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被帅哥讨厌是天底下最尴尬的事 ...
-
周末。
书桌旁。
两个落地灯亮着，像一对双胞胎。
小白熊图案的台灯刚刚被王小芽意外“摧毁”，正耷拉着脑袋黑着脸。
唉，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却寻找不到光明。
与台灯的表情如出一辙，王小芽蜷在椅子里，脑子里边统计着本月被她摧毁的物件，边依次吃掉桌子上的红豆小面包，一根香蕉，一只苹果，两个费列罗，一小袋蓝莓。
只是，依然感到自己的胃，空空的，一种被无限拉伸的感觉——
相当沮丧。
她随手挑拣着一堆水果糖。
上午，开会不该发言却发了言，被领导翻白眼；下午，逛街买了双小高跟，回来发现一只34码
一只35码。
半小时前，老爸老妈搞突然袭击，电话里称明天要三堂会审，可，她上哪儿去借个像样男人过关？
这不能怪她，已经习惯了被软磨硬泡地介绍各种男朋友，不同行业，不同籍贯——不同肤色。
两个月前，小舅妈竟然还带了一个韩国——思密达同学来相亲，据说是她酷爱中国文化的学生。
她当即被钉在地上，很想大声表白：亲爱的小舅妈，我还是爱国哒好伐，怎么可能早晨一睁眼
就被左一盘泡菜右一盘泡菜放眼一望28个碟子全是腌菜惊倒呢？好歹也是京城总餐吃货小分队
队员啊……
要不，去找温县的小熊。
温县，是死党们的戏称，加拿大温哥华。
小熊和她老公在那里生活了太长的时间，如果她去，还不至于摸不到东西南北、被卖到南半球还傻乐着替人点加币吧……
加币？对了，加币好像比人民币值钱？想着，她往嘴里扔了一颗陈皮糖。
“嘎嘣嘎嘣嘎嘣嘣”，她肆无忌惮地嚼着。
然后。
“嘎”！
四周瞬间寂静得可怕，疼痛，顷刻间冲到她的太阳穴，又弹回心脏。五秒，她慢慢张开了嘴——她的一颗牙，左上颌的一颗牙竟然被糖块铬裂了。
极度杯催。
王小芽深深地体会到流年不利的哲学含义。
军区总医院的牙科急诊。
楼道里没有几个人。
王小芽坐在候诊椅上等着叫号，自觉表情拧巴，便一只手托着腮，垂下头假装做淑女状，
摹然发现——裙子竟然穿反了，长拉链跑到了前边，这叫她情何以堪……
“嗨嗨，看帅哥诶看帅哥。”
她循声望去，不远处，一个白白净净的大胖护士，一个袅袅婷婷的小瘦护士，手里端着大豌豆样子的托盘，弹出半个身子，满脸笑意。那架势似乎是在向熟人打招呼。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得飞快，微低着头，不时用右手拉军帽的帽檐。
王小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伸长了左腿，抻着脖子，一时间竟忘了牙疼。
帅哥走路几近于小跑，两道风十道风的，“唰”在她眼前晃过。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紧接着，她的脚被一只大脚无情地碾过，“诶哟”，两声！绝不是她的回音，除了她，
还有个男中音。
帅哥在她眼前打了个踉跄，做了个夸张的动作——类似于游泳，随着“啪嗒”一声脆响，
一支黑色的长方形录音笔飞到了地板上，在光滑坚硬的米色地砖上飞快地翻滚着。
“你！”
他的眼睛直瞪她，跳出两股火来。
她仰着脸，呆呆地望着他。
继而，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疼死我了，你什么你！她在心里喊着。
他旋即抿紧了嘴唇，弯腰捡起录音笔。然后，坐在了她对面的长条椅子上，小心地翻检着，
