，我和青空被小杏仁大大方方的带进厨房。
　　只见厨房中十几个姑娘都带着围裙，正在忙着烹饪各色佳肴。
　　杏仁把我介绍给大家，一听说我叫程雨燕，大家都对我极其热情。
　　“你们，你们都知道我啊？”
　　一个切菜的姑娘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吧，程雨燕这三个字现在在琴庄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啦。”
　　又有人抢道：“雨燕姑娘，敢向二紫叫板的，你可是第一人哦。”

　　听说我饿了三天的肚子，姑娘们你一个鸡蛋，我一块鸡肉，她一块点心，一股脑塞到我的手上。
　　终于看见饭了！顾不得道谢，我大口嚼了起来。
　　青空笑道：“每次我来想讨点吃的，都偷偷摸摸的。今天你们对她倒是大方啦！”
　　小杏仁说：“当然了，赶明儿你要是做出什么让人佩服的事来，我们也这么款待你。”
　　“哎？今天你们怎么这么忙啊？”此时的青空手里已经多了一片火腿。
　　“是啊，夫人今天一高兴，唯独苦了我们，要赶制多少菜肴点心啊！”切菜的姑娘抬左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握刀的右手还是没停下来。
　　“有什么事儿可高兴的？”
　　“听说是叶公子回来了。”
　　我虽然没有停止咀嚼，但心里暗自纳闷。琴庄不是没男人嘛？哪里冒出来个公子呢？
　　只见青空眉梢下按，一脸苦相：“哎呦！他回来啦！好不容易安生几天。”
　　“谁说不是呢，一个老太太，一棵绿葱，两个紫茄子都把我们折腾苦了，这又回来一个白无常”
　　“哎，”我把嘴里的东西全都咽下去，这才有机会说话：“你们说的白无常，叶公子什么的，都是谁啊？”
　　小杏仁道：“白无常和叶公子是一个人，因为他喜欢穿着一身白，总是板着一张死人脸，而且行踪又飘忽无常，所以我们都叫他白无常。”
　　“哦。”
　　“雨燕，这回叶公子回来你可得小心点，别犯在他手上。”
　　“为什么？”
　　“他可比茶婆婆还狠啊。如果犯了错，让他撞到，没有好果子吃的。”
　　“去年西焦尾的红药不小心把一簸箕明前茶炒坏了，结果被白无常罚了半年的月钱！气的红药哭了好几天。”
　　“哎，你们记不记得原来南焦尾有个叫冷春的，有一回她半夜偷偷跑出去？”
　　“怎么能不记得呢。不是说她在家里有个表哥还是表弟什么的，那天晚上偷偷出去约会，结果表弟没见着，却撞上了白无常。她苦苦的求公子饶了她，头都磕破了，可最后事情还是被白无常告诉了夫人。”
　　“哎~她也真够惨的，弄的挨了一顿家法，差点残废了，可最后还是给赶出去了。”
　　“对了，还有还有，我有一次风热感冒，病的不行了，就没起来干活，可白无常那个没有人性的，他。。。”
　　一群姑娘七嘴八舌，细数那个白无常的各种罪状。最后大家一致认为：
　　“幸亏他这一年都不怎么在家，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我们呢。”
　　“那个白无常不经常在家的啊？”我问道。
　　“是啊，他总是行踪不定的，可能今天还在庄上，明天就不知道哪去了，然后忽然某一天，就又回来。”小杏仁答道。
　　“咱们庄上不是号称没有男人吗？怎么会。。。”我终于说出自己的疑问。
　　“他是夫人的干儿子，夫人很宠他的。”
　　“哦，原来如此。”我一抬手，把最后一块酥油小点心扔进嘴里，那点心入口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