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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修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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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钟谣在如此大冬天里穿着湿透的衣服在外面跑了半天,终于,她感冒发烧了。
叶漠隐将手机塞进口袋,轻推门进来。他刚刚打了电话给齐放,最近的事务都交由他决定,除了报告《大漠》的进度,两个礼拜之内不要再打电话来打扰他们。
他走到床边,蹲下身目光柔和地看着在睡梦中仍紧皱着眉头,眼角甚至还挂着一点泪痕的钟谣。
潜进别墅的人叫范弘,自由职业者,表面看起来与自己似乎没有任何交集,如果他粗心一点一定会认为那不过是个入室抢劫的小偷。
这还要归功于叶漠契,出事的第二天叶漠契就已经将一份文件传真给他,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手段找到如此详细的关于范弘的资料。这就像雪中送炭,正是叶漠隐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他随意翻了翻,很快发现那上面有一个熟悉的名字:钱朵朵。
……
“姐,你哪来的那些资料。”
“让一个手下去查的。”叶漠契四两拨千斤地将这个问题翻过后问,“你发现什么了吗?”
“恩,钱朵朵。”
“眼挺尖。”叶漠契呵呵笑了两声,“出事距离钱朵朵跑到你家犯二的时间差不多是两个礼拜。如果是调查之类的,的确需要这些时间。所以一切都成立。”
……
叶漠契的话反复在自己耳边重复,他开始自责,归根到底,范弘的这一行为,间接性是自己导致的。如果不是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扼杀钱朵朵的想法,让其与自己纠缠不清,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事。
“咳咳咳。”钟谣一阵猛烈地咳嗽,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巧见叶漠隐蹲在自己床边撑着头看着自己。叶漠隐朝她淡淡一笑,而后者只是缓缓收回目光,然后直愣愣盯着天花板。叶漠隐心中陡然一动,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害羞地让他别再这样看着她罢。
“钟谣。”他唤,她不动。
“呼……”叶漠隐轻叹了口气,起身拿过衣架上的外套,扶着钟谣坐起来之后,将其披在她身上。
后者靠在床头,目光依旧呆愣地看着前方,叶漠隐又拿了个枕头放在她腰后,又将被子帮她掖好。他的动作轻缓温柔,却得不到一点回应,钟谣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任人将其摆成各种造型各种姿势,都不会有一丝自己的想法。
她现在的这个样子让人害怕,特别是让叶漠隐害怕,害怕她从此就是这个模样,不喜不悲,不哭不笑,毫无人气。
有那么一瞬,他有一种幻觉,好像她的生活在地瓜的生命陨落下去的那一刻就停滞不动了。至此,世上再也没有名为钟谣的人。她的过去和他们的过去,就像一盘一不小心被按下录音键的磁带,把那曲歌谣完完全全地洗掉了,从前奏开始,一直洗到结局。那些杂乱不明的声响,是被录下的心的荒芜。
门嘎吱一声响了,就像平静的原野上突然打响的一声枪鸣。
莫莫用鼻子艰难地拱开门钻了进来,走到叶漠隐脚边突然跳了起来,前脚踩在钟谣身侧的被子上。从它进门开始,钟谣的目光就没有离开它,像是在追随着一个影子,在时光的彼岸起起伏伏的一个难以忘却的白色影子。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抚上莫莫毛茸茸的前爪,多么熟悉的触感……
钟谣瞪着眼睛,呆滞且一瞬不瞬看着莫莫,渐渐地,眼泪就像是一只顽皮的小狗,在眼眶的牢笼里奔跑着打转,然后发现了一个出口,便飞快地冲了出来,肆意流淌在脸上。
莫莫踩着前爪探头在床上看了会,然后又跳下床,很快跑了出去。它此刻的模样很像方才钟谣看它的样子,他们都好像在寻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叶漠隐关上门,莫莫的爪子踩踏在外边的声音清晰可闻,一如往常,只是那声音没有从前那样纷乱。
回到床边,钟谣还是看着门,满脸的泪痕就像一个一脸皱纹的老人般沧桑,她没有抬手去抹眼泪,好像那样一个动作都会吸走她浑身的力气。叶漠隐坐在床侧,小心翼翼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我还记得曾经有个人对我说,幸福在尾巴上。只要你昂首向前走,它就会一直跟随着你。时过境迁,我还记得,不知道那人还记不记得?”
