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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释怀 ...

  •   晚上雪还在下,半空中那些逃离了繁华都市喧嚣的星星明亮的不可思议,就像一颗颗眼睛扑闪着,而那些不断飘洒的雪花就好像是从那些眼睛里淌下的眼泪,最终落到尘世,在地上铺起一面轻薄的绵软雪白的毯子。

      钟谣穿了衣服,披着带来的羽绒服,脚上穿着宾馆里的棉拖鞋走在那张毯子上,任由软绵绵的感觉从脚下传来。不得不说,刚才在房间里不觉得冷,一出门,冷风无孔不入地从领子、袖子里灌进来,她不由打了个哆嗦,继续往前走。

      他们所住的宾馆是海螺沟温泉的VIP,从外面看木质的房屋一幢一幢,给人一种很特殊的感觉,拥挤小巧,却无处不充斥着一种名为安宁的气息。

      但这种气息在如此半夜深更却无法让人有一丝一毫的轻松,因为春节临近,这里的房子都挂着小小的红色的灯笼,火光从红色的灯笼里透出来,变成一种橘色偏红的色彩,在漆黑的夜里,有些诡异。

      身边两排木屋没有一间房间还亮着灯,木质的屋子就是钟谣最喜欢的古镇老宅的模样,经年留下的沧桑的味道,无形中让周围的气氛都能沉淀下来,毫无人声的小路交错着,钟谣转过一个又一个路口。每一次都能看到那端黑暗中隐约的亮光,她便追随着过去,就像生活在未知海底的小鱼,颤抖着,彷徨着寻找属于她的光芒,只是不知道前方的那个光点,是阳光,亦或是安康鱼。

      安静的气氛和压抑的心情渐渐形成了一道渔网,将小鱼带上桎梏困在其中。它看不清深海中如暗夜般的漆黑中会有怎样的未来,它挣脱不开渔网,甚至已经可以想象自己沦为他人盘中餐的场景。

      多么可悲啊。

      钟谣自嘲一笑,低沉的声音在此刻竟显得如此高调,仿佛有无数人在周围与其和声,又仿佛有回声那般,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人类对黑暗的恐惧永远都大于自己的估量。

      钟谣转头四下张望,除了黑暗就是木屋,但木屋里还是黑暗,好像此刻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就没有别人了。她不过是想不通想自己出来静一静,她以为自己不会走太远,现在回头,两边的房子出乎意料的一致,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她心口猛然一跳,然后告诉自己她必须接受一个不那么容易接受的事实——她迷路了。

      “有人吗?”她声音不高,但在这样的夜里足以传到十数米以外,“有人吗?”她又提高音量。

      刚才魔魇般从四面八方沉沉传来的声音又一次充斥她的耳膜,VIP度假区旅馆本就没有住满人,再加上现在已是凌晨时分,人睡眠最沉的时候,当然不会有任何人给予她回答。

      钟谣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僵硬了,她艰难地转了转脖子,脑袋里开始转出不可悉数的场景,过去看过的恐怖片都好像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掠过。

      此时钟谣表现出自己坚毅的一面,在原地转了几圈之后,她连自己方才从这条路的那头过来都不记得了,于是低下头,随便寻了个方向,埋头猛跑……

      雪突然大了,风也大了,毫无征兆的。那些风穿梭在小路里,又死命地挤进路边木屋几扇没有关紧的窗户缝,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有点像野兽在低声嘶吼着对钟谣紧追不舍。

      这样一想,方才已经快被吓破胆的钟谣跑得更快了,几乎见到路就直接右转,哪里还顾得上去寻找回去的方向。

      “额——啊——”突然她一个趔趄往前倒去,幸好手脚配合的快才没有摔在地上,只是脚上宾馆提供的并不那么合脚的棉鞋掉了,冷清地躺在一边。

      “呜呜呜——”那声音突然高亢起来,钟谣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由两条小路组成的交叉口,于是只好任那诡异的声音从四方向她聚拢,它们从四面翻滚而来,又在半空中互相被打散,又一次往另一边滚落,于是身周都充斥着那样的声音。

      她惊恐地往后退开,顾不得捡上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猛跑。那声音依然紧追不舍,就像渔夫用尽了气力向小鱼拉起的渔网,致命且无处可逃。