按按开关，放在耳畔，面无表情，一脸冷峻。
显然，她被当了空气。
被帅哥讨厌，大概是天底下最大的尴尬事了，脸上顿时火烧了般。但转念一想，拽什么啊都不
带道歉的，有没有同情心，那是人脚嘛，简直就是人猿泰山。
然后狠狠地翻了他一眼。
国字脸，大眼睛，高鼻梁，赌气地紧闭着的嘴唇，皮肤是那种浅浅的古铜色。军帽的帽檐太低，
以至于看不到他的眉毛。
哼，破上尉小正连。名字是——
“王小芽，王小芽有没有？有没有叫王小芽的！”医生颇不耐烦。
她只好含着泪，拿捏着脚上的劲儿，磨蹭进急诊室。
“躺下。怎么弄的？”蓝色无纺布口罩后面的声音尖细而果断。
“糖……吃了一块……水果的……”
“你们过来看一下。这是早有病灶的。嘴再张大点。”女医生话音未落，王小芽瞥见三张年轻
的脸向她压了过来——苍天啊！不会让实习生上手吧，上一次在二炮医院拔智齿，就是几个实
习生上手，用了生拽法，据说是最朴实的方法……她忽然想起了一个相声段子，放鞭炮，
炸得小马拉着拴着牙的绳子乱跑。
什么帅哥，什么脚疼，什么破录音笔——牙疼！
从诊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改成双手托着两腮了——脸都麻了。
上尉，早没了踪影。
只剩楼道的地砖反射出蓝白色的灯光……
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
那些在寂寞中疯长的，容易过期。
只是，谁也无力抵挡温暖的笑颜。
“小芽啊，我听说”，总编咽了后半句，贪婪地吞了一口烟。
在这个无比混乱又塞满了各种焦虑的周一，一上班就被拎到他的办公室，
这让王小芽兀自在心里坐上了过山车。
莫非因为周五的会上发言，她挂了？
盯着袅袅的烟圈，她下意识地用食指按了按腮。
空洞洞的，少了一颗牙。
“诶？怎么？你不舒服。哈，你看看你看看，本来今天晚上有个中日青年文学交流宴会，
还想让你去。机会难得啊只你一个年轻编辑……”
“啊？哦，我没事的，我去我去。”
王小芽放下手，频频点头，乐了。
“那就好那就好。”总编的眉头不经意地动了动，就势在大水晶烟灰缸里捻灭了那
还剩三分之二的烟。
“我听说你最近刚写了一部很像纪实的小说，还是军事题材的。”
王小芽顿感局促，刚要解释原本是想给社里出版，但追问了半天没动静，她也没因此而耽误工作。
总编像是听过她的解释似地一摆手，以一倍于平日的语速继续：
“好事啊。看来这个项目交给你最合适了。时间短、任务重，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下周一，你就去A集团军X部报到，四个月创作并出版一部大纪实，庆祝建军85周年嘛。
详细内容听他们安排、协商。”
王小芽微张着嘴，瞪圆了眼睛，隐隐觉得缺牙的方位穿过一阵凉气。
“有问题嘛？”
“有！”
她脱口而出，来不及思索。
总编的脸上掠过一丝云。
“什么问题？”
“那儿，有没有女厕所？”
王小芽问。
“日本妹”除了皮肤白真没什么可取的。
王小芽的目光放肆地在小野绿的脸上扫过，下意识地滑到她的胸部。
显然，对方的胸部，很像是一部标题丰满、内容乏善可陈的小说，精致的蕾丝后面空空如也，
绝对的标题党。
女孩子之间关注彼此的性特征部位并不亚于男生。别看她们往往对男性的赤裸裸评价，表示不屑，甚至会说，秀外慧中的总比胸大无脑的要好得多，其实，那多少是带点酸葡萄性质的。
晚8点。
国际大饭店宴会厅。
中日文化交流青年作家访问团的欢迎Parry。
大厅高大的5层豪华水晶灯，不遗余力地展示自己奢华的亮橙色。十余张标准餐桌，