毫无光彩的眼眸顿时闪过一丝光,在眼泪流转的光芒中显得特别迥异,她的目光慢慢落在叶漠隐的脸上,只是眼泪始终没有止住:“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句话仿佛一根尖利的木锥,疯狂切无情地钉在了他的胸口,他发现自己对她的关心少得可怜,好像从未问及她的过去,只是从平日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曾经的她拥有的太少,几乎只有地瓜。地瓜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你不是一个人。”叶漠隐将钟谣拉进怀里,用身体尽可能地包裹住她,给与她最大程度的安全感在现在的他来说是唯一力所能及的事了。
怀中瘦弱的身体渐渐紧绷,然后微颤起来,伴着低低的抽泣,她终于哭了。
三天了,她终于愿意卸下层层包裹自己的铠甲哭上一回。
时间就像一辆列车,冰冷的铁皮载着人们往一个未知的站头去。那些恋家的人往身后不断回顾,看到的只有越渐远离的亲人和家乡,越看越痛,越看越伤心,可他们就是这样不肯放弃,直到看不到了,再坐回位置上,低叹一声:“我想家了。”
列车还在前进,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想家而停下或者逆行。于是这些人只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告诉自己,自己将会去一个新的地方有一个新的家。
可又有另一种人他们不这样想,他们的姿态永远是往后看,走路的时候往后看,吃饭的时候往后看,他们看不到去处,也看不到来处。于是在失去了家之后就再也不会有家了,也许前一种人薄情,但后一种人更加的可悲。
前路上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低吟浅唱般的呼唤像是一场许诺,她转头,因为往后看了太久,正视前方时发现那里的阳光太刺眼,仿佛将她放在那颗巨大的恒星面前直视,她再也止不住眼泪,哭得几乎脱力。但哭完了之后呢,也许她还能找到一个家。
叶漠隐的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头发,轻一下重一下地按着她可能因为哭得太凶而发疼的太阳穴。
两人都没有在说话,只这样相拥着。
不善表达的叶漠隐很想告诉她一句话,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他想说:我会给你一个世界。
惊吓过度伤心欲绝再加上感冒发烧的钟谣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礼拜才渐渐康复。那日一早,她将叶漠隐推出房间,告诉他自己已经没事了,让他安心上班去。
叶漠隐拗不过她,只好再三叮嘱,又叫了李阿姨来看着,才离开。
他走后不久,钟谣就接到了电话。
“钟谣,你身体好些了吗?”柯谩关切地问,从语气上听起来,她更在乎的是钟谣的精神状况。
“恩,差不多已经全好了。”
“哦,”柯谩故作轻松道,“你在家窝了这么久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怎么样?顺便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吧?”
“恩,也好。”其实这几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钟谣在家里躺得几乎要抓狂了,有机会出去走走也好。
于是他们约好了时间,到了上次他们与袁夜笙一起喝酒的酒吧。
钟谣进门时,柯谩已经到了,坐在一个偏僻安静的角落里,看到钟谣,她连忙起身朝她挥手。
刚才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柯谩身上,此时走近了钟谣才发现原来她旁边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傅洛,心理医生。柯谩是这样介绍的。其实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怕钟谣想不开,所以想找个免费的心理咨询师来给钟谣开导开导。
钟谣矜持地笑着向傅洛打招呼,调笑道:“男朋友?”
“才不是呢!”柯谩急忙解释。
“呵呵,好吧。”钟谣淡笑,看这男人的样子差不多就是袁夜笙向她叙述的样子,大概就是她口中的‘柯谩的第二春’了吧。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安静了下来,三个人的桌子好像永远都那么容易冷场。
见两个女人都不说话,傅洛抿了口酒先说:“钟谣小姐。”
“恩。”钟谣的目光从桌子下的手指甲上移开,礼貌地看着正在与其说话的傅洛。
“其实我觉得你并不需要什么心理辅导。”
柯谩在桌子下面狠狠踩了傅洛一脚,傅洛突然夸张起来的表情和柯谩那一瞬的呲牙咧嘴都落在了钟谣眼里,她突然笑出声,很显然,这是真心的,为朋友高兴。
傅洛不动声色拉住柯谩的手说:“你看,钟小姐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看着柯谩对自己投来疑惑的眼神,钟谣扯了扯嘴角,无奈道:“呵呵,也许有吧。”
“有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说出来给我听听。”傅洛喝了口酒,漫不经心接道。钟谣心中一笑,顿时明白了傅洛的用意,如果一开始就开门见山地问:“你有什么毛病?”有毛病的人才会直接回答呢。他刚才的话就是引导,引导钟谣自己敞开心扉。
她感激地朝傅洛笑笑:“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恩,我确实知道。”傅洛点头,“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没什么问题。”
“恩,也许是吧。”钟谣觉得眼前这个人深不可测,自己的思想他几乎都可以揣摩,而自己却无法推测出他在想些什么,但至少,两人间的对话互相都可以了解到深层的含义。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傅洛看着钟谣的眼神变了几变,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突然作大悟的摸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推到钟谣面前。
“好的谢谢。”
三人有的没的继续聊了会,到了傍晚,钟谣看时间差不多,就先告辞了。
回到家,莫莫飞快地跑出来在她脚边绕着,她愣了愣,然后伸手拂过莫莫头上柔软的毛,举步往里,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让这些日子憋在钟谣心头的千思万绪,瞬间涌上心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