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的新娘II》银色徽章

9、扬帆远航

　　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菲利克斯绝望地发现自己躺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所以，还是失败了吗？

　　尽管已经尽了全力，看起来那一首他自认为是二十年来谱写出的最动人的曲调，依然没能打动那位被禁锢的天使。从一觉醒来被关进牢狱的结果看来，最起码，那位对音乐的审美相当奇特的大魔王并没有对他的乐曲感到满意。

　　音乐家沮丧地捶了捶脑袋。他思索了许久，却始终无法找回表演之后的一小段记忆。时间就好像在他走下船舷的时候突然断裂了，头脑中的空白直接连接到了在地牢中醒来的片段。当然，这并不能影响他做出相对符合事实的判断。无论他在演出前是如何地信心满满，无论他在挥舞指挥棒时是如何地陶醉其中，最终的结果无疑都是失败。他被囚禁了，这也许是永久性的，也可能只是暂时的，说不定不久之后就会有人来肢解他的身体，从中取出骨骼，做成城堡中的一件摆设。

　　菲利克斯突然觉得应当将此时此刻的痛苦心情用曲调记录下来。只可惜在这个黑漆漆的地牢里，不但没有纸笔，就连可以用来在墙上刻划的石块都没有。音乐家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一小圈，除了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小滩黑色的积水之外，什么都没找到。

　　不知道魔王的惩罚到底会在何时降临，亦或是早就已经降临，在这个根本无法分清白天和黑夜的地方等待，真是一件让人绝望的事！音乐家颓然地用拳头击打了一下面前的铁栅栏。

　　“绝望吗？不不不，这还远不是绝望的最深处。”

　　菲利克斯抬起头，惊恐地看到一个全身都裹在绷带里的人正向他走来。黑暗中猩红的双眼就像是两个会发光的玻璃珠，菲利克斯甚至可以看到眼球表面上的丝丝血痕！双手紧紧抓着铁栅栏的音乐家很快就意识到了让他寒毛倒竖的地方到底是什么。那双眼睛的形状根本不是人类应有的那种枣核形，而是两个大得吓人的圆！这简直就像是，就像是这对眼珠被直接安在了头骨上一样！音乐家惊恐地松开双手，倒退了一步。

　　“请放心，在眼皮的帮助下，它们还是很牢固的。”就像是能够读出音乐家的思想，绷带人咧开嘴笑了起来，一层类似眼睑的东西在他猩红的眼珠上快速滑动了一下。

　　音乐家被吓得退到了墙边。

　　“当然了，偶尔我也不得不这样来纠正它们的位置。”绷带人抬起手，用漆黑的指甲抠出他左眼的眼球，在胸口的绷带上擦了擦，再按了回去。

　　音乐家立即扶住墙壁干呕起来。

　　“我们刚才聊到哪儿了？喔，对了！你好像认为你现在的状况就是绝望？很遗憾，你的想法和现实还有很大的距离。通常情况下，对敢于挑战我威严的人，我都会先让他尝尽世间一切痛苦，然后再慢慢发挥他残存□□的作用。在我居住的地方，那是一个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古墓，那里有许多陶罐，里面至今还装着我仇敌身上的一小部分。”

　　绷带人像是颇为不解地看着音乐家将背脊紧紧靠在墙壁上，像是那样就可以跟他保持最远距离似的。他笑了笑，将手按在牢门上，然后整个人突然向前冲刺了一小段。从他留下的残影看来，钢铁打造成的栅栏似乎根本不能阻止他的脚步。事实上，音乐家甚至没有看清绷带人的动作，对方就已经进入了牢房之中，而牢门却丝毫没有损坏。

　　“！！！”最后的距离被打破，菲利克斯脸上不由露出惊惶的神色。“可我从未想过要挑战你的威严！”他大声喊道。

　　“对呀！我还没有说完呢！”绷带人在微笑时露出的洁白牙齿让音乐家忍不住瑟缩到了牢房的一角。

　　“我刚才所说的是针对敢于挑战我威严的人的。对于敢挑战我王威严的人……”绷带人的语调中透出森森寒意，这让音乐家不禁打了个冷颤，“他所要受到的惩罚可就远不止于此了。在你把掌心中的神印转移到我王身上的时候，应该早就有了获罪的觉悟才对。”

　　“神、神印？”菲利克斯摊开双手，发现自己右手的手心中多了一块黑色的东西。他取出手帕擦了擦，然后绝望地发现那块东西根本就擦不掉。

　　“你说我到底要如何惩罚你才好呢？要是单纯地把你做成和我一样的木乃伊，恐怕魅魔那微弱的生命力还不足以支持你坚持到仪式结束。要不要先对你进行一点改造呢？如果先将你石化，变成丑陋的岩石怪，那样生命力就会增强很多，然后再活活做成木乃伊。唔……就这么办好了！”

　　“不要啊！！！”

　　在绷带人抬起的手掌即将按在他额头上的时候，音乐家终于尖叫着晕了过去。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倒到一半却突然又站直了。在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珠突然变成了浅浅的红色。

　　“憎恶魔王？”

　　“真不愧是邪神官特里奥，竟然能这么轻易就把我的小魅魔吓昏了过去。”音乐家从容地微笑起来。

　　“这很简单。对于魅魔来说，恐怕没有什么比让他变得丑陋更具威胁性了。憎恶魔王殿下，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现在的灵魂力量已经微乎其微，只有依靠吸收这个魅魔灵魂中的力量才能保持清醒，对吧？”邪神官猩红的眼珠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冷光，“我需要面对面地和你进行对话，所以才不得不暂时让他陷入沉睡。”

