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使》唐发平

3、第三章 生于忧患（三）

　　花树得晴红欲染，今天是个晴天，而春天的阳光总是惹小孩子喜爱的。
　　朝阳刚刚升起的时候，离这个小镇五十里的地方的一个小村庄中有三个孩子正坐在稻草堆上吃着糖果。
　　“真好吃，卫凡的糖果。”一个头扎冲天揪的孩子道。
　　“是我外公给我的。”被叫做卫凡的那个小孩道。
　　“为什么要拿来给我们吃呢？”
　　“因为我们是好兄弟。”小卫凡并不知道好兄弟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听到过他外公跟家里的客人这样说过。
　　“你外公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娘说。”袒胸的小男孩道。
　　“我也觉得我外公很好，因为他经常给我好吃的。”
　　“你为什么不喜欢在家里玩呢？读书写字多好。”扎冲天揪的小男孩道。
　　“我不喜欢在家里，我老喜欢偷偷跑出来，因为我娘老是打我。”
　　“我娘亲对我可好了，她总是留着好吃的给我，还教我读书写字呢。”袒胸的男孩道。
　　“村里的每一个都是好人，我在这里玩了这么久他们对我都很好。”
　　“你在这里玩了多久了啊？”
　　“我想想。”卫凡眼睛骨碌一转突然叫道：“五年。”
　　“五年了，嘻嘻，我们做了五年兄弟。”扎冲天揪的小孩也跟着叫起来。
　　“哇，我也是你们的兄弟。”袒胸的小孩不甘心地道。
　　“好，你是小弟，以后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给我交出来，卫凡老二，我是老大，哼。”
　　“不要，我要做老大。”袒胸的小孩一口咬掉手里的糖果嚷了起来。脚踏着稻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问问它答不答应，哼哼。”扎冲天揪的小孩举起拳头道。
　　“算了，我打不过你，上次□□被你撕烂了，我娘骂了我好几回，也缝了好几回，越缝越厚。”
　　“知道就好，说好了啊，我小虎子，你小卫凡，你小□□，咱们就是三兄弟。”小虎子“哼哼”笑了一下，看着天空，脑海里蹦出来的都是一连串的糖葫芦。又看着卫凡，狡黠的笑了一笑，跳下草堆，他感觉自己跳跃的力气比平时增加了好几倍。
　　“下来，卫凡，我们要去你家。”小虎子笑着道。
　　“去我家干什么呢？”
　　“你一天一夜都没回去，要要……”小虎子搔了搔脑袋突然叫道：“要报平安。”仿佛这三个字让他绞尽脑汁才蹦出来。
　　“嗯，好吧，到我家去我叫我外公给你们准备些好吃的。”
　　“这正是我想要的。”小虎子心里一阵狂喜，恨不得想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村里所有的小孩，但是他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相反他还故作正经地道：“嗯，好。”
　　小□□则不同了，他仿若真的□□一般跳楼起来，连叫两声“好诶，好诶。”接着他就看见两个枣栗重重的落在他头上，他摸着头，欲哭却不敢哭。
　　“没出息。”小虎子以大哥的身份教训了他一句。
　　三人刚走出几步就看见一大群人走了过来，似乎全村能走动的人都来了，他们是向卫凡走三人走来的，小虎子早就抛弃了他“大哥”的头衔，躲在了卫凡身后，小□□也紧紧地靠着卫凡，三个人都在重复一个动作——抖瑟。
　　带头的是村长，村长后面是年轻力壮的大男人。这架势不禁让三个小孩子想起了擒拿罪犯的场面。
　　但这并不是擒拿罪犯，只听村长道：“小卫凡，你家里面出事了，你外公、外婆和父母……。”
　　村长的声音是温和的，他是个慈祥的老人，三人逐渐停止了抖瑟。
　　卫凡并不知道“出事”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以前听过别人说起过类似的情况，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有点急了，小孩子急了就会哭，他也不例外。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办？”他嚎啕大哭起来。
　　“二柱子，你带着这孩子去看看吧。”村长说完叹了口气。
　　春天是多雨的季节，春未尽，春意也就未尽，这个季节似乎要将雨水下光才甘心，刚升起的朝阳现在早已不见了踪影，云青青兮欲雨。
　　卫凡是哭着跑回去，二柱子跟在他的后面，几乎快追不上他。
　　卫凡跑进大堂的时候首先就看到了五具尸体，尸体是用白布掩着的。他翻开第一具尸体，那是他的外公，他翻完之后马上就晕了过去，因为裴应煦的头颅和身体是分开的，这种场面对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来说简直是一个噩梦。
