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条红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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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寿大公主下嫁瀚海之吉日，九重天祥云溢彩，华美仪仗沐着香风花雨逶迤前行，自凌霄大殿正门一直绵延到南天门外的升仙桥。
最繁复华美的凤冠将我压制，最鲜红夺目的嫁衣将我束裹，我麻木地坐在鎏金雕玉的仙车里看四周红幔飞逸，任由一对锦尾凤凰牵引着降下九天。
我的前方有五十对青鸾开道，每一只上都坐着一名随嫁的宫女，她们一色盛装，光看背影便足以倾城，只是看不清究竟哪个是耘兰。
耘兰，你说程朦若得知你随我去了瀚海，会不顾一切来寻你吗？我们还会见到程朦吗？
忽而鹤唳声声，将我从自噫自语中惊醒。原是为仙车垫后的一百对仙鹤在唱喜了，它们驮着押送嫁妆的仙兵神将，在我身后铺展出气势磅礴的阵仗。
缓行了许久，周遭景致几度变幻，愈发陌生新奇，直至脚下苍茫翻滚，涛声震耳，方知即要到达我此行的终点——瀚海泽国。
忽见脚下水势高涨，乍分两路，如两面万仞高的碧玉墙壁夹出一条白烟沸腾的甬道。甬道内忽而涌现出一截乌黑湿滑的陆地，其上各色人物列队而立。
“瀚海世子厉宗岳恭迎天寿公主！”为首的那人看不清脸面，只道从头到脚皆被银甲包裹，听他说话原知是盛装来迎的新郎官。
“噢！瀚海威武！”
“嗷呜，世子神勇！”
迎亲队伍里一阵哇喳喳乱嚷，像极一伙乌合之众。
这下真的落入蛮邦野寨了，我以双臂抱紧自己。青鸾和仙鹤惊鸣不止，还有前面那些打头阵的宫女，纷纷缭乱了身姿。
霎时间风云变色，雷电交加，大雨竟如帘幕般瞬间笼罩了天地。
风雨如晦，仙羽凌乱，送嫁的阵形顿时乱了方寸，我坐乘的仙车晃得厉害。
我扶着车拦朝下望，只见厉宗岳等人脚下那截陆地亦起伏不止，一时间掀起风浪无数。
嗷地一声狂啸，那截黑土起落骤急，拱起如丘，回落似谷，直颠得厉宗岳等仓皇四散，一时间乱如散沙，方寸全失。
“那是什么？！”青鸾、仙鹤被惊得上腾下扑，宫女们更是娇嗟不止。
凤冠珠帘晃得我眼花缭乱，未及定神，又是惊心一颠。锦凤似乎受了大惊，交相发出凄厉的鸣叫。
这一叫彻底松了口，衔系仙车的玉带松脱，我眼前一黑，毫无防备直堕而下。
“保护公主！”
依稀听得周遭有天兵神将来护，忽又被狂风卷浪之声湮没。
我仿佛自觉被卷裹在漩涡之中，霎时间停止坠落，生生地被撕扯而走。
“轰——”沉闷的呼啸，熟悉得叫人胆寒，我又想起神乐门外兴云弄雨的巨蛟。
没错，这是蛟的咆哮，这孽畜竟要将我怎样？！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感觉半边身子阴潮湿冷，挣扎着抬了抬那侧的手，倏然就被一股水势漫盖。
“哗——”
那是扑上岸边的海浪，不住地侵袭我半侧身子又飞快逃走，留下磕人的沙砾和死一般的寒意。
腥臊之气在我鼻前萦绕，我拼了力气想要狠狠一嗅，希望那刺激能掀开我沉重的眼皮。
恍惚间，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拖拽我远离海浪，沉重的喘息中透着鲜血的甜腥气息，一股死亡的味道！
我从昏噩中惊起，本就求生的欲望奋力挣扎，几番回合，最终重重跌退回水里。
“嗯……”那人想是被我捶打扭掐得痛了，蜷缩在沙滩地上埋首呻吟，他散发掩面，只露出高挺饱满的鼻头，天光落在上头，凝成一个晶亮的光点——原来是厉宗岱这混球！
“厉……厉……阿嚏……”我颤指点着他欲破口大骂，忽而撞上他抬头飞来的眼刀，冰水中的身子猛一个激灵，竟打了个喷嚏。
厉宗岱周身披零挂碎，布满血红的伤痕，亡命之徒般阴郁且又暴戾。难道说，他心里恨透了我，不顾一切要将我置于死地？！
这疯子，一定是谁也阻止不了他！我不由得寒毛直竖，回身朝浪里扑。
“元红笑！元红笑！”厉宗岱在背后大喊我名字。
我手忙脚乱划着，踢腾着，纠结着……但是，这不顾一切的逃命却只是原地沉浮，不停地呛着又苦又涩的海水。
糟糕，我的法力呢？从到达瀚海领域那一刻起，我便束手缚脚，完全忘了施展我的仙术。可是……可是现在更糟糕的是，我好像真的失了法力，完全是不上劲儿。
厉宗岱趔趄着淌入浪中，一步步朝我靠近。
“厉宗岱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账孽畜，今日之事早晚会传回天庭，你会为此付出代价！”我愈发急躁，动作愈发没了方寸，眼见着就被浪涛带入深水之处。
“你再过来一步，我就咬舌自尽！”我尚有最后的尊严，不容任何人侵犯。