      “恩?”钟谣余光一瞥,正巧看到前面路口左手边有个木屋的外门开着,里面通过玻璃透出氤氲的淡淡光芒。

      那一刻她脑袋里几乎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逃出这种压抑诡异的气氛。

      她一咬牙也顾不上是不是私闯别人房间,一头冲了进去。不过很快,她发现虽然有光,但不足以驱赶她的恐惧,因为木屋的内门并没有开,她敲了几次门后也没有任何回应,看来只是工作人员忘了关灯罢了。

      钟谣望着外边一望无际的黑暗,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半夜没事跑出来,当她开始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恐惧开始缓缓褪去,留下的是无可抑制的生活的悲戚。

      她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坐在木屋外能挡住风的一个小台阶上,掉了一只鞋的脚仅凭一只袜子在这样下雪的天气里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才坐了十分钟,刚才运动出来的热量已经消耗殆尽,她已经感觉不到那只脚和两只手的存在了。

      “哈……哈……”哈出来的气在离开嘴唇的那一秒就变成了白色,就像吐出的二手烟,只是喷在手上,略带热量。

      钟谣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她祈祷着如果自己运气好点,天快些亮,太阳早点出来,也许她还不会感冒。

      不过她向来不是一个运气好的人,活了二十多年没有中过奖不说,身边还总是遇见一些人渣,这足以证明她的气运是差到了极点。很快她开始咳嗽了,边咳嗽边哈气,蜷缩在角落里的她看起来狼狈至极,比之前半夜离家出走更加狼狈。

      暖黄的灯光从她身后透出来,与她左边的红色灯笼的光交错斑杂,落在脸上,钟谣想这时候的自己才恐怖吧。

      她是看不到了,这样冻下去说不定一辈子都看不到了……

      雪还在下,疯了一样,从刚才变大开始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断变大不断变大,甚至给人一种它即将变成暴风雪的错觉。钟谣抱着身子半靠在墙壁上,瑟瑟发抖。

      她不能容忍此刻自己脑袋里一片空白,那样容易睡着,而且一睡不起。她开始想一些东西,想一些人。

      她想到了安子峰,然后在心里啐了一口,赶紧转移目标,想到了柯谩,想到了袁夜笙,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地瓜。

      最终她想到了叶漠隐,她突然好想他,犹如多年前他刚离开的时候。那样的思念就像一颗绿色的种子,埋在土里,一旦被条件触发,就会一路疯长,在那些草长莺飞的岁月里,变成一地的黄沙,接天连日,满目苍黄,却没有生机。这就是钟谣对他的爱情,疯狂却自卑。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死在冰天雪地里。

      “钟谣!”

      ‘有时候太思念一个人,连他的声音都能实体化……’钟谣埋在膝中的嘴角扯出一弯苦笑的弧度。

      “钟谣?”

      “恩?”

      钟谣抬头。

      那人黑衣黑发,身上落满了白雪,可他的脸却在雪中变得更加鲜明,俊美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紧张,他几步跑到钟谣面前一把把他扯进怀里。被冻的浑身僵硬的钟谣一下子站不住,只好靠在她的身上。

      她从未见他如此紧张,甚至连他紧张地快步走路都没有见过,她本以为他是对什么都不在乎,包括对自己,不过就是不讨厌罢了。

      “你为什么跑出来?”他愠怒,语气也是钟谣从未听过的强硬,不过立刻,他似乎察觉到,又说,“冷吗?”

      “我怕……”冻了大半天没有开口说话的钟谣抓住叶漠隐的衣角,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压抑着呜咽起来,那声音就像是老公鸭,怪异无比。

      “不怕,有我。”

      那一刻她突然想明白了,叶漠隐也许从来不只是一个梦,不止是她的痴心妄想,无数个日夜潜伏在她内心最深处令其坐立不安的东西瞬间烟消云散。她再不去纠结自己是有多么的不幸,她曾经深陷泥潭中,想要挣扎着爬出,却被无数的手抓住,就这样,她在里面挣扎着,尖叫着,却始终无法离开。直到那个人站在岸上,伸出洁白干净的手臂,那明澈的笑容,将她的身心都救离了地狱。

      曾经她嘲笑过自己的年少轻狂,嘲笑过自己有一个比别人还疼痛的青春回忆,但现在这些都成了翼上的羽毛,将其托到一个她从未想过的高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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