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神魔之宴》红桃K

16、Act 16

　　瑟纳离开之后，亚希立即实施了一个早就存于心中的计划，邀请赛玖到她的玫瑰园做客。这是一个美丽的中午，圆月当空静静散发出橙黄色的柔光，大片大片的蔚蓝色花朵汇成亚希只在书本里看见过的海洋，一眼望不到边际，芳香扑鼻令人沉醉。连赛玖也在这片魔界绝无仅有的蓝玫瑰丛林面前露出讶异的神色，呆呆地注视了一会儿才微微倾身，在女孩耳畔小声问道：
　　“喂，让我进入特别的花园，代表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咯？”

　　“难道还有其他解释吗？”
　　你是第一个进入这花园的男生——亚希在心里甜蜜地如是之想，很明智地没有将自行闯入的那个天使算进去。

　　赛玖的嘴唇反复张开又闭上，最后低下头以十分落寞的眼神低喃：“……真像笨蛋。”他从背后紧紧抱住亚希，拉着她一块儿坐在草地上；然后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默着呼吸不知是来自玫瑰还是来自身边少女的芬芳。

　　亚希也没有打破这令她心情舒缓的宁静，靠在赛玖的肩上，用指尖轻抚他的皮手环。金属和皮革的触感因为时常被佩戴而相当适手，她一会儿拨拨手环上穿着的银珠，一会儿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画过银片上面的刻字，觉得非常有意思。

　　“你这么喜欢它吗？”
　　待亚希点头之后赛玖在她光洁的颈侧落下一个痒痒的轻吻，浅浅笑道：
　　“不过殿下平时很少佩戴首饰呢。”

　　“因为父王送给我的都是镶有很多宝石的华丽款式，挂起来太重了，我并不是太喜欢。”亚希仍旧小心地赏玩着赛玖的手环，不过连她自己也说不好究竟自己喜欢的是这种简洁的款式还是这手环的拥有者。“……爱……永远……”公主殿下念出上面的阳文雕刻，而后清楚感觉到身后的少年微微一颤，加重了双臂抱紧她的力度。

　　“你真的相信永远吗？”赛玖略略垂首，将头部的重量压了一大部分在亚希身上，用轻飘飘且憎恶的语调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讨厌永远这个词，廉价、迂腐！是世上最不能相信的词！”

　　“我相信啊……是的，我相信，即便赛玖不能永远珍爱这条手环，你母亲投注在你们兄弟俩身上的爱意也永远不会终结。”公主殿下将自己的手覆在赛玖的手上，虽然她的手掌比他要小上一圈，却明显做出了一种支持和保卫的姿态。

　　“……这个……给你。”片刻的沉默之后，亚希听到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赛玖的手肘蹭到了她的花丛；一阵窸窣声过后又是一阵相同的声音，只是稍微换了个方位，好像他把方才从右边口袋里拿出来的东西又放了回去，然后又从左边掏出了什么。

　　“转过来。”
　　亚希听话地背转身子，某样东西经由赛玖的唇滚入她口中，带着香甜的奶油味和淡淡的草莓香。赛玖极其温柔地吻着她，糖果逐渐融化，甜蜜的感觉却一直留在亚希心中，直到这个绵长的亲吻结束也不曾消失。

　　“我听说公主喜欢草莓口味……真是的，又到训练时间了，咱们不是刚刚才见面么……”侧耳听听不远处传来的召集铃声，赛玖发出一声低沉的抱怨，而后微笑着亲了亲亚希的额角，将一小包粉红色的糖果塞到她手中。“殿下，晚上训练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塔上看月亮吧。”没等女孩答应他就匆匆跑开，盯着赛玖的背影，亚希突然冒出一个“难道他在害羞？”的想法，低头偷偷笑了好一会儿。

　　当晚，公主殿下早早就前去赴约，尖瘦的高塔孤独地伫立在城堡最偏僻的角落，在夜色和明月的映衬下显出庄严而又凄清。远远望见有个身着熟悉制服的身影，亚希兴奋地想要呼喊他的名字；可是定睛一看，他却不是和她约好的那一个。

