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祭》在野

1、第一章

　　车轮颠簸。我再一次掀起车帘，向身后看去。
　　“没有追兵。”身边抱戟小憩的人忽然发话。一身血色，满脸疲惫。
　　但却依旧清华入骨。
　　洛阳城在身后渐行渐远。我放下车帘，怔怔地望着身边的人。

　　吕布才是祸水。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这么想。

　　那时我还只是王允门下一个不被赏识的歌女。我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但是过分的美丽在这个乱世里并不是值得炫耀的好事。
　　而我很珍惜自己的性命。于是默默地摆出柔弱而顺从的姿态，小心地收起所有的棱角。
　　直到在某个月夜，见到了这个人。

　　你知道么，月亮是有魔力的。它可以蛊惑人心。
　　很久以前，有谁对我说过这句话。

　　但是，直到那天，我才真正相信了。
　　这个人高傲干净。锐利无比。
　　象一把出鞘的剑。寒光似水。从容貌到行止全都严谨而完美。
　　只是，当我接触到他的目光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丝脆弱。
　　好像，丝绸一样柔软的脆弱。

　　他的目光并未在我身上停留。
　　但是我想，我爱上他了。为什么呢？
　　也许不是因为那种锐气，而是隐藏在锐气中的，那一点软弱。
　　这样一种微妙的平衡和矛盾的综合，可以很轻易地勾起人心中的一些什么东西，怜爱，抑或是破坏。

　　知道吕布杀了自己的义父丁原，是在那之后不久的事情。
　　要说一点惊讶都没有，绝对是骗人的。
　　那位丁大人，我也是在人群里偷偷瞧见过的。
　　刚正清俊，象是个好官儿。
　　吕布对他极其尊敬，完全看不出来两个人有什么不睦的样子。
　　他们都说，吕布是贪图荣华富贵，才杀掉丁原，投奔了董卓的。
　　但是我不相信。
　　拥有那样一种干净到偏执的气质的人，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况且……
　　当他看丁原大人的时候，我总是感到一种很深很深的悲伤。
　　我在那之前，从那之后，都未曾见过那样深情而悲伤的眼神。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却跟了董卓。那么笨那么蠢，对于权利和欲望的追逐就好像苍蝇一样贪得无厌的人，怎么会让他顺从？
　　我不明白。

　　不久之后，我再一次见到他。是在董卓“视察万民”的时候。
　　依旧是白衣潇潇，神色里却多了一些狠媚。眼角眉梢处，尽是风情。
　　像是开启了的毒药，香气诱人却致命。
　　乖顺地跟在董卓身后，叫着“父亲大人”。

　　当时人群中有人暴起发难。
　　武功不俗，径直杀到了董卓面前。
　　董卓并不慌乱。只是一道闪电般的光，那人的身影便停在了空中。
　　背后透出了方天画戟的尖。
　　人群中有惊呼，又不满，却都被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我却只觉得心在沉。
　　血溅了他一身。他却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罗刹一般。
　　那么美，那么美得凄厉。

　　后来又是一个十五。月亮美得妖气横生。
　　而我再也无法抑制想要接近他的念头。
　　精心地装饰一番，我知道自己的样子亦足以颠倒众生。
　　缓步行至庭中。我已打听到司徒王允近几日心神不宁，而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登亭，焚香，合十。
　　我赌了。赌上我的美貌，王允的心思，和那一庭的月光。

　　我赢了。我为吕布唱歌，为董卓献舞。我是一颗棋子，周旋于这步步为营的局。
　　一切都如王允计算般顺利。唯一的一点，只有，吕布并未像他以为那样，被我迷得神魂颠倒。
　　这件事，我最清楚不过。

　　“那时你为什么答应爹爹要娶我？”对吕布而言，王允是我的干爹。
　　他迷离地看着我，忽然笑了。
　　“你是不是来帮我杀了董卓？”
　　我心里微微一凉，已然点了头。
　　他笑着别过头去，我停止了追问。

　　他也曾断断续续地对我说起自己的事情。
　　孤儿，穷困潦倒。暴雨，破屋，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小少年。
　　还有那时身上突如其来的暖意。少年眨眨眼，看清身上的外袍，抬起头。眼前的笑脸，是足以让他追随一生的温暖。
　　丁原，成了他的父亲。
　　父子，父子而已。

　　我看着他的脸，忽然明白了几分。
　　父子之情，只在一个人心里变质。

　　而他却杀了他。吕布握紧拳头。
　　是董卓杀了丁原，不是你？
　　他不答。只是狠狠地说，我要为他报仇。
　　哪怕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就算……成为董卓的……
　　我没有问出口。就算多少次见到他身上青肿交替，踉跄悲惨地出了这太师府。

　　而我们终于成功了，所以现在才能活着在这里逃亡。

　　“有件事情，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
　　“什么事？”
　　“那时你究竟为什么要答应王允娶我？”
　　他终于睁开眼睛瞧着我。
　　“因为你那时看着我的眼神，很像从前的我。……看着父亲大人的时候。”
　　他的父亲大人？死去的人……
　　我的心一寸寸地凉了下去。
　　那种眼神可是名为，名为，“求不得”？
　　你在暗示什么呢，我的夫君？
　　不管什么也好。我轻轻地向他靠了靠。他没有躲闪。
　　在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决定了。你是我的命运。
　　从今天起，无论将来结果如何，我都已经决定了。

　　我会追逐我的命运，流浪天涯。

　　貂蝉貂蝉是东汉末年司徒王允的歌女，国色天香，有倾国倾城之貌。见东汉王朝被奸臣董卓所操纵，于月下焚香祷告上天，愿为主人担忧。王允眼看董卓将篡夺东汉王朝，设下连环计。王允先把貂蝉暗地里许给吕布，再明把貂蝉献给董卓。吕布英雄年少，董卓老奸巨猾。为了拉拢吕布，董卓收吕布为义子。二人都是好色之人。从此以后，貂蝉周旋於此二人之间，送吕布于秋波，报董卓于妩媚。把二人撩拨得神魂颠倒。

　　吕布自董卓收貂蝉入府为姬之后，心怀不满。一日，吕布乘董卓上朝时，入董卓府探貂蝉，并邀凤仪亭相会，貂蝉见吕布，假意哭诉被董卓霸占之苦，吕布愤怒。这时董卓回府撞见，怒而抢过吕布的方天画戟直刺吕布，吕布飞身逃走，从此两人互相猜忌，王允便说服吕布，铲除了董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