　　这是他童年中的阴影，他的童年便开始沉默，他再也没有得到像以前一样的欢声笑语。有人说不长大该多好，人越长大就会越孤独，因为人长大了懂得的也更多了。
　　这个家庭的变故足够令这个八岁的小孩提前长大。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变了一个人了。他躺在大厅的紫檀椅上，二柱子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二柱子是个憨厚的人，憨厚的人一般都不善于言辞，所以他一连对卫凡说了五个“节哀。”但卫凡却像灵魂出窍了一般，没有丝毫反应，他只是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双膝。
　　“你的父母和外公外婆已经被村长他们抬走了。”
　　卫凡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地面。
　　门外已经开始下起了春雨，春雨是否可以淋走这一切呢，又或者淋掉这个八岁孩子不该有的忧愁。
　　“什么鬼天气。”几个官差抱怨着跑进大堂来。
　　班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大厅，觉得还不错，想到他办案的辛苦一定会在这家的身上得到回报，他心里的抱怨也就少了几分。
　　“这就是那个小孩吗？”班头问二柱子。
　　“是……是。”二柱子头一回见公门中人。
　　“他怎么了？”
　　“他……家里人都死了，伤……伤心。”
　　“喂，小孩。”班头叫了卫凡一声，但卫凡却没有任何动静。
　　“咦，这小孩。”班头身后一个八字胡的官差道。
　　“你告诉他，我们已经问清楚了，那帮人昨日戍时入镇的，只为了来杀裴家的人。至于这个孩子为什么没死？而刘家村的那个小孩二狗子为何会死在这里，这个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二柱子唯唯应是。
　　班头看了看痴呆的卫凡，心里犯难。想着遇见这样一个痴呆的孩子，绝对是不能指望他给好处的。
　　他看着卫凡，脑子最快的速度想出了一个办法，想出这个办法他把自己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听他用命令的语气对二柱子道：“经过本捕头的调查，只有你们一个村的人知道这个孩子没死，因为杀人的都是江湖中人，所以你回去告诉村上的人暂不可将这个孩子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否则这个孩子将会惹来杀生之祸。”
　　“是，是。”二柱子今天不知道说了几个“是”。
　　“还有裴家的产业暂时由官府来接管，这个孩子还小是不能打理的，懂了吗？”
　　二柱子看见了班头眼中射出了骇人的光芒，他不禁有些手足无措，急忙低头又说了个“是”。
　　班头身后的捕快都相互望了望，对笑一下。暗暗庆幸今天遇见了一个呆子和一个傻子吗，又不得不佩服他们老大的嘴巴，因为裴家家产一旦落到官府手中，好处就绝对少不了他们。
　　班头带着几个捕快冒着雨走了，这场雨他们淋得很开心，他们要回去找人手来帮忙搬东西了，班头想他今天晚上一定会睡不着。
　　但是三天后的晚上就发生了一件让他恐惧的事情。
　　第四天早上他被他手下捕快叫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弹了，而且他觉得自己的四肢骨头已经断了，因为他感觉关节处奇痛无比。
　　他哭着叫爹喊娘，他手下问：头，怎么会这样？
　　他哭着道：“昨晚一个人，不，是一个鬼，把我的手脚弄断了。”
　　那几个捕快听了都吃了一惊，每个人都吞了一口口水，一个捕快问：“头，究竟怎么回事？”
　　“昨晚，我刚上床就看见横梁上飘着一个影子，接着他就飘下来了，我也没看清楚他用了什么手法，我就不能动了。”
　　“他有没有问你什么？”
　　“他问我是不是裴家的人都死光了，我说是，又马上说不是。然后他问我到底是不是，我告诉他还有一个孩子没死，在刘家村。“
　　“然后，你就变成这样了？”他手下问。
　　“不是，后来他问我是不是吞了裴家的家产，我想说没有，但是我怕他是鬼，一定会知道。所以我说吞了一点点。”
　　“然后你就……”
　　“唔。”班头哭着点点头，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他的几个手下看见他那难看的哭相，心里一阵害怕，生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步了他的后尘，所以他们回去后在自家香案上多点了几柱香，求那个所谓的“鬼”千万不要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