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还似旧温柔（霄青|幽凡）》红尘浪月

14、第十三章

　　玄霄第一次踏进青楼，是在他十六岁的时候。

　　那时，他是为了抓逃课的云天青回师门复命，方不得已而为之。

　　事隔六年，当他再一次踏足这烟花之地时，他与云天青之间已经隔了太多东西。
　　他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迈入了这歌舞喧嚣的温柔乡中。

　　龙幽熟门熟路地蹿到了一间靠近楼梯拐角处的僻静的隔间，招呼玄霄坐定後便放下天青色的珠帘，辟出了一角清净。

　　姜云凡随後端著一壶茶撩开珠帘走了进来，为龙幽和玄霄都倒了一杯。

　　白瓷杯中的茶叶在沸水的浸润下缓缓舒展，旗枪宛然，像是西湖中飘逸的荇草。

　　玄霄执杯，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他将茶杯凑到唇边，浅抿一口，热滚滚的茶水中竟弥漫著一股冬天冷冽的气息。出入口时微苦，但慢慢地便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甜，从舌尖弥漫开来，如清冽的雪片一般，醇香淡雅。

　　“冰玫？”玄霄放下茶杯，眉梢微挑。

　　姜云凡摇摇头，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龙幽捧起白瓷杯品了一口，接口道：“而且是上等冰玫。一般而言，这茶是作为贡茶上交朝廷的。”见姜云凡不解，他又补充道：“冰玫是指每年冬春之际萌发出的龙井嫩芽，能采摘到的数量非常少。上等冰玫则是被风吹得晶莹剔透又不至於哭死的一旗两枪嫩芽在锅里压出来的，专供皇室饮用，可以说是一两值千金啊。”

　　“好复杂。”姜云凡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握著杯子的手还是下意识的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洒了一滴这金贵的茶水。

　　“龙公子果然是见多识广。”珠帘外传来婵幽清丽的声音，还有几下零零碎碎的掌声。

　　婵幽一袭坠质紫裙逶迤拖地，端著一壶酒为後面的两人撩开了珠帘：“二位公子，请。”

　　龙幽抬头，手里的白瓷杯瞬间落地。

　　他伸出手指著走进隔间内内的两人，声音颤颤：“……皇兄……你……”

　　一旁的玄霄早已不卑不亢地放下茶杯，单膝跪地：“臣玄霄参见陛下、摄政王。”

　　一身绣金玄衣，作儒士打扮的龙溟拿著扇子，缓缓踱了进来，与龙幽九成相似的脸上洋溢著意味不明的笑意：“免礼平身。”他一甩衣摆，坐在了空余的位置上，手腕一振，打开扇子，素白的扇面上赫然提著四个风骚的大字──“天下为攻”。他面向龙幽，话带调侃：“半月未见，小幽你连皇兄都不认识了？”

　　龙幽这才缓过神来，拉著姜云凡跪了下来：“臣弟（草民）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龙溟慢悠悠地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唇边的弧度更加明媚，“小幽，这位是？”他用扇子指著姜云凡，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天青烟雨楼特制的桂花蜜娘。

　　姜云凡刚想答话，却被龙幽制止。

　　他握著姜云凡的手，语气平静地好似在说今天吃的是青菜豆腐一样：“他是你未来的弟媳妇，姜云凡。”

　　龙溟顿时毫无形象地一口酒喷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平静的弧线。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魔翳，惊愕到：“朕没听错吧？”

　　“回陛下，您没有听错。”魔翳淡淡陈述事实。

　　“那麽，一定是小幽在开玩笑。”

　　“回皇兄，臣弟没有开玩笑。臣弟是真心想娶小姜为妃，望皇兄准许。”

　　“放肆！你堂堂夜叉国王子，竟要娶一男子为妃，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让夜叉国颜面何存！让朕的颜面何存！”龙溟气得站了起来，在龙幽身边走来走去，“小幽，听皇兄的话，你明日与朕去见红姬公主，定下亲事，可好？”

　　“不。”龙幽回答地斩钉截铁，把姜云凡的手握得更紧，与他十指相扣。

　　“小幽，你……”龙溟气结。

　　“殿下，此事关乎你的终身大事，切不可意气用事。”魔翳把暴走的龙溟拖回椅子上，声音低沈却又不容人拒绝，“别的尚且不提，但说这位小兄弟本事男子之身，如何为殿下延续血脉，殿下想过麽？”

　　“哼，龙家子孙又不止本王一个，不还有皇兄吗？”龙幽不屑一顾。

　　龙溟和魔翳同时一愣。

　　龙幽鄙视地看了一眼他们，眼眸中满是戏谑。

　　──你们俩那点破事当我不知道麽？

　　魔翳轻咳了一声：“就算如此，不孝有三，无後为大，殿下可想过？”

　　龙幽针锋相对道：“那请舅舅你先处理好皇兄的婚事吧。皇兄登基已有十载，但後宫至今空虚。还请舅舅做主，替皇兄纳妃，以便为夜叉族诞下子嗣，延续血脉。”

　　魔翳：“……”

　　他望向龙溟，而後者也无奈地望著他。

　　玄霄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帝国里身份最高贵的三个人在那里吵作一团。

　　他看得出来，龙溟和魔翳所在意的，并非姜云凡的身份及性别。他们真正在意的，是他那双豔丽似血的眼眸。

　　血色双眸，是蚩尤一族传承著的标志。

　　看来，那个叫姜云凡的少年，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後代。

　　想到这儿，玄霄不由得瞥了一眼正在引经据典，与龙幽据理力争的魔翳，冷漠的面容上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