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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   过了一段日子,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我和咸丰的关系看上去恢复了正常,我去知道其实已经回不去从前。我没有资格跟皇帝怄气,也没有时间跟皇帝拌嘴,我要做的是尽量讨好皇帝参与政治,只能将所有的委屈和血吞下。但无论表面上如何若无其事,心中的伤痕注定无法抹去,痛苦和悲伤像只贪婪的虫子,慢慢吞噬着我的内心。
      但无论如何,我必须把这条路走下去。就算有了儿子也不能保我一生无忧,为了成为慈禧我必须讨得咸丰的欢心。
      于是,在上次事件的两个月后,我终于决定主动向咸丰示好。一时半会儿跟他闹别扭,他觉得新鲜,再加上觉得愧对于我,自然有心刻意讨好我,别人看他低声下气的,却不知他心里觉得好玩儿着呢!
      这种招数可以提高他对我的兴趣,但过犹不及,时间长了,他的兴趣淡了,就要说我恃宠而骄、不知节制了。所以见好就收,此时向他示好能够展示我的温柔大度,善体人心。
      让香儿端着上好的燕窝粥,跟着我一路来到乾清宫。守在宫门前的太监侍卫们,见了我无比躬身行礼,神态恭敬无比,虽然我不过是个四等的嫔,待遇却直追皇后,让我深切体会了一把母以子贵的感觉——这还是孩子没出生的时候,如果真的生了个皇子,恐怕我该可以跟皇后平起平坐了。
      示意他们不要声张,我悄悄地走进去,从书房门口看进去,只见咸丰正靠在榻上,对着如山的奏折大皱眉头。
      “臣妾参见皇上。”我推开了门,跪了下来。
      他抬头一看是我,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站起来快步走向我,扶住我道:“快快起来。兰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笑了笑,让香儿递上餐盒,打开亲手拿出燕窝粥说道:“皇上,你这几日政务繁忙,我叫他们熬了一点儿燕窝粥,给皇上补补身子。”说他勤于公事那可真是抬举他了,咸丰也办公,不过一天倒有一半时间是在后宫里度过的,这些天他经常到我那里,我还能不清楚?
      他却不知我心里这些腹诽,只是欣喜地看着我,满足而又担心地说:“你看你,让奴才们送来就好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你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子了,千万要当心哪!”
      我笑着摸了摸已经明显变大的肚子,奇异的感觉在心里升腾。这孩子,是我的亲生骨肉啊!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模样,我渴望着这个跟我血肉相连的人的出世。
      “不碍事的,孩子很乖,从不跟我闹。”
      他揽住我,让我轻轻靠在他怀里,大手覆上我的,与我一起感受胎动的震撼。
      这一刻,什么人世纷争,什么勾心斗角,都被甩到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浓浓的亲情,第一次,孩子把我和他的心拉到了一起。
      “你走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来,坐下歇歇。”说着,他让我坐到锦榻上,靠在他身边。
      我偎在他怀里,看见桌上的奏折正摊开着,瞟了一眼,里面的内容令我心底一沉。
      那是一份关于俄罗斯的奏折。咸丰四年,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率领由一百多艘船只组成的武装船队开始了蓄谋已久的“沿着阿穆尔航行”的计划。这支庞大的沙俄船队在中国河面航行了两天两夜,经过清军曾经两次打退沙俄入侵,如今已经荒芜的雅克萨城,最后到达内河精奇里江,一路如入无人之境。除了好奇观望的中国猎人、农夫和淘金者外,大清官兵竟然无影无踪,侵略者耀武扬威,长驱直入,胜似闲庭信步。
      这已是去年的事,且不去翻那些旧帐,没想到今年那穆拉维约夫又来了!奏折上称,他动员了五百多个俄国移民,带着数百只牛羊,乘坐十二艘平底驳船沿着石勒喀河顺流而下,竟然大摇大摆占领了雅克萨城。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闭上了眼睛,心中有一丝刺痛。
      虽然承认慈禧是个不简单的女人,甚至想亲眼看看这个铁腕太后,但并不代表我赞同她的政见。近代中国羸弱,任由列强宰割,与慈禧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虽然曾经学过这段历史,也曾经研究过慈禧的生平,但不到这个时代亲眼目睹一番,根本无法想象这时的中国人过着怎样猪狗不如的生活!我入宫前在民间待了一个多月,耳闻目睹,实在是凄惨无比!这让我的心左右为难,虽说这是历史的必经阶段,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中国的惨状,便是那些富贵人家在自己的国土上尚且生活得像四等公民,何况一贫如洗的中国百姓?!真心里是想让中国摆脱这任人欺凌的悲惨命运的,但我又必须对历史负责,尽力保护历史的真实,甚至为其推波助澜,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刽子手!
