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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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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正合钱庄的生意忙的紧,陈老爷便也无暇再三过问女儿和许念的事,陈正祎倒也松了一口气。
可陈家的事却总是按下葫芦起了瓢,这天刚一进院门,就看见院子里停了一辆挺排场的车,过问了管家才知道,原来南京的商人秦老爷特意登门拜访,与其说是私下做客,倒不如说是谈生意来的实在。陈正祎看得出这其中的门道儿,便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推门进了客厅。
“爸爸,我回来了。”陈正祎打了个招呼,却见沙发上爸爸旁边坐着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秦老爷,旁边还坐着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姑娘,两边站着两个人,像秦家带来的随从,总之派头不小。
“小祎啊,来来,这位是秦老爷,是我们在陈家在南京的老客户啦!这个就是我的犬子,陈正祎。”
“啊,原来是陈家的大公子,果真是仪表堂堂,听说你现在帮助你爸爸管理钱庄,真是年轻有为啊,很有忠和你当年的风范嘛!”
“秦叔叔。”陈正祎礼貌的打着招呼。
“这个是我的女儿,秦月澜,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也是刚刚留学回来的,成天满脑子的怪东西。”
“秦小姐好。”
秦月澜笑笑,礼貌大方的点点头,像是个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
秦老爷呆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便带着自家女儿告辞了,临走时爸爸很客气的送他们出门,并且两家许诺要多多来往、走动。
“秦家是南京的大户,这次迁到上海来做生意,是我们一条财路啊!”陈老爷送走了秦家父女,对陈正祎说。
“想也是,能让爸爸您这么笑脸相迎的人,在上海可不多见。”
“嗯~你呀抽空多陪陪秦家小姐,他们刚来上海,你带她到处转转,秦老爷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伺候好了她,我们两家的生意合作就八九不离十了。”
“嗯,知道,您有事叫我就是。”
自陈正祎从爸爸那里许下诺来,这秦家小姐倒也一点不客气,三天两头的打电话到陈公馆,让陈正祎陪她出来玩儿,今天去黄浦江看夜景下的波光粼粼,明天又吵着要去街边的茶馆里听评弹说书的吴侬软语。
“正祎,你真好,我爸从来都不肯陪我,还有那些下人,一个个像个木头,和他们出来玩儿闷死了,还是你好。” 陈正祎陪秦月澜在和平饭店吃过晚饭,两人并肩走在上海的街道,秦月澜突然开口道。
“呵呵,秦小姐开心就好。”除了自家人和许念,陈正祎对旁的人一向很是客气,客气的有些疏远,也难怪秦月澜会觉得别扭。
“别叫我秦小姐,和那些外人一样,你……叫我月澜。”晚饭时两人吃的很开心,秦月澜喝了不少红酒,现在已是有些微醺了。
……陈正祎没有做声。
“好不好?嗯?”秦月澜一手挽起陈正祎的手臂,贴上去不依不饶的追问。
“嗯。”
“呵呵”
“天色不早了,我送秦……我送你回家吧!”陈正祎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叫“月澜”这两个字。
“好~你送我。”秦月澜今天真的是有些醉了。
平安的送秦家小姐回了家,再一个人叫车回到南京路,陈正祎已经是周身疲惫。刚一进家门,看见爸爸还在沙发上坐着,便打了个招呼。
“爸,还没睡?”
“嗯,去陪秦小姐了?”
“是啊,累死了,转了好几天了,这上海城啊我自己都没这么逛过。”
“呵呵,好,你们年轻人多在一起玩玩儿好,有话说。”
“这么玩儿我可受不了,半点儿也不比在钱庄上班清闲。”
“你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小祎啊,你觉得这秦家小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长的是没话说,人怎么样啊?还……好相处不?”
