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命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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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道先生难得出门一趟，百般筹谋徒劳无功而返，四魌界的出身始终是取信于人最大的难题呢。心里想着死国不知是什么境况，然后惊奇地发现，就出去那么会老巢多了个人？！
啸龙居白梅素雅，花如云雾缭绕枝头，坐在石桌旁自顾自品茗浑然不当自己是客人的那位，发如泼墨，衣色寡淡，然那容貌当真是美到极致，才连花海肆意都压不下她一分颜色。
尚风悦见她当然开心。下意识举扇遮住半边脸，掩饰脸上的表情，但眼角眉梢的喜悦是藏不住的：“忘世先知亲临寒舍，倒叫吾这陋居蓬荜生辉啊。”
放下茶杯抬起头，我微微一笑：“左一个寒舍，右一个陋居，想来区区一苦境灵脉之地，倒不如御圣主天城故地了？”一句话既道明自己的来意，又把他的试探给刺了回去。
“欸，欸，哪来的御圣主，此地可就在下一位小小先生。”尚风悦性子好，虽连连挥扇以示我说的不对，面上却无一丝被冒犯的意思，反倒笑得极损极有意思，“你说的大人物吾实不认啊。”
我翻开一只石杯放在对面，拿起茶壶慢悠悠倒了杯茶，敛袖轻轻一推。架势已经很清楚了，有事要说，姑且坐下一谈。
尚风悦稳稳接下，喝了口茶赞道：“好水！好茶！”
我微微挑眉，笑：“也是先生此地好花，好景。”
纷纷扬扬的梅花顺其自然绽放枝头，在座两人都未避让，才叫那娇柔细碎的花瓣散落肩头发梢。尚风悦合上扇子拂了拂桌面，笑道：“上善若水。要论这喝茶，当是要静对天地，无暇心境，才能得出几分趣味啊。”
我抬眸注视着他，意有所指：“倘若身处桃源，是何因叫本静穆无争的一枝花开在了纷争乱世？”
尚风悦扇子轻轻击打着手心，有稍许揣度之势：“那想必是因无可拒绝的渊源吧。”
我了然：“如那黑白之境的一位战神。”
尚风悦哈哈大笑：“也如那千帆远扬之地的主人。”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必说明白自己本就不想说的话。彼此都能探清楚几分底，撂个意思出来，对方就已了解话中深意。
御圣主来苦境本就是避战。他虽身居高位，却厌倦圣族与龙族之争，也不想接受立足诗意天城之巅孤独端坐千年的宿命，所以他远走苦境。不像枫岫主人执着寻找自己的价值，所以千方百计插手苦境争端，他与这苦境没有什么必然的交际，所以一直维持在旁观者的角色。唯一将他与苦境牵系的，大概也只有他亦师亦友的鬼之铸师休伊的莫名身亡。尚风悦一直在暗中追查凶手，会出手帮助五龙，除了天尊皇胤是他旧友，也有因对方与他同出上天道的缘故，而他本可以继续飘然出尘隐居在世外，可阿修罗是个意外。
不管阿修罗是否与他恩师休伊之死有关系，两人的相性意外高，这对他这种外表温和实则内心冷淡、自认与热情半毛钱都不沾的人来说，有这样的一个朋友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所以他很重视这个难得的挚友。
所以在我拿阿修罗试探他再度出世的因由时，他毫不犹豫拿王兄于我的意义比喻。天水隐香同等避世已久，但有集五龙神源之力之事在前，又有亲赴啸龙居寻他在后，除了四魌界中那一位能叫术者凝蓝作出这番举动，还会有谁？
天水先知是术者凝蓝在苦境的另一重身份。这点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凝蓝与杀戮碎岛关系匪浅，所以想来都知道，忘世姑娘最关注的，会是哪一方。
“所以，”极道先生折扇掩着半脸，长长的眼睛带笑，“先知此行，为的是灵脉？”
“非也。”
我知道他会这么问纯粹是因为之前我话中提到灵脉之地。啸龙居地址是苦境六大灵脉之一，所以是未来的佛狱与死国攻略苦境的必争之地。但我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来这里为的确确实实是御圣主本人。
我平静注视着他：“吾来此，是为与御圣主作一个交易。”娘惹，马甲太多的麻烦就是，称呼一定要准确。跟极道先生做交易跟与御圣主作交易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啊擦。
尚风悦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之色：“此言倒是叫吾好奇了。”
我慢慢道：“吾要御圣主神印。”
