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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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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了艾伦·托马斯一个同情的拥抱。他的下巴抵着我肩膀,头发蹭着我的脖子,和我贴得很紧。他身上的气味有些难闻,我说他该去洗澡,他说我抱上去和他想的一样。
我仔细想了想他这句话,觉得恶心,我推开他,他垂着脑袋又靠过来。我问他:“你还有钱吗?”
他摸遍身上大大小小的口袋,凑了一块七毛五出来。他闻上去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我瞥了眼装着一百万美金的紫色运动包,再看了眼无精打采的艾伦·托马斯,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我身体里最后那一点爱心都激发了出来。我没收了他的一块七毛五,允许他在我肩上再靠一会儿。
我从小就同情流浪狗,这臭毛病以后得改改。
“迪兰,你真好闻。”
他是在间接肯定自己在挑选香皂时的品味吗?
“谢谢,能麻烦你也赶紧去变得好闻些吗?”我受不了他浑身上下那股在垃圾堆里打过滚似的酸臭味,况且他的一块七毛五所能购买的拥抱时间已经到了。
“好的,我这就去,我建议你在床上躺会儿,你的黑眼圈看上去真吓人。”艾伦·托马斯摸了摸鼻子,站起身对我说。
谁他妈在面对百万美金的时候还有心思睡觉?我又不是皇家银行里看金库的老汤姆。
我把紫色运动包拖到沙发边,打开拉链,该死的,这股油墨味,真他妈好闻!我忍不住用力吸了好几口,别说大麻了,这飘飘然的滋味任何致幻剂都比不上。
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时,我开始数钱。艾伦·托马斯这些钱原先都用皮筋捆好,每张面额一百,一万一捆。他这运动包的大小刚好能放下这一百万美金,因为拉链的部分是圆弧形的设计,要再多一捆,拉链就该拉不上了。
整整一百万,一张都不差。我拉上拉链,把运动包枕在头下。我现在一点都睡不着,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一百万现金,天呐一百万,一百个一万,一千个一千,一万个一百!!我望着天花板,想象我能用这包里的钱贴满这白花花的一片。不不不,用这些钱贴满这儿干什么,得赶紧找个海岛,租艘游艇,带上钓具,约一两个金发天使去沙滩上晒晒屁股。我抓着沙发上的靠垫,它的柔软触感顿时让人想入非非。我闭上眼,正准备好好规划自己的下半生时,艾伦·托马斯的声音又闯了进来。
他像梦魇,时刻不停地追赶着我的所有美梦,将它们一个个驱逐,赶尽杀绝。
“迪兰,你在干什么?”
真高兴他洗澡的时候还想着我,我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惦记。
“你睡着了?”他又问,扯开了嗓门。
“现在醒了。”我按着太阳穴,睁开眼说。
“我想我们该规划一下过会儿见了娜塔莎该问些什么。”
他说“我们”?!他又说“我们”……他去见娜塔莎干什么,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应该会先问‘我们’一个问题。”
“问什么?”
“为什么这个保险经济也在这儿?”我学着娜塔莎的腔调回答了艾伦·托马斯的问题,希望这个答案能帮上他忙。
“哈哈哈哈哈,我和你打赌,她一定不会这么问。”
赌什么?一张保单吗?
我打了个哈欠,没理会艾伦·托马斯接下来的激将法。他穿着睡衣走到我面前,拿起手机看了眼后对我说:“我们去床上睡。”
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睡??
艾伦·托马斯说我需要一个更舒适的地方来放松自己,我躺在沙发上哪儿也不想去,他站在原地看了我一会儿,走到了我视线的盲点里。
“你可以开我的车去。”
如果有一天我真爱上了艾伦·托马斯,那我一定爱上的是他的慷慨。
他放舒缓的钢琴曲,举着酒杯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他做了个敬酒的动作,笑着对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不,不介意。”我预感他下一秒就要告诉我这首曲子出自他之手。
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对钢琴曲发表任何言论,他盘腿坐在地毯上,靠着一只软垫,那高高在上的享受姿态像个家里买了一千个贱姓奴隶的奴隶主。
“我少年时,梦想周游世界,帮助那些被饥饿,贫穷,霍乱所困的孩子。后来我想成为一个赛马手,拥有一匹以我爱人名字命名的健壮马匹。我还曾幻想成为殿堂级的钢琴表演家,穿优雅的礼服,在金碧辉煌的演奏厅里为名流贵族们演奏乐曲。事实上,我确实有艺术天赋,也有了自己心爱的骏马,我在一次冬天的狩猎中救了一头幼鹿。当我开始追寻自己的爱人时,我的父亲用一头常伴我左右的猎狗咬死了我的鹿,在我的马因为忧郁而死后,他给了我一副刀具,他说,我们今晚想尝些马肉……”
哈哈,又来了!艾伦·托马斯的代表作:三只畜生的故事。我听得有些昏昏欲睡,接连打了两个哈欠。
艾伦·托马斯喝了一口酒,他撇了撇嘴说:“你一定觉得这很无聊。”
“听上去是有些。”
“那时我十四岁,父亲说,人一旦有了所爱的东西之后,就会变得脆弱。托马斯家的人永远都不能示弱。”
“马肉好吃吗?”我还没尝过马肉,我吃过鹿肉做的香肠,吃了之后全身暖洋洋的,还挺香。
“迪兰,我是个职业杀手,我们家的人从文艺复兴时期就开始干这个。”他说话时的表情非常认真,极具说服力。可见鬼,他说自己是保险经济,侦探还有潜水员的时候都他妈是这样的表情。
“你和艾西欧·奥迪托里是什么关系?”