“就那么回事儿吧!爸,我累了,上楼歇了,您也早点休息吧。”陈正祎怕是听出了爸爸的话茬,所以不想细说,于是借个理由溜了。
陈老爷虽说心里早就打下了和秦家联姻的念头,但自己倒也是知道这事急不得,于是便放儿子上楼去了。
但此后陈老爷几次和陈正祎开口,他都是不冷不热的答复,很明显一副不愿意提及的架势。而秦家那边却摆明了是有意结亲,无论是秦老爷还是秦家小姐,都对自家儿子很是满意,几次三番有意把话赶到此,想探探陈家的态度。于是陈老爷便着急起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一段门当户对的好姻缘竟是一点不动心?
无奈只好拜托女儿,让小谨去问问哥哥,要是能两厢情愿,就尽快把这事情定下来,也了了自己一桩心事。
可没想到……
这天晚上赶着陈老爷出去和人应酬,陈正谨便敲开了书房门,本想心平气和的和哥哥说说这门婚事,可话刚一出,陈正祎就听出了眉目,赶上近来爸爸一而再、再而三拐弯抹角的探问,已经反感到极致的陈正祎再也憋不住,于是在妹妹面前一股脑儿的发作起来。
“我的事,用不得旁人操心!”
“可……”陈正谨知道哥哥的脾气,但还是顿了顿继续说道“爸爸也是为了你好,这秦家和咱们也算是门当户对……”
“哼,秦家小姐?这整个上海滩,哪一个人心里不是摆着一个‘利’字?女人,更是如此。若不是我陈正祎,我们陈家有几个臭钱,那风月场上的女人会对我笑脸相迎?那秦老爷会主动送上自家的千金?吸引她们,我陈正祎何德何能?望族的小姐也好,交际花也罢,还不是看上了那点钱吗?又有哪个肯托付你一颗真心呢!”
陈正谨看到此时的陈正祎真说到动情处,这整个上海滩的女人,她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被哥哥画入那不可托付真心的行列,便把头转向窗口,并没有所说些什么。
“爸爸他一生劳顿,而那四个女人呢?哪个懂他的苦,哪个又为他分忧了?十八年前在南京,家道几近终末,爸爸决定举家迁至上海,大姨、二姨不肯同受这乔迁之苦,坚决不肯离开南京,爸爸无奈分给了他们几乎陈家全部的家当,带着我们辗转来到上海,那个时候你还不过两岁,通过朋友,通过努力,可以说是白手起家,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于是,你看到了,钱来了,女人也就来了。四姨太不过比我长了五岁,就那么心甘情愿的贴到我们陈家来做小。爸爸对她那么好,甚至不惜为了她得罪生意场上的朋友!可到头来怎么样,她还不是趁爸爸不备,卷了钱和他的小白脸医生逃到香港去了!女人,没一个好东西!”陈正祎自顾自的愤怒,用力把手中将尽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那只能说是爸爸他爱错了人,妈妈呢?妈妈不是一直守在他身边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吗?她的青春,她的一切,都给了爸爸,给了这个家,不是吗?”
“家?妈妈?呵~小谨,你觉得她爱过爸爸吗?从小到大,你几时看到妈妈在家中对爸爸有过眉开眼笑?她从来都只会看书房里那些泛了黄的陈旧小说,对着花园里那些植物念念有词。她是付出了全部的青春,但那里没有爱,没有……她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舒适的生活条件,一个安稳的家庭环境,一个足以让她依靠一辈子的男人。爸爸在她眼里甚至敌不过对花园里那一株兰花的疼惜。”
“陈正祎!你不可以这样说妈妈……”陈正谨的声音有些发抖,因为她知道,那脱口而出的话也正一点点戳在她心里的痛处,然后慢慢地滴出血来。她想起小时候偷看到妈妈在花园里默默的流泪,想起每天晚饭时餐桌上无人言语的冷寂……想起这个家的太多太多,但单单都少了人……情……味儿……
陈正祎走到书桌前,拿起倚在墙角的二胡,用手拂了拂上面的尘土。
“爸爸说这是当年妈妈说爱听,他特意买来学的,呵呵。爸爸的一生有四个女人,可到头来守在他身边的却只剩下了这把胡器儿……”
陈正祎失神的搭上弦,依依呀呀的拉着,道不尽陈家这三十年来的兴衰故事,而如今在二人眼中却只剩下一曲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