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显然我之话语很出乎对方意料。尚风悦眉宇微微一蹙：“不知此言……是忘世先知所道，还是术者凝蓝之语？”神印对于他来说是何等重要之物，这话若换做是别人所说，不被视为挑衅狂言才怪。正因为说这话的是眼前这人，才多思考了两分。
“有何区别？”我微微一笑，避开视线凝望那素白纤雅的梅花，语气几分寡淡几分悯惜，“吾并非窥视诗意天城权柄，而是要与你说明——你再也无法回返四魌界了。”
尚风悦攒起五指握紧木摺扇——他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当场坐起来。先前遇到旧识时的愉悦心情已荡然无存，但他到底是位极有修养的人，所以还稳得住声线。
“先知此言……何意？”
“天命。”一枚花瓣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垂眸看了眼。
他紧紧锁着眉：“怎可能？！”
我语气淡淡：“有些选择往往牵系着极为重要的命数。吾看到四魌界，然后看到你挣不出的天命，确信这与吾有利，于是你便没有了唯一的那缕变数。”简单地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别说天命预示你回不去，就算你想破命回去，我也会阻止。
对自身实力要信任到何等的程度，才能将威胁都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别逼我。劳资跟命数干起架来连劳资自己都怕。
尚风悦盯着我看了好半天，忽然道：“因为死国？”
他信了。所以问我，他无法回故土的缘由是否是因为死国。
娘惹太容易说服了吧！我还等着他死命不信，然后我逼迫他信，我不介意干上一架的啊！
我回眸看了他一眼，笃定道：“你已有预料。”
尚风悦脸上有清晰可见的遗憾，他慢条斯理合上木摺扇放在桌上，然后摊平右手伸出来。我停顿了一下，也伸出手，按在他的手上。
这么容易？
巨大的能量还未释放便尽数泯灭在我掌心。炽热的光色瞬间转为冰凉的烙印，连血肉都像是要被溶解，我心神一动，便将那枚神印挪移到阴影位面。
御圣主定定看了我半天，忽然笑道：“原来如此……灵术师。”
看出来，他早就在怀疑我的身份了。神印说到底也是种掌控万物的光能，因为是四魌界初始之力，所以格外的庞大。他相信除自己之外，这世上就算有人能接纳神印，也会被烧伤。但有一位传说中的人物是意外……她的身体本就是由最纯粹的灵力所构成，这世上没有一种能量会反抗她。原来如此。
“你不必回答，吾只说我想说的，”御圣主拿起扇子，又回复到最初那种淡然闲适随心所欲的状态，他笑道，“吾一直有未解之处。比如，五龙的死劫。吾明明看到故友的必死之局，可死局竟然未曾到来，有人改变了那几道命数……现在想来，当初促使五龙回归……你出了几分力？你叫御天龙族之后裔回返，却叫悦神圣族失却领导者，所图为何，倒是叫吾不解……但无论如何，也与吾无关了。正如你所说，就算明知诗意天城有难，若为阿修罗之故，吾还是会选择留在苦境。”这么看来，自己还是一个凉薄自私的人啊。
他哈哈大笑：“走吧，这一杯茶，御圣主承情了。”
我平静道：“吾既言明此为交易。一方神印，你不想知道另一方为何么？”
极道先生摇摇头：“吾是尚风悦。”他笑道，“交易必为等价之物。予你神印者乃御圣主，你所偿还对象亦是御圣主与诗意天城，想来，他们定能得到应有的好处，但与我又有何干呢？”
“不愧是极道先生。”我慢慢起身，眉眼间熨着淡淡的笑意，“此行不虚——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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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天城下一任之主是圣主还是龙王，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御圣主不战而走，表面上是自愿放弃领导之位，可是实际上天尊皇胤也没办法直接继位。因为天源看中的继任者其实是御圣主。天城虽然有继承人，但是没办法继位，这就导致了上天界创世以来的王者神力和号世神剑没有主人。
这就是我可以把五龙放回去，却一定要把御圣主拦在苦境的原因。
要说完全可以只放黄龙回去，而让其他四尾龙葬身苦境，但考虑过后，觉得这方案劳心劳力不说，还不好实现。毕竟这五尾刀龙实在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而对于天尊来说，他的弟弟永远是他的破绽。与其叫天尊皇胤集齐五龙之力，成为难得一任五圣龙王，还不如叫那五只都好好活着给彼此找麻烦。而且无形之中，我也算是拯救了上天界未来。御圣主觉得我要走神印肯定要还相应等价的东西，却不知道我早提前给一半了。