“你还玩电子游戏?”
“我还看电视节目,全民偶像你看吗?”
艾伦·托马斯哈哈笑,他讲他的家族历史给我听,分析艾琳遗传到祖先变态基因的可能性。我在发音拗口的学术单词的熏陶中睡着了,我在看守赌场的时候常遇到这样的情况,脑袋清醒,能清晰地感觉到外界地一切刺激,但是身体处于一种惬意的,放松的休眠状态中。
要是艾伦·托马斯想在这时候对我的钻石和我的钱下手,我照样能跳起来扭断他脖子。
事实上,我真得扭断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在我感觉他靠近我的时候。他走得太近,那是一段近到非常危险的距离。我扭断了他的胳膊。
他换了身衣服,摇晃着自己的左手冲我嚷嚷:“你他妈是哪里不对劲!我只是想给你盖条毯子!”
“真抱歉,我看只是脱臼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现在就帮你接上,我学过一些。”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拾起掉在地上的毛毯,叠好了放到茶几上。
艾伦·托马斯将信将疑地看我,我对他微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过来,坐这儿。”
“你真能接回来?”
“保守地说,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
艾伦·托马斯把他的手交给了我,我让他喝些酒,告诉他,“可能会有些疼。”
他紧盯着我,眼里有难得一见的坚毅。
不可思议,他的眼睛,不可思议,像会变魔术。
我给自己倒了杯酒,吞了一大口。为艾伦·托马斯接上手骨后,我喂给他一些酒,堵上了他的嘴。他的声音实在烦人,况且我想他需要些酒精。
事实证明我的举动非常明智,艾伦·托马斯并没撕扯着喉咙喊疼,他直到坐上车时都非常安静。
他说他要送我一程,我同意了,他还殷情地把我送上了楼。
我提着我的一百万美金走进了路德维希先生家,娜塔莎坐在一开门就能看到的沙发上,穿着黑色的薄纱连衣裙。她的眼神匆忙扫过我,直接落在了我的紫色运动包上。
她攥着手里的手绢,做了个深呼吸后,昂起下巴用她那带着浓重俄罗斯口音的英文对我说:“看上去你都知道了。”
艾伦·托马斯挤开我,钻进了屋里。他说:“是的,不光知道了你知道的,还知道了你不知道的。”
我站在门口看他下一步会干什么,他大大方方地走到娜塔莎面前,顺便一提,他现在穿了身正装,西装笔挺的,像是要去参加葬礼。
“您好,我是您先生聘请的侦探艾伦·托马斯,负责调查您的私生活。”他递给娜塔莎一张名片,娜塔莎瞥了眼那张薄薄的小纸片,欣然收下。
虽然约了娜塔莎见面的人是我,可说真的,我不介意艾伦·托马斯抢走我的主导权。我还想听听他会和娜塔莎说什么,会不会提起他的保险经济兼职和潜水员经历。
“那么您都调查到了些什么?”娜塔莎瞥了我一眼,我示意他们继续,我愿意当会儿观众。
“是这样的,去年冬天的时候,弗朗尼先生找到了我,希望我能调查您在外面是否有个关系良好的情人。”艾伦·托马斯从西服外套的内兜里摸出张照片送到娜塔莎眼前。
我没法看清上面照了些什么,艾伦·托马斯看着我,好心地介绍照片上的人物给我认识。
“您的情人就是这位,皮特,猫狗乐园的宠物美容师,你们的关系保持了已经有两年,上个月开始计划私奔。”
娜塔莎对此并没否认,甚至干脆地承认了。她坦白交代说:“是的,确实有私奔的计划,皮特从我这儿听说了抢劫钻石的事后,认为这是我们私奔的好机会,我们可以私吞钻石然后远走高飞。”
“当然你对这个计划并不放心,为怕计划落空,钻石没有到手,你给了皮特一百万,作为后备的私奔基金。”
“你的窃听器都装在哪儿?”
艾伦·托马斯笑着说要保密,“这可是我混饭吃的本事。”
“我有个问题。”娜塔莎指着我脚边的紫色运动包说,“这包里是不是我的一百万?”