　　“其实离开他的身体也没什么。事实上，要不是有我在支持他的身体，在萨麦尔发出魔压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我得先警告你，如果我的灵魂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彼列哥哥就不得不独自承受全部的神印哟！”

　　“真不愧是以狡猾著称的憎恶魔王！不，你完全不必担心，我的目的并不是要对你进行报复。当然，如果要报复的话，也应当是由我王的伴侣，死亡魔王殿下来执行。我只是想要为你提供这个东西。”特里奥摊开掌心，露出一颗半透明的珠子，“这是可以改变灵魂频率的道具，它可以帮助你削弱神印的作用。怎么样，想不想试一试？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是你目前唯一的选择。即使拥有比我们的魅魔先生高得多的位阶，如果你的灵魂继续衰弱下去的话，最后很有可能在试图吸收他力量的时候，反过来被他吞噬呢！”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道具的话，你为什么不先在彼列哥哥身上试试呢？”音乐家轻轻用手指敲了敲墙壁，“说起来可真是令人惊讶，从不向任何魔王低头的你，竟然会成为彼列哥哥的手下！”他的脸上依旧是无所谓的笑容。

　　“当然是因为祈魂珠也有一定的副作用。它在削弱神印的同时也会削弱你的灵魂。好在这种削弱是按照比例进行，每次使用祈魂珠只会削弱你灵魂的七分之一。我大概只需要四次就能找到合适的频率。这可比无时无刻受神印的折磨强得多，不是吗？”

　　“你在想用伟大的憎恶魔王来当你的试验品吗？”音乐家的双眼中突然爆发出一团骇人的光芒。

　　“你的理解完全正确。毕竟这是你现在唯一可以做出贡献的地方了。一般情况下，神印唯有烙下它的神明才能解开，既然你想要依靠我王夺回你的身体，最好还是乖乖选择合作。否则的话，尽管死亡魔王殿下不能真正封印你，但是我相信，他有的是办法来折磨你的灵魂。何必要做自讨苦吃的事呢？”

　　“很好！在我悠长的生命中，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正面威胁我。没错，如果是萨麦尔的话，即使是想要让我的灵魂彻底消亡也只是举手之劳。我把一切赌注都下在他对彼列哥哥足够重视这一点上。现在看来，我赌对了。他不会对彼列哥哥坐视不管。你可以拿我做实验，但是我所剩的力量不多了，如果再次被削弱，很可能就要在这个身体里沉睡许多年。你们还需要我带你们去寻找烙下神印的神祗。所以，请尽量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好了，你还在等什么？来吧，对我使用这颗珠子，记得要温柔一点哟！”音乐家笑着张开双臂。

　　特里奥：“……”

　　*

　　菲利克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顿时有一种想要立即用力抽自己一个耳光的感觉。当然，出于良好的教养，他并没有这么做。

　　熟悉的床，熟悉的墙纸，熟悉的吊灯，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分明就是他住了整整一个月的房间。

　　好消息是，他终于离开地牢了！

　　坏消息是，他应该还在地狱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那位被大魔王囚禁的天使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假意说他对自己的表演满意，还让大魔王把自己放了出来？

　　音乐家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有人因为同情心而赞赏他的作品，而不是欣赏作品本身。

　　不过，无论如何，能够活着离开地牢真好！终于不用再担心被人变成丑陋的石头人然后制作成木乃伊了！

　　除了——

　　菲利克斯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右手掌心。一个古怪的符号就像是融入了皮肤一样显现在那里。

　　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那个古怪的绷带人说这是神印。神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他还说自己挑战了他的王的尊严，总不会是因为自己的音乐实在太不成功了，让大魔王觉得大失颜面吧？

　　年轻的音乐家不禁开始怀疑恶魔耳朵的构造。在他想来，他的《爱情奏鸣曲》是举世无双的杰作，即使无法让冷血的恶魔产生共鸣，也绝不可能会被认为是一次糟糕的表演才对。

　　“咦？你已经醒了吗？”

　　菲利克斯转过头，无比激动地看到可靠的管家先生突然从地毯中冒了出来。“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我……我……我……”过分的激动甚至让他变得口齿不清。

　　“恭喜你，菲利克斯大人。从今天起，你就是主人麾下礼乐队的指挥了。具体的时间安排，我等一下会告诉你。现在，请先喝下这些养魂剂吧！”

　　“哎？”音乐家对着那些管家端在托盘里的药瓶眨了眨眼睛。

　　“为了使你的身体进一步适应地狱的环境，每天服用一些药剂是必不可少的。”希恩将一个药瓶递给菲利克斯。

　　囫囵吞下其中甜甜的液体，音乐家不由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为百列尔阁下表演？”他决心一定要当面问问少年对《爱情奏鸣曲》的感想。

　　“我想今天下午就可以。对了，希望你不晕船。”管家微笑着说。

　　“哎？”音乐家不由瞪大了眼睛。然后，房间以可见的幅度晃动了一下。

　　“是的，你想的没错。”希恩用另一个药瓶替换下菲利克斯手中的空瓶，“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主人和百列尔少爷不得不带着你出一趟远门。请放心，你所乘坐的是整个地狱最稳固的帆船——金色黄昏号。而且，为了让你早日习惯海上生活，我特意将永夜堡中你的房间复制了过来。希望你对此还满意。”

　　在一连吞下七瓶药剂之后，音乐家才如梦初醒地张大了嘴。

　　天啊！

　　这竟然是在海上！那个充满了他所恐惧的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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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梅菲斯特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必须在音乐家的体内好好休养生息一阵呢=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