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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三十八章 ...

  •   阿剌此刻两眼血红,扭身回到大帐,喝令将也先提来。少顷提到,见也先虽然气色好些,却依然十分虚弱。阿剌手指也先大喝道:“也先狗贼,我问你,你是如何与兀良哈等部勾结,篡夺汗位的。”
      也先眼皮也未抬一下,冷笑道:“说我篡夺汗位,你如此大动干戈,岂不也是为登汗位而来的么?”
      阿剌气得暴跳如雷,道:“也先,你信不信我砍了你。”
      也先道:“岂敢不信,你便剐了我也由得你。”
      张梦璞在旁边冷眼旁观,暗想这个阿剌好生无用,竟被也先揶揄得如此狼狈,他也无非要出气而已,竟至弄得自取其辱。再看阿剌,一口气出不来,几乎要昏死过去,憋了半晌,才说道:“快,快把那两个女子提来。”
      葳蕤听他越扯越不像话,忙拦阻道:“慢,知院,你且休息,以备再战。这里交给我们便好了。”
      阿剌看着葳蕤,忽地冒出一句话来:“你们的援军在哪里?”
      张梦璞忽地明白,怪道这阿剌敢偷袭也先,原来是葳蕤许了愿,这里一开战,朝廷即派军前来助力。
      葳蕤却道:“我当初早对知院说过,紫荆关至此至少十日的路程,兼程而行,也要五日。要知院务要在外围打援,如今知院自己心里发急,才三日便钻了进来,却怪何人?”
      阿剌见葳蕤也来抢白他,越发气恼,沃夺善见不好,忙与斤德硬生生扯了他出去,送回寝帐去了。
      葳蕤看看地上的也先,绕着他转了两圈,幽幽地道:“也先太师,外面的和硕特是你瓦剌的部落,却一定是要尊奉大可汗,却未必由你摆布的。兀良哈部是与你有血海深仇的。难道你还信他们是为了救你而来的么?”
      也先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葳蕤道:“如何也不如何,只是如今寨子破了,你与阿剌都是个死罢了。如今你们已被拴在一条绳上,自己却不知道,赌一时意气,到后来不过鱼死网破而已。”
      也先冷笑道:“这便也好,有阿剌陪我死,也省得黄泉路上寂寞。”
      葳蕤道:“太师,若是我说你此刻还有一线生路呢?”
      也先道:“你看我这般模样,还有甚么生路?”
      葳蕤道:“太师如今有十万人马在外,阿剌也有五万人马不在这里,两下若能合兵,岂不解围了么?”
      也先道:“解了围,我便也活不成了。丫头,你休絮叨了,我如今人在囹圄,岂不知外面有人围困,或者可活,若是一切平静,便早已是个死了。”
      张梦璞原以为葳蕤还要往下劝,哪知葳蕤却不说了,微微喟叹一声,道:“押回去吧。”
      番儿过来,将也先带出去。葳蕤蹙着眉道:“一群蠢材。”
      张梦璞见这里无事,偷偷溜出去了。外面瓦剌人忙着加固寨栅,准备防守,一派忙碌。张梦璞遥遥望见沃夺善过来,向他点点头。谁知沃夺善竟面露厌恶,转身躲开了。
      张梦璞十分尴尬,见瓦剌人竟然都躲着他,也是无趣得紧,又走几步见两座帐篷,看守格外严密,不免凑过去问那守卫这是甚么所在。那守卫却不通中原话,也懒得听,一抬手中刀,哇啦叫着,似是喝令他离开。
      张梦璞此时十分烦闷,扭头要走,却被人一把拦住,抬头看,却是杜若。杜若道:“你来这里作甚?”
      张梦璞没好气道:“闲逛罢了。”
      杜若指指帐篷里道:“想进去看看么?”
      张梦璞道:“想,也进不去。”
      杜若笑笑,对着两个守卫咕噜咕噜说了几句瓦剌话,那两个守卫竟然颔首施礼,放两人进去了。
      里面倒好,押着四个人,一个诺兰,一个卓尔琴,都被缚着,低头不语。有两个披头散发,浑身褴褛腌臜,却被锁在笼内。见张梦璞进来,这两个忽地瞪大双睛,叫道:“咦?你不是相公么?”