      实在下不了这个手,我下意识地选择逃避,所以尽管史载此时慈禧已经初步接触大清国政,我却没有过问过一点儿国事。
      我苍白的脸色被咸丰看到了,惊道:“兰儿,你怎么了?”
      我从自己的沉思中醒过来,勉强一笑道:“皇上,臣妾有些不舒服,想先告退了!”
      没想到他竟没有答应,深深地看着我,突然说道:“兰儿,你很不舒服吗?能不能留下来,陪着朕?”
      我讶然抬头看他,居然在他眼中看到了深沉的痛苦和自责,一时间竟有些呆了。
      “皇上!”我轻抚上他的脸,看了看桌上的奏章,“皇上何事这么烦恼?是不是为了沙俄的事儿?”
      他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颈项,我蓦然感觉几点滚烫的水滴滴落在肌肤上。
      “我真的好没用!圣祖爷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让我这不肖子孙给丢了……”他闷着声音说,不细听几乎听不清楚。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是他多年的心病终于发作了。
      从道光年间开始,洋人们大举入侵中国,在中国划分势力范围,但毕竟名义上这些地方还是中国的领土。如今俄罗斯侵占了雅克萨,那是什么地方?康熙二十八年,清廷重臣索额图和佟图拉、萨布素、郎坦与俄国使臣戈洛文、费拉索等人在尼布楚城签定了《中俄尼布楚条约》,确定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和外兴安岭以南的广大地区都是中国领土,同时也收回了曾被沙俄两次侵占的雅克萨城。可是如今,俄罗斯再次占领雅克萨,大清却已经没有康熙时期的国力来重新进行一次征讨。这城算是丢定了,让咸丰如何不难受?
      我默默地抱住他,让他尽情发泄着,只有把心中的郁结发泄出来才能振作,何况他必不愿受到任何人的怜悯,若我不是他的妃子,不是他孩子的母亲,他也不会在我面前流露真情。
      过了许久,他微微颤动的肩膀渐渐平息下来,慢慢放开了我,看着我涩涩一笑:“朕失态了。”
      我笑了笑,并不接话,只是引开了话题,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皇上,这燕窝粥已有些冷了,不如臣妾让他们重新热过再给你送来。”
      “呃,不,不必了。”他赶紧拿起碗,一口饮尽,“这大冷天儿的,别折腾来折腾去了,就这么喝也挺好。”
      我笑了笑,掏出手绢为他抹了抹嘴,他握住我的手,冷不丁问道:“兰儿,你看这沙俄的事情,如何处理?”
      我愣了一下,强压着自己的心慌笑了笑说:“皇上怎么问臣妾这事?祖宗家法,内宫不得干政,臣妾怎么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他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朕现在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混乱,理不清头绪了。你且说说你的想法,让朕参考参考。”
      我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于是便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臣妾一个妇道人家,能说出什么想法来?皇上处理的是军国大事,万一臣妾说错办个字,那……”
      “朕叫你说你就说,朕赐你无罪。”他有些不耐烦了,在房中踱来踱去。
      我无法,只得揣摩着他的心思,慢慢说道:“皇上,臣妾以为,沙俄虽是可恶至极,但我大清国力衰弱,一时半会儿却还不是他们的对手,皇上处理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
      他停下了脚步,想了想说:“此话有理,接着说。”
      我见他神色如常,便装了些胆子,又说:“皇上,须知忍字头上一把刀,虽然痛苦,我们却只能跟他们虚与委蛇,此时忍一时之气,等我们的实力强大了,再与他们算账!”