　　“雷尼……打扰了。”左思右想了几秒钟，公主殿下先决定打声招呼，然后站得稍微远一些等待赛玖的到来。她心不在焉地将视线投向湖中月影，想到赛玖说起他自己是雷尼的影子，不由得悄悄地侧过视线，开始观察雷尼那几乎跟赛玖一模一样的脸——大概是心理作用的缘故，虽然是毫无差别的五官，亚希仍然觉得赛玖的长相更符合她的审美观，无论是秀挺的鼻梁还是下巴的弧度……

　　“干嘛一直盯着我的脸。”
　　被突然说话的雷尼吓了一大跳，亚希忙不迭地扭过脸去假装观赏夜景，想把这档子事遮掩过去；直到雷尼语调有些生硬地问她：
　　“你，在跟赛玖交往吗？”

　　“……我想，可能……还不算……”他从没说过喜欢自己，而且还叫她不要喜欢他——亚希将双手别在背后紧紧相握，摸到藏在侧袋里的草莓糖果，感到心里一阵刺痛，十分希望自己没有回答方才那个问题。

　　“哦……我就知道是这样。”
　　诧异于雷尼话语中的笃定和担忧，亚希猛地抬起头来，对上一双忧心忡忡的蔚蓝眼眸。“那家伙总是这样。”雷尼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说道：“不会真心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不过，倒是会在另一种层面上认真。”

　　尽管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赛玖和雷尼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有些事还是不要问比较好”，亚希仍是立刻就接上了雷尼的话：“哪种层面？”

　　“就是比我先占有对方。”雷尼微微别开目光，看到面前的女孩骤然露出痛苦的神色，自己心里也觉得闷闷。“只要是我有兴趣的女孩，那家伙一定会先去搭讪，然后等对方认真起来以后就随便甩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露出那种表情，只是……不想让你……和赛玖受伤，所以……”

　　亚希使劲儿盯着雷尼的眼睛，希望能从中找出说谎的痕迹；可他的眸子是那样湛蓝而澄澈，没有一丝虚假——她觉得心脏迅速往下沉落，跑到了她找不到的地方。她一直都知道赛玖对雷尼有着不一般的竞争意识，只是一直没想到，不，应该是不愿意想到自己会成为这种竞争的目标之一！

　　“不过，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也许可以改变那家伙。”
　　雷尼安慰性的话语非但没让亚希觉得轻松，反倒加重了她心底的负担；她有很多很多事情想问清楚，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看到她那副苦恼的样子，雷尼往前走了两步，缓慢而僵硬地张开双臂，但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发稍便背转身子从瞭望塔上飞走。

　　等一下！……亚希紧紧抓住围栏，最终还是没有把这句话喊出来；她傻傻地一直望着雷尼离开的方向，突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熟悉的魔力——虽然熟悉，却比印象中多了几分杂乱不稳定——于是女孩转过身去，找到数步之外抱紧双臂站着的少年，见他眼神实在阴冷，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

　　“果然你也比较喜欢雷尼啊。”
　　赛玖的声音虽轻，吐字却很清晰——清晰得让亚希觉得自己并不想听得那么清楚；尽管模样冷静异常，可亚希仿佛能听见他的内心在哭泣。“大家都一样，最终都会选择雷尼。就算嘴巴上说喜欢我，最后还是觉得雷尼比较好。”

　　“你觉得大家都错了么？”少年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死死抓住亚希的手，她听到手骨被捏得嘎吱作响，奇怪的是并没有多少疼痛的感觉。“别轻易说喜欢我不就好了！反正很快就会喜欢上雷尼！！”

　　赛玖的音量越来越大，说出的字句也越来越含糊，开始前后缺乏连贯性：“我不会把你交给雷尼！”他狠狠将亚希抱在怀里，用的是好像要把她碾压到自己身体当中的力度。“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你也喜欢上雷尼了吧？！”