      张梦璞几乎晕倒,再看这两人,却是当初的两个女大王——珠三娘与玉四娘。杜若在后面,听见这两个丑八怪叫张梦璞“相公”,不觉莞尔道:“原来这二位竟是尊夫人,失敬失敬。”
      两个丑八怪看见杜若跟在张梦璞旁边,却毫无一点醋意,两只眼直愣愣盯着她道:“你,你怎地如此好看,比我们小大姑奶奶还好看哩。”
      杜若不懂甚么叫作“小大姑奶奶”,一时茫然。张梦璞却教她两个猛然勾起心潮,想起当初青萼如何戏耍两个丑八怪,以及前后种种,暗想这两个女孩儿如今也不知在何处,回想当初从金陵至此,当真是世事无常,造物弄人。
      杜若见他沉吟不语,道:“好了,走罢。”说罢扯扯他的衣袖。张梦璞随她走出帐篷,一抬头又看见沃夺善了。沃夺善一见他,依然是恨恨不已,扭头而去。
      张梦璞却立住,问杜若道:“杜姊姊,究竟何故,这人竟如此愤恨我们。”
      杜若道:“大约恨我们将他们瓦剌部拖入兵燹吧。”
      张梦璞道:“或许如此吧。”忽然话锋一转,“杜姊姊,你是怎地到这里来的呢?”
      杜若听他问得没头没脑,反觉他少年心性,煞是可爱,不由巧笑倩兮:“和你一起自中原而来呀,你不是知道么?”
      张梦璞忙摆手道:“非也非也,我问的是……”他又一时找不到言语了。
      杜若道:“好了,非也非也,你打算问甚么我知道了,只是现在不好说与你听。”
      张梦璞一时默然,杜若用手一指天上道:“你看,这里的月亮看去倒比中原大许多哩。”
      张梦璞抬头看时,果然一轮硕月冉冉而起。他一时无限感慨,正在神伤之际,猛地一事涌上心头,暗暗掐指算来,却是十六望日了,暗想不好,这几天又是帐篷又是秘道地,竟忘了算日期了,旋即心头似被狠撞了一记,心口一热一紧,一口血竟自从口中喷涌而出,随即两腿绵软,摔在地上。
      这一来,倒把杜若唬得不轻,忙去扶他。张梦璞摆摆手,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丸药放入口中,嚼得细细地咽下去,过了半晌,一口气方才回过来。
      杜若唬得花容失色,道:“你,你怎么了?”
      张梦璞擦擦口角鲜血,道:“宿疾耳,不妨事。”
      又过了片刻,他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杜若要去扶他,他却摆摆手,两人迤逦回到先前的帐篷。葳蕤看见他们进来,刚要问他们去何处了,见张梦璞脸色蜡黄,口角还有血迹,惊道:“这是怎地了?”
      张梦璞坐在椅上,不愿多说话。杜若讷讷道:“说是宿疾……”
      葳蕤伸手给张梦璞把了把左右脉,讶道:“脉象怎地如此混乱不堪,似有真气在里面横冲直撞,又似五内空空如也,真是奇哉怪也。”
      张梦璞却不愿与她多交一语,把手抽回来,只是不说话。杜若道:“他自己有药……”
      葳蕤道:“是么?甚么药,拿来我看。”
      张梦璞看着她伸过来的玉手,想起数年前在京城,也是这双手奉药送汤,十分可人怜惜,如今依然无暇,自己竟十分厌恶,再也不愿理她,把头一扭,不愿多说。
      葳蕤有些光火,却又十分尴尬,刚在不知所措之际,外面却忽然大乱。葳蕤回头对杜若道:“看着他。”便与云娘冲出帐篷。
      在看营盘里已经乱作一团,沃夺善与斤德早已披挂上马,指挥厮杀。葳蕤问帐篷门口的番儿:“出了何事?”
