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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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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步路而已,谢川又一次回到了肖逸的房间,不是走进来,而是一步步被逼着倒退进来。
眼前这张面孔分明带着笑,但眼中的凌厉与冰冷却让人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楚湘文与肖逸同时回头望向门口,顿时四人相对的房间中一阵死寂,只有楚湘文手中茶杯落地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刺耳。
秋水仍旧步步紧逼,一直将谢川逼回原来所在的位置才收住脚步。环视房间一眼,看似散漫零乱的张望,却在无形中将目光逐渐聚焦成一点,缓缓扫过楚湘文、肖逸与谢川,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眼,抱着酒坛的手指便收紧一分,最后紧得手与酒坛间再也没有缝隙,只听到指甲与酒坛相互摩擦的声音。
重重地酒坛让到桌上,秋水坐到楚湘文对面,沉默了半天,突然挂上一脸孩子般的笑容。“怎么了?看到我怎么像看到恶鬼似的,我又不吃人,干嘛那么紧张?”
“秋水,你怎么……想到来这里?”楚湘文一边问,一边调整忐忑不安的心,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平静正常。
“我刚才遇到青衫,听他说你在这里,就想着是不是少庄主又不肯吃饭了,所以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看到贵客了。这么重要的客人来造访,也没人通报一声,真是怠慢谢公子了。”
“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马上就走。”谢川慌乱地回应,说着漏洞百出的话,不知怎的,一看到他的身影,那天夏伊凡惨死的模样就立刻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何必急着走呢,”秋水伸出手一把拉住谢川的衣角,用力将他按回原来坐的位置上,随后打开酒坛,对着三人说道:“从一开始认识到现在也许多年了,全都不是陌生人,却还从来没一次能四个人完整地聚在一起。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全都在,不如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没有主仆与敌友,全都是……朋友,好不好?我知道这是第一次我们这样平等地坐在一起,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能不能给个面子?”
得不到回答,秋水看了看三人沉默的样子后莞尔一笑,径自翻起四只茶杯,斟上酒,送到三人面前。等待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楚湘文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酒,既不说话,也没有喝的打算。
“不喜欢喝吗?”秋水端起杯子与视线平行,一边欣赏杯上的花纹,一边说道:“这可是上好的桂花酿,专程自己做的,外面很难买到,不喝多浪费。”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再次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秋水举起杯子转向肖逸,注视片刻后突然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道:“既然都不肯喝,只好我一个个请了,那就先敬少庄主吧。”稍稍停顿,秋水独自喝掉杯中酒,沉默着像是要揭开记忆的帷帐,却又兀自倒满了酒,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少庄主,以前我曾幻想,如果我是肖远的儿子,而你不是的话,我们之间会是什么样,你是否不会恨我那么深,我也不用对你家人赶尽杀绝。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即使真如我所想,也不会改变什么。所以少庄主,以前承蒙你的照顾关怀我很感激,今后倘若能被你记恨一辈子,我也很高兴。现在我敬你三杯,就当我给你赔不是,过去的事也自此一刀两断,以后你我之间不再有任何关系。”
语毕,秋水连喝三杯酒,随后一手托腮审视肖逸,寒潭似的目光盯得肖逸浑身冰冷,想要阻止自己喝下这杯绝情酒,双手却在秋水的注视下鬼使神差般地伸了出去。肖逸颤抖着双手端起茶杯凑近嘴唇,杯中酒一路洒落,滴到身上,凉彻心底。
缓缓喝尽,桂花香溢满唇齿,刹那间一个遥远的记忆扑面而来。多年前的一个秋天,秋水曾摘下院中所有桂花,尽管双手被树枝划出无数小口子,却依然一脸灿烂地说:“少庄主,我准备为你酿一坛桂花酒。”那时,自己漠不关心地瞥了一眼,只丢下一句话:“傻瓜,去外面买不就行了。”
那一年,他一定很失望。肖逸蹙紧眉头尽量不让自己流下眼泪,强压住口中翻涌而起的苦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握住留有余香的杯子。原来,秋水还是为自己酿了这一坛桂花酿,只是从来都不知道,直到现在喝入口中,才发现这坛馥郁甘甜的酒,珍贵到让人心碎。
“秋水……”哽咽着喉咙,肖逸想对秋水说话,却被秋水冷漠的眼神阻断。
继续旁若无人地为自己倒酒,秋水又托着茶杯转向坐在右边的谢川。伸出手,冰冷的指尖抚过谢川脸上的伤口,牵起一阵酥痒。以为那天已经下手很轻了,没想到还是留下了这么深的伤,深得仿佛像割在自己背上的那道。
“还疼吗?”带着一丝怜惜,秋水缩回手,“怎么不说话?在想心事吗?如果在想如何杀我的话,还是别白费心机了,五年前在山上,你已经错过杀我的机会,以后就不要想了。那年,你没推我下去,我真的很开心,想着你一定是喜欢我的。所以在我看到你挽着夏伊凡从我身边走过时,恨不得想杀了你们,不过我却是真的舍不得。”
“可你还是杀了他。”接过秋水的话,谢川的语气中悲伤与怜爱、生气与心痛交织揉合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多一点。
“这不是在向你赔罪了吗。每次都是我向你们赔不是,真不公平,什么时候你们也会对我说一声对不起……”说着又连喝三杯,随后将目光移向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楚湘文,“为什么不敢看我?该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吧。”
“没有。”楚湘文干脆地回答,喝完面前的酒后从秋水手中夺过酒坛,规劝道:“别喝那么多,我们先回去好吗?”