“元红笑你别乱来！”厉宗岱果真站住不再靠近。
他几次三番直呼我名，一副完全不将天庭放在眼里的架势。
“元红笑你别挣扎了！没有用的，我方才就以法力封住了你我体内的元神丹，所以我们现在跟凡胎无异。”
“你！你混蛋！你这么做意欲何为？！”我顿然感到天昏地暗，周遭是茫茫不知名的海域，方圆百里只得荒礁一隅，同时暗惊厉宗岱竟有封我元神的力量，想想现下处境，真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只有隐去仙家气息，瀚海泽国的人才找不到我们。”厉宗岱倒是很平静。
“哈，你该说天庭的人找不到我们才对吧。”我冷笑。
“哼，天庭的人都被我覆入瀚海，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来寻你。”他比我更嚣张。
“什么？！你胆敢逆天！那些天兵天将护送天寿大公主下嫁瀚海，却无故失踪，你们瀚海不怕天庭追究此事？”我怒不可遏，转身朝向他所在的浅滩走了几步，大声斥道。
“请公主放心，我们瀚海不是第一次跟天庭打交道，我相信他们会很圆满地处理这件事。”厉宗岱复又称我公主，毫无尊重之意，讽刺至极。
“你们……”我愤极，抬头望向天际，此刻去不到的天庭，辽远而无望。
“哎——老实说，元红笑，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兄长吗？”厉宗岱叹息道。
我一怔，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不知作何回答。
“你本来好好地在天上，我们好好地在海里，何故要有这一场交集？你说嫁就嫁，硬教我兄长贬黜原来的正妻，你可知此间要生出多少嫌隙，伤害多少人心？”厉宗岱忽然冲着我怒吼。
“呸！你这是在质问我吗？你以为愿意或不愿意是我说了能算的？你怨恨我拆散了你的哥嫂，毁了你们原本和睦的家，所以要封了我的元神，把我丢到这鬼地方来惩罚我？我告诉你，厉宗岱，你是个幼稚、鲁莽、野蛮的混蛋！”我毫不留情回敬他。
“为什么都要委曲求全臣服于那狗屁倒灶的天命？！元红笑，既然你也不是十分愿意，不如成全我哥嫂吧，远远地躲着天庭和瀚海，也就躲开了是非。我不会教你一个人吃苦，我愿意以我自身来赎罪，照顾你千秋万世！”说话间，厉宗岱竟走至我跟前，张开双臂就要扶住我的肩膀。
“混账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我安排命运，什么时候又轮到你来照顾我千秋万世？！你父母怎就生了你这个不肖子孙；你兄嫂怎就得了你这愚莽兄弟；这天地间怎就有了你这乱臣贼子？！你罪该万死，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啊——”我凄厉地哭喊，竟也将他吓得退了好几步。
我什么也没有了，接下来不知要面对这荒蛮海域多少个洪荒，会否在某个早晨或夜里葬身兽腹，我堂堂天庭公主，再不济也该在金玉牢笼中伤春悲秋，凭什么落到如此田地。我不如自行了断算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始作俑者给不了我合理解释，只是一脸无辜地站在对面，恨煞人也！
“哎——”厉宗岱与我对峙许久，终于坚持不住，转身朝岸边淌去。
我一个人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气恼地乱打海水。
“元红笑，水里冷，你受不了就上岸来吧，我不再靠近你就是。事已至此，原谅我破坏你的婚礼吧。那……也原谅我不能陪你站在海水里吧，我身上有伤，咸水一碰痛得钻心，我实在撑不下去了。”厉宗岱背对着我，缓缓坐到沙地里，沉重地喘息着。
“这究竟是哪里啊？”我带着哭腔，问天问地，就是不问厉宗岱。
“一处自由自在的天地。”厉宗岱自己搭了腔，却等于没说。
我的自尊不允许我上岸，盛怒过后却又断了刚烈的死念，此刻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去瀚海泽国！
细想，厉宗岱做出如此荒唐之举，还苦心逃匿至此，可见他未必得到父兄的认同。眼下天庭回不去，只有回瀚海才能有所转机。
可是，四周皆苍茫海域，究竟是不是瀚海？瀚海里的泽国又在哪里？
前思后想，眼下凭我一己之力办不到的事，恐怕还得靠这个讨厌的厉宗岱。
我极力强作镇定朝岸边望去，他背影寂寥，正侧过脸远眺，目光所向，是悠长绵延不见尽头的海岸线……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条红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