　　亚希被他压在围栏上，身后是冰凉的石板，前面是赛玖灼热得疯狂的温度；糖果从她口袋里掉出来，零零落落撒了一地。赛玖没有在意被他撕裂的裙摆，更没有留意到那些滚落的小球，只是不停地重复：
　　“可是，你是我的……！不是雷尼的，是我的，我的……！”

　　“你放开！”当他的手揪住她的前襟，开始拉扯她胸前的衣料时；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亚希终于忍无可忍，扬手释放出魔力——赛玖猝不及防之下被她的魔法震开，撞上了对面的石墙，发出在她听来十分可怕的闷响。

　　少年甩开奔过去跪下的女孩向他伸出的手，跌坐在地上发出压抑的低笑声，半长的刘海像幽灵海盗船的破旧黑帆般遮挡住一半的前额。“你讨厌我……你讨厌我！”赛玖无力地靠在墙上，只露出一只如同死水的翠色眼眸，里面找不到任何投影和光彩；他的声音似哭又似笑，听得亚希格外心酸，“如果是雷尼的话就没关系吧？是雷尼的话你就会接受对吧？！”

　　“跟雷尼没有任何关系，我喜欢赛玖！”
　　女孩的表白只赢得一声轻哼，少年不屑地仰头望天，软绵绵而又轻挑地抛出凉薄的词句：“满口谎话……骗子！你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喜欢我。”

　　“的确没有！难道你喜欢之前会一条条地想清楚理由吗？”
　　亚希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泪水一颗颗溅落在地面上，甚至打湿了几枚掉在附近的草莓糖——上面都是灰尘，已经不能吃了……想到这是赛玖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她越发止不住泪水，双手却自发地把它们一颗颗捡起来，小心地捧在手里，任凭不断流下的眼泪把糖果表层融化得黏黏腻腻，粘在自己的掌心。

　　“对不起……我老是伤害你。”不知什么时候赛玖也开始拣起那些粉色的小圆球，将自己收集到的放到亚希手中，随后轻轻拥住她，在她耳畔低语：“这样下去，我会真的被你讨厌吧……”

　　“……我想，我不会讨厌赛玖，永远不会……”亚希蹭着赛玖的胸口摇了摇头，想去拥抱他却又因为糖果而腾不开手。“抱歉，我用了你讨厌的‘永远’这个词。”

　　“对不起……对不起……”
　　亚希在赛玖的低喃声中有些失神地越过他的肩头望向远方，浅蓝色的光轮看起来似乎特别的近，特别的明亮，绽放出分外冷冽的光辉；甚至让她觉得那月亮好像正在注视着她，审视着她的内心最深处。她知道自己喜欢赛玖，但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空白，正如他所说，根本想不出一个喜欢他的理由。

　　亚希轻轻叹了口气，微闭双目，开始凝聚魔法；觉察到波动的赛玖随即放开了她，静静地盯着女孩手中的白光：一枚透明的圆球将她掌心的糖果统统包裹在当中，原本脏兮兮的粉红色在这特殊的容器里多了一种艺术品的风范。公主殿下把封存好的草莓糖换到左手捧起，右手向上托了一托，又从虚空里抓出一包完好的糖果来，跟赛玖送给她的别无二致。

　　“只是糖果的话，我可以用复制魔法做出无数来。”亚希将她变出来的那袋糖果轻轻放在赛玖手中，努力冲他挤出一个微笑。“不过，下次不要……赛玖的心意……”说着说着，女孩觉得自己喉头发堵，怎么也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只好就这样看着已经很久没有动弹的少年，希望他能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

　　“对不起……我……对不起……”几个对不起之后，赛玖将右手放进口袋，就在他想要从里面拿出什么东西的时候，一滴雨点落下，打在他的鼻尖上。没过一秒钟，其他的雨珠也不甘示弱地纷纷从天而降，发出啪唦啪唦的声响，凉凉地覆盖住整个天地。于是两名刚刚恢复到冷静的少年少女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手拉着手跑进了能够遮雨的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