这么一谋划，未来杀戮碎岛要横扫四魌界，诗意天城应该不成问题了。回头就把天城神印捏把捏把塑个外壳当礼物送王兄！
我出了啸龙居在苦境溜了圈没见素还真，就只能化光入集境。
素还真正处在即将把千叶传奇跟军督忽悠晕的关键时期，挂在集境各种逼逼。逼逼完，结果军督还咬定要考虑三天，看三天后的武林局势再做打算。一哥表示不爽，一哥要搞事了。
我是在他发信给剑子之后找到他的。由于当年代罗喉给了邪灵一把助力，妖世浮屠才成功越境导致集境掉落苦境，标准意义上来看集境跟我有仇来着，所以不好大张旗鼓。
素还真兵行险招，正在考虑此行后果会有何不可掌控之处，忽然见着石桌上长出一朵花，那花颤颤巍巍地展开花瓣，是蔷薇的模样，轻荧的光色叫它看着带迷幻之色。素还真盯着它，深深叹息后，是从灵魂深处飘出的无奈：“先知啊。”
他倒是想喊前辈，但是这位不知是对“前辈”这个称呼有多大的怨念，反正好几次叫完前辈就被莫名其妙坑之后，他就只好以先知代称对方了。
我划开虚空现出身形，索性坐在石桌上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久见了，素还真。”
集境这破地方，偌大一间客房连个椅子床榻都没有！叫我怎么摆出高姿态！
素还真拱手，脸上带笑端得是滴水不漏：“先知亦是少见。”
我没空跟他瞎逼逼，直接切入正题：“你要拉集境入局？”
烨世兵权与千叶传奇凑一起，又凑出了一对完美协作的主臣。虓眼军督极具军国主义作风，手腕强硬，武力值高，有霸气有野心，缺的也就是一位绝世智者。恰逢太阳之子出现，填充了他划定的版图最后一块空缺，腥风血雨已经是必然之势。
破军府代表集境。而集境的位置极其微妙，始终不入局，却始终左右局势。佛狱死国强势，它便与苦境联合削弱对方，佛狱死国劣势，它便抽身而出任其休养生息。它所想做的，就是作壁上观，看佛狱、死国、苦境三方势力不断磨合消耗，但倘若这个过程中出现变数，它也会不遗余力解决变数，让三方继续消磨直至灭亡。
对于集境来说，这个政策当然完美，但太不符合以素还真为代表的苦境正道的利益了。所以素还真要搅局，不折手段尽早将集境拖入苦境这滩浑水。
所借用的筏子，自然就是杀戮碎岛。
对于我的逼问，素还真知道逃不过，直接点头承认：“先知有所预料？”
我平静道：“吾看到了。”
先知先知，既可指预言未来之先知，又可指认识事物在所有人之前的先知。素大饼初识我时一直觉得我是个程度水平极高的智者，本身智力卓绝，底下又有情报组织忘世楼，所以对未发生之事有先知先觉之力。后来深度了解我，发现我的能力实在是太犯规了。
在素还真看来，这种预知完全是无差别的，仿佛想知道就自然而然知道了，没有逻辑，毫无道理，还不用承担预知天命的代价。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原本么，这样一个作弊的能力，若是能拉到自己阵营该有多好，天水隐香确实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站在苦境正道的，可是后来，距离越来越远。
对于活得久的人来说大概都有这种忧愁。自己所看重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不能救，救不起，最后孑然一身落得个空茫茫干净。素还真身侧始终有不落幕的一页书、叶小钗等人相伴，所以难以真切体会到那种生无可恋的心境。而天水隐香选择朋友的时候总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她所选择的人几乎都逃不开死劫。能看得到别人的宿命，却无法帮助别人活下来，久而久之，丧失生命的热情几乎是必然。素还真胆大神经粗，初心不改仍为苦境殚精竭虑死而后已，而天水先知渐渐隐退极少现世也是预料之中。
素还真是实在不愿与这位故交站在敌对双方。既有旧情使然，也着实忌惮对方的能为。可是无意间落入四魌界，所见所闻却叫这位绝顶聪明的素贤人知晓，或许真的有一日会见到最不想见到的场面——这位在四魌界化名凝蓝的大先天，会站在苦境的对立面。
她对杀戮碎岛的关注太多了。碎岛那位威严睿智的王者，对她的影响早已远超苦境与她之间微弱的羁绊。
正如此刻她现身于自己身前，毫无意外是为杀戮碎岛而来。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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