      他看了看我,长叹了一声道:“为今之计,除了这样,又还有什么办法呢?只是,我们还能有强大起来的一天么?”
      他的话语中渗透着绝望,自他登基以来,内忧外患,就算是康熙复生恐怕也是举步维艰,何况他的本事本就不高。这么些年下来,他倒是希望励精图治,却总是事与愿违,反复折腾下来,把他的雄心壮志几乎都磨光了。
      我抿着嘴,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中国经历了近三个世纪才重新站起来,此时说什么都是白搭。
      “你帮我批吧。”他叹了口气,说。
      我吓了一跳,急忙道:“皇上,这怎么可以!”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批吧!这种东西,朕看了伤心。”
      我咬紧了嘴唇,历史真的是不可抗拒的么?无论我再怎么回避,仍然摆脱不了旧有的宿命!
      一横心,我坐到了书桌旁,拿起朱笔,问道:“皇上,该怎么批?”
      他走了两步,轻轻说道:“责令,俄国上下船只不得再由黑龙江往还。”
      我写了下去,他突然剧烈呛咳起来。
      我急忙扔下了笔,走上前去扶住他,不住抚摸着胸口为他顺气,一边问道:“皇上,你怎么了?”
      他喘着气,摆摆手说:“不打紧,你写好了吗?给朕看看。”
      我拿起奏章呈给他看了,他点点头,叹道:“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
      我扶着他到榻上坐下,替他抹去额头上的汗,劝道:“皇上,你就歇会儿吧,累坏了身子可不行啊!”
      他看起来似乎很疲惫,拉着我在旁边坐下,拥着我:“兰儿,陪我坐一会儿。”
      我不说话,静静陪着他坐着。
      “兰儿,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皇上,你登基以来,接手的便是一个烂摊子,就是圣祖爷来了,恐怕也不是轻易能解决的,你别太过自责了。”
      “那……”他的声音闷闷的,“如果现在是六弟在这儿,会不会做得比我好?”
      我大吃一惊,急忙说道:“皇上怎么会这么说?”
      他抱着我的手一僵:“兰儿,你的身子在发抖呢!”他在我发鬓轻轻一吻,话音中带着浓浓的苦涩,“我知道,我比不上六弟,就连父皇也喜欢他,何况是你?有时候我真恨,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保不住自己的江山,连一个女人的心都得不到!皇帝做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意思?!”
      我苦笑了一下,转过头来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皇上,不要妄自菲薄了。先皇既然选择了你,就说明你必然有过人之处,那是六爷比不了的,也不必去比,如今你是皇上,他是臣子,何必去计较那么多呢?至于我,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啊!我还是你孩子的母亲,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你的。”我拉起他的手,放在我凸起的小腹。
      他抚摸着我的肚子,脸上露出感动的神情,孩子的存在似乎让他因为失去国土而沮丧的心平静了很多。
      “兰儿,要记得今天你说的话,今生今世都不要离开我啊!”他牢牢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离开你的,除非你不要我了。”
      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深深地吻住了我。
      我在心中苦笑。今天他让我记住我说过的话,可他能否记住自己所说过的话呢?我不敢忘记他在热河曾经想要除掉慈禧的史实,此时的轻怜蜜语能维持到几时?
      许久,他方才放开了我,揉了揉额心,道:“朕今儿个累了,你把这些奏章都念给朕听,朕批复了,你来写吧!”
      听到他的自称的改变,我知道他已经恢复了正常,于是应了一声,便开始拿起桌上的奏折,一本一本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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