秋水凛然一笑,将酒坛反抢了回来,“不好,这么难得的佳酿不能浪费,这么宝贵的时间不能浪费,三个人串通一气的机会更不能浪费,你说是吗?楚湘文。”
握着杯子的手猛然一震,洒落半杯酒,楚湘文连忙掏出一块锦帕擦拭手与桌子,刚调整好气息,一抬头,对上秋水一脸阴冷的笑,冷得让他不禁全身打了个冷颤。
径自为所有人再次斟满酒,秋水一边悠哉游哉地喝着,一边欣赏每个人不同的表情。足足看了十来分钟,像是看够了,秋水突然从座位上站起,在三人惊讶抬头的瞬间,迅速拔出腰间佩剑直指楚湘文。
“知道背叛我的下场吗?”秋水从谢川身边绕过来到楚湘文面前,微笑的脸立刻转为冰霜凝结似的冷酷。
低下头,楚湘文依旧默不做声。
“放心,我不杀你,我先杀了肖逸和谢川为你开路!”
杀气在眼中极速凝聚,秋水指着楚湘文的剑锋猛然一转,划出一个圆弧向肖逸侧劈而去。谢川抽出剑飞身而起,却还是没能在秋水的剑挥下前阻止,当两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高音时,剑已经落在了该落下的位置。躲不开凌厉迅疾的剑气,肖逸突然感到手臂处一阵冰冷划过,没有疼痛,除了一丝丝凉意就没有别的任何感觉。低下头,却见只有衣袖被割破,身上却毫发未伤。
剑尖停伫在半空中,挥不下也收不回,秋水持剑的手轻微地颤抖着,木然地看着肖逸惊恐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怔怔地丢下剑。瞟了一眼紧贴在身后用匕首抵着自己脖子的楚湘文,秋水微微笑开了。
“别再杀了,放了他们,不然我……”楚湘文没有再说下去,但握着匕首的手却往脖子里更深地陷入一点,与肌肤没有丝毫间隙地接触在一起,又冷又疼。
“让他们走吧,你已经杀了太多人了。”一边后退,将秋水的手反绞到身后,一边冲着肖逸与谢川喊道:“走!乘现在快走!”
深深对望片刻,谢川匆匆地对楚湘文抱拳做谢后,带着肖逸如逃亡般冲出房间。
秋水被楚湘文挟持着来到门口,咬紧牙关目送二人远去,僵硬的手指随着身影的渐行渐远,慢慢掐进掌心,深入骨肉。直到肖逸与谢川的身影完全从自己视线中消失时,楚湘文才轻轻放开秋水。松开蜷紧的手指,秋水依然呆立在门口,凝视着背影消失的地方,久久无法动弹。
仿佛预感到一丝不祥的气息,楚湘文靠到秋水身后,扶住他的肩,轻声劝说:“秋水,别看了,他们已经走了。”
像是完全没有听到,秋水倔强地站在那里如雕像般纹丝不动,任凭楚湘文如何试着拉他进去,也不动摇一分。
“秋水……进去吧,听话。”无比耐心地一遍遍规劝,与刚才将匕首抵在他脖子上的楚湘文似乎判若两人,但秋水却清楚地感受过,刀锋的冰冷。
依旧呆立原地,仿佛积聚了无数怨恨,秋水转身扬起手“啪”地一声一掌打在楚湘文的脸上,随后再次回过身看向远处人影消失的地方,双唇蠕动出音量极低的三个字:“为什么?”
血丝从嘴角溢出,捂着火辣辣疼的脸,楚湘文轻声回答:“对不起,我以为你又要杀人,所以……”
“何不直接说是因为没有利用价值了,留着碍眼?”秋水突兀地打断楚湘文。
“不是的,秋水!”楚湘文大吼出声,急忙走到秋水面前紧紧抱住他,继而柔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只是不想再看到你杀人了,相信我,秋水,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秋水,其实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秋水淡然地叹了口气,推开楚湘文,一个人走了出去,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从来没想过吗?可你已经伤得我够深了。不用找借口,背叛也好,讨厌也行,我无所谓,就算你真要杀我,也不会再感到有什么难过或害怕,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让人无法承受的。”
走出一大段路,秋水蓦然停住,转过身对上楚湘文注视的目光,微笑着轻声呢喃:“我快死了。”
“你说什么?大声点!”看到唇瓣的翕动,却听不见声音。楚湘文大声问他,提起气,飞身追了上去。
秋水微笑着没有回答一个字,牵过楚湘文的手,默默地与他并肩走到外堂,趁他没有防备时猛然朝周围的侍卫大声命令道:“抓住楚湘文!”
顿时侍卫团团围了上来,楚湘文错愕地盯着秋水,却只看到他眼中的冰冷。看了一眼围在身边的侍卫,试图冲破重围,却被秋水紧紧抓着。
“想走?做梦。”秋水放开楚湘文的同时,手腕上的银线忽地散开,如银蛇般缠上他的身体,绞进衣衫中。
侍卫们完全弄不懂眼前发生的状况,平日形影不离的两人只经历了瞬间,便反目成仇。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侍卫们犹豫了一会儿,在听到秋水重复刚才那句话后,才一拥而上押住楚湘文。
“把楚湘文绑回房间,没我的命令不许他踏房间一步,还有,谁都不许去进去,否则格杀勿论!”一说完,秋水立刻从楚湘文身边离开,甚至不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