艾伦·托马斯点头称是,“我从皮特手里换来的,知道了你们的计划后,我去了趟他家,拿相同重量,一样款式的包换了你的一百万。”
他用从皮特那儿掉包来的一百万亲了我,抱了我,没完没了地恶心我。
等等,那艾琳车上的那只包呢,艾伦·托马斯这家伙该不会用的是和一百万等重的炸弹?
那包又是怎么到了艾琳车上?皮特和娜塔莎有一腿的同时还和艾琳上床?
艾伦·托马斯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问,在朝我眨了眨眼后,给娜塔莎行了个极具绅士风度的礼,说道:“在这儿得向您说声抱歉,皮特在昨天傍晚的时候被迪兰给砸死了。”
娜塔莎转头瞪着我,咬牙切齿地问我怎么砸死了皮特。
“这不关我的事,嘿,那是他自己的问题,别像看刽子手一样看着我。你瞧,皮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外头还有个女人。”我把艾琳的名字供了出来,艾伦·托马斯耸肩摊手,继续说道:“这事不能怪迪兰,就算他没砸死皮特,他也不会出现,真抱歉弗朗尼夫人,他和我妹妹有一腿。他只是利用你把他的哥哥亨利安排进抢钻石的团队里去,方便他们下手。”
怪不得艾琳那么关心那只紫色运动包,看样子,皮特是在没通知艾琳的情况下,把那只包放到了她车上。
那寄信给警察局说有炸弹这事的是谁?在警局里装了定时炸弹的又是谁??
“你给警察写的信?”我打了个响指,试图引起艾伦·托马斯的注意,“关于炸弹的。”
“我不是故意这么干的,信和邮件都是我去皮特家掉包时写好的。我没想到当时开着艾琳的车的会是我们,要是他们的计划没出问题,我是说要是皮特没被你砸死……”
他就不能直接跳过这破事?好吧,好吧,是的,我就是那头自作自受的蠢驴,都是因为我砸死了皮特这狗娘养的,我他妈才会被押进警察局!!
艾伦·托马斯用他那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又说道:“要是不出意外,那时应该是艾琳和皮特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我想让他们因为这事被捕。”
他想用他那双眼睛从我这儿获得什么?同情?怜悯?还是对于我被戴上手铐,塞上警车听着他一路高歌马赛进行曲的遭遇的原谅?
“你在警局里放了真的炸弹。”我问他是不是想炸死艾琳和皮特。
“她是托马斯家的耻辱。”他这么回答我。
艾伦·托马斯对我的洗脑初见成效,我竟然第一时间想起了他的三只畜生的故事。
“你们都说完了?”娜塔莎忽然站了起来,拍去裙摆上的褶皱,问我:“这就是你约我出来的原因?通知我皮特的死讯,警告我别再做私奔的美梦?”
我摇头否认,“我要是还给弗朗尼先生干活,估计是来警告你,羞辱你,可娜塔莎,现在弗朗尼先生已经死了。我约你来是想问你,你知道杀死弗朗尼先生的人是谁吗?”
“不,我不知道。”娜塔莎的眼神坚毅,犹如俄罗斯北方那山野间终年不化的寒冰。
“那天你就在屋里,是你给杀手开的门。”
“是的,是我,按照弗朗尼的要求开的门,他说那是他的客人。”娜塔莎答地从容,她翘起嘴角微笑道:“况且凶手不是已经死了吗,车祸。”
“可是主谋还没死,帮凶也还没死。”我说道,然后,我对她说出了我计划好的台词:“你的弟弟该关进疯人院里,他有神经病。”
艾伦·托马斯激动地拍了两下手掌,“该死的,你还真说出来了!”
“他太爱你,听说弗朗尼先生要把他送回俄罗斯,他发了疯。”我拎着我的一百万美金,走到娜塔莎身边,她看着我,用一种极其陌生冰冷的眼神。这个红发的俄罗斯女人不会被任何困难击倒,她的眼神这么告诉我。
“以至于,他想杀光所有和你睡过的人。”我绕到沙发后面,掏出左轮,抵住躺在沙发后的强尼的脑袋。
“就因为我和你姐姐上了几次床,你就想要了我的命,你怎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呢,强尼?”
强尼脑袋上缠着可笑的绷带,我把枪管塞进他嘴里,我不想听他说话,快速按下扳机,是空枪。在我想继续按下去时,强尼忽然夸张地笑了起来,我感觉有人用枪指着我的后脑勺。
“你需要子弹吗?”艾伦·托马斯问我。
他让我慢慢转过身,放下枪,我照作了。娜塔莎抢走了我的一百万,迅速移动到门口。强尼也站了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我看到艾伦·托马斯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子弹,我左轮里的子弹。
“还记得那个拥抱吗,亲爱的迪兰。”
他朝我笑,枪口向下移,瞄准了我的左腿。我毫无畏惧地朝他走过去,艾伦·托马斯对我摇了摇手指,“不,不,这样可不对。”
他作出扣动扳机的动作时我将他踹翻在地,踩着他下巴问他还记不记得我用嘴喂给他的那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