气派地立在酒红色的短绒地毯上；前排四张大圆桌周围，闪动着一张张异国情调的面庞，
彼此审视着，谨慎，怀疑，又竭力地表现着友好。
如果倒退6年，她这个文青加愤青，会因为对这个民族的夙仇，说不定她会从袖子里飞出
两个生鸡蛋，来个稳、准、狠地搅搅局。
王小芽想。
“听说，这次活动有100万的赞助呢。可我们连鹿肉都没吃到。”
坐在她左手的年轻教授与鬓发斑白的老教授嘀咕着。
坐在她右边的中年男作家，正对着邻座的美女感慨万端：“他们拍电视的最没文化，你得教育他们，我这部小说的改编权就卖了100万呢。而且，必须是我来参与编剧。”
当主持人宣布此次交流活动的获奖名单时，她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纸婚》。
那是四月的学妹，娟子策划的。
结婚第一年叫“纸婚”，没男朋友的叫 “剩女”,高级别的就叫“恐龙”或者“灭绝师太”……
盯着眼前的红酒，她走神了。
在王小芽的现在，过去，过去的过去，她交过三个男朋友，他们分别是眼镜男、双鱼男、B型男。
眼镜男是从加拿大回来的财经界有为青年，双鱼男是艺术院校的教师，B型男则是运动员。
三个人的背景和经历都南辕北辙，惟有她的结局却十分一致。
双鱼男嫌弃她不喜欢后现代画风，不爱在他举办的艺术沙龙里周旋，说话不委婉。
她则认为那样未免太Zhuangblity。
B型男觉得她不喜欢健美运动，没有时尚和活力，是个不折不扣的宅女。
女编辑，听着很文艺，其实，没日没夜地看稿子眼睛都快看瞎了，一肚子苦水都没地儿去。
前一天的晚上，眼镜男在msn上发错了对话。直到最后她才恍然，那些话的对象竟然不是她。
可她却一直执拗地认为他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上个月，她跑遍了世贸天阶，才挑了件紫色
与灰色条纹相间的羊绒衫送他，算作生日礼物。她刷卡时的那个数字，令陪她逛街的四月大
开眼界——几近于她一个月的月薪了。
“你什么时候能这样爱你自己呢？！”四月很生气。
请。小野绿两手捧着一瓶二锅头，用刚学会的中国话向她示意。
她收了神，犹豫着，伸出了高脚杯。
很长时间没喝白酒了，一喝准出事，这可是有惨痛教训的。
但那一杯的透明液体却有着某种魔力。
“叮”，清脆的玻璃撞击的声音。她的杯子空了。她笑笑。暗想，日本妹，这可是56度的啊。哦，自己是不是太阴暗了。
一杯过后，她满脸通红。
终于，在宴会开始40多分钟后，与她同桌的日本男，开始搭讪：“日本出版社的编辑们工作非常辛苦，想必，您也是这样吧？”
旁边的中国教授当了临时翻译。
“啊？你的意思是说我有熊猫眼？”她认真地用两个食指点着眼袋，像一只随时准备进攻的大花猫。桌上的中国人全笑了。教授笑得一脸桃花开，委婉地翻译。日本男一副很窘的表情。
教授眯起的眼睛变成月牙儿，挤出一对甜腻腻的酒窝，俨然把她当作了慕司：
“看过《失乐园》吗？”
“大学时看过，写两个婚外恋的。没劲。”她的话横着跳了出来。
最近的文艺男中年都要问她这本书，什么意思啊！
教授若无其事地拿起餐布按了按嘴角儿。
“还是少喝点儿吧。”
声音从背后传来。
在嘈杂陌生的气场里，温柔、洁净。
她扭头—— “简加”。
水牌上写着姓名。
简加？
“你是简加！”
他的眼睛像吸铁石，黑亮黑亮的。
她目不转睛。
“原来，你长得这样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被帅哥讨厌是天底下最尴尬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