      那番儿心慌意乱道:“是,是白天,敌人扮作我们人的模样,混进来了。”
      葳蕤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细看去,虽然瓦剌人服色相差不多,却也知道哪些是敌人了。这些混进来的,约可百人,正在向寨门冲杀,外面敌兵早已列好军阵,只等内应开了城门,便好杀进来。
      再看这些内应,虽然人少,却有条不紊,任你如何冲杀,队形只是不乱。张梦璞看这些人排成两列,时卷时舒,人人呼应,不觉微讶,只觉这队形似是在哪里见过,百思之下也不得其解,一时茫然。
      却说葳蕤见这些人久战不下,反要让这百余人得意,初时心中十分鄙夷瓦剌人,却也懒得多说。哪知战来战去,这些人竟几乎凑到寨门切近,守寨门的瓦剌兵已经不剩几个,已有几个人看看便能将门开放了。她此时也心急,只是自忖此刻距离甩手箭已不能及,一看旁边那番儿身上背有弓箭,也不与他商量,一把抽弓,二把扯箭,三把上弦,旋即放出。
      张梦璞见她放箭,心头越加惊诧,葳蕤弓弦响处,三箭齐出,直向寨门旁射去。再看三箭竟然都不落空,各中一人,一齐栽倒。这些内应受了折损,并不气馁,又有人去开寨门,却又是三箭射到,又翻了三个。
      那小番儿此刻惊得体似筛糠,葳蕤嫌他乱动碍着自己,索性一踢他的膝弯,那番儿扑通跪倒,待要挣扎,葳蕤一条腿已架在他的肩上,将他压得死死,一动不能动。
      那番儿受苦此刻谁能管得,葳蕤却一发紧似一发,全都射的是一马三箭的连珠箭,发了七八次,射死了大约二十个,这些内应动作才稍缓些,寨门也被阿剌的人马重新据住。无奈那番儿背的箭有限,此刻箭囊已经空了,葳蕤这才罢手。
      她把腿一松,那番儿便即摔倒,趴在地上,半边身子已是麻了。那些内应见连珠箭忽地停了,微一楞怔,旋即重摆阵势,两列一卷,已把几个瓦剌兵围在垓心,霎时砍死。
      张梦璞看这些内应的队列,能卷能舒,有攻有守,猛然醒悟,似是这些人排的大约是阵图。他只是在十二三岁时看过些祖父的兵书,勉强能记得些,大半早已忘却,正是书到用时方很少,搜索枯肠,忽然猛省,叫道:“这是二龙出水阵。”
      葳蕤回头道:“你说甚么?”
      张梦璞道:“这是《李卫公兵法》里的二龙阵,若是布阵者众,破阵者寡,则为二龙抢珠阵,若是布阵者寡,破阵者众,则为二龙出水阵。破此阵要紧处在于阵眼。”
      葳蕤却听不懂了,道:“你再说明白些。”
      张梦璞道:“此阵紧要处在于,两条龙互相呼应,自身又能卷能舒,而破阵者若不识阵图变化,人数虽众,却必然被分割蚕食,以致不济。然则龙亦有其短处,其与蛇所不同者,蛇之紧要处在七寸,龙则在颔下,其所谓藏珠之处也,此处最为薄弱,是为阵眼,一般为领首者所处。故此处一破,则其阵必破。”
      葳蕤道:“许多废话,哪里是阵眼?”
      张梦璞细看道:“龙性刚猛,是故此阵亦十分猛烈,唯独阵眼处关乎全局,绝不可涉险,务必保守珍重,方能保全阵平安,且一旦遇险,必全阵来救。此阵大约是第五人前后,方才看你射杀了许多抢寨门的人,唯独这两处的人从未换过,也从不涉险,必是这里。”
      葳蕤说声“好”,想要去抽箭,箭囊却已空了,正在焦躁之间,旁边云娘飞身而起,长鞭一卷,忽地从战阵中又扯过一个瓦剌兵来丢在地下。葳蕤也不管他的死活,一脚踏住这个瓦剌兵的背心,从他的箭囊中又抽出三支箭来,射将出去。
      弓弦一响,再看左龙第四个、第五个翻身跌倒,唯独第六人竟能用刀将箭格开。张梦璞大叫道:“是他。”
      葳蕤又去抽箭,此回她不再三箭射三人,却是三箭只找一人。哪知那人却十分机警,武艺也格外高些,躲闪腾挪之下,又避开数箭。
      阿剌的兵此刻却突然省悟过来,葳蕤这里紧紧地射那人,阿剌这些兵也觉此人似不一般,拼命开始攻杀。这一来倒把这些内应搅乱了,此时果然如张梦璞所言,这些内应拼出老命来救此人,也顾不得夺寨门了。
      葳蕤此刻正有些得意,张梦璞在旁边道:“你还不快把右龙的第六人射死。”
      葳蕤登时省悟,一声弦响,右龙第六人被三箭洞穿。此人一死,正是立竿见影,右龙立时被阿剌的兵马冲得大乱。葳蕤却也不停手,趁这些人慌乱之际,又是三箭,左龙阵眼也被射死。两条龙的阵眼全破,这百余人登时作了刀头的点心,霎时便被分作数团,旋即便被斩杀得一个不剩了。
      葳蕤此时洋洋得意,回头看看杜若与云娘,都有些发愣。葳蕤再看看张梦璞,满以为他一个大家少爷、酸臭的书生,哪里见过甚么世面,不尿了裤子便是好的。谁知他面如止水,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转身进去了。这一来,倒弄得葳蕤心头老大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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