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千秋墨

21、第拾章 揭晓梦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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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之恺听得这番话，不觉得恨到咬牙切齿，大声地责骂道：“所有的事都是你做的，别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梦华乐园里发生的那么多悲剧都是你导演的，你就是元凶！”
　　“那又怎样？”陈声抹去泪水，站起来凶狠地看着夏之恺说道：“你也就快永远闭上嘴了，下去和他们说吧！”
　　“之恺！”隔壁房间里传出苏滟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陈声愣了愣，病床上的夏之恺就迅速地翻身下床，夺过他手中的针。
　　门外守候多时的警员迅速破门而入，不消一会就把尚在震惊地看着身手敏捷的夏之恺的陈声制住。
　　夏之恺把针扔掉，自己动手把头上的纱布拆开，看着陈声笑道：“是不是很惊讶？”
　　随后，他自颔下掀起一张很薄的面具，露出另一张脸，得意地看着陈声说：“我是阿恺的父亲，夏利涯。”
　　陈声叹了一声，点点头，说：“我认了！”
　　“之恺，之恺！”苏滟的呼喊声又响起。
　　夏利涯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忙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之恺，之恺！醒醒，醒醒啊！”
　　隔壁病房里，苏滟坐在床边拉着夏之恺的手哭喊着。
　　在她的身后，几个医生站在那里都束手无策地摇摇头。
　　夏雨璋坐在另一边的床沿，双手柱着拐杖，红着眼眶看向病床上。
　　夏之恺的母亲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用手帕擦着泪。
　　夏利涯走到妻子的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看着夏之恺。
　　病房内的电视还开着，画面定在隔壁病房里。警察们带走了陈声，现在里面空空如也。
　　病床上的夏之恺依然紧闭着眼睛，呼吸若有似无。旁边的医学仪器发出“嘀嘀”的警铃声，屏幕上的线条跳动得毫无规律。
　　“夏之恺！起来！不要再睡了！起来啊！”
　　苏滟痛哭着大声喊叫，扑到他的身上拼命地摇晃着她的身体。后面的医生急忙拉着她，不让她再去动夏之恺的身体。
　　“嘀嘀”的警铃声大作，划破房间里的空气，刺在每个人的心上。
　　然而，夏之恺紧闭着眼，呼吸却还艰难地维持着。
　　“阿滟，让他…安心走吧！”夏雨璋哽咽着道，祈盼地看着她。
　　苏滟泪如泉涌，看看夏雨璋，终于平静下来。
　　半晌，苏滟深吸一口气，流着泪俯身吻上夏之恺的唇。苏滟从未如此希望时间就此停顿，停在这一吻间。但是，往昔的一切如无数个镜头一一摇过，这几分钟的时间依旧流逝过去。
　　苏滟千万个舍不得，但还是不得不离开他的唇。
　　苏滟泪下如麻，泪水湿透了她的脸，滑过夏之恺的唇边。苏滟始终俯着身，低下头细细地巡视夏之恺的脸。她的头发铺泻在两人的脸的两旁，为他们围起一个属于他们的空间。
　　苏滟的双手一一抚过夏之恺的眉眼，停在他的脸庞。她不断地把下唇咬紧，又放开，咬紧，再放开。最后，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对夏之恺说：“我爱你！”
　　“嘀…”医学仪器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音，屏幕上显示出一条平滑的直线。
　　“之恺！”苏滟痛哭失声，扑到被面上嚎啕大哭。
　　夏雨璋看得也老泪纵横，额头抵在面前的拐杖上。
　　夏之恺的父母则相拥着痛哭。病房内一片哀痛伤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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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几个月的雨终于敛去了，苍穹上一直以来覆蔓的灰霾如数散去，渐渐地调进了明朗的色彩。
　　苏家的饭厅里，五人围坐在饭桌旁，享受着难得的一顿午饭。
　　“爸，妈，干爸，干妈，来，尝尝我的手艺。”
　　苏滟殷勤地为他们布着菜，自己却一口也没有吃。
　　“是啊，她把自己关在厨房里一个上午，我要踏近半步都不让。”
　　张若笑笑，向大家解释道。
　　“别说那么多，快吃吃看啊！”
　　苏滟又替她夹了一块红烧肉，祈盼地看着她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任父先吃了一块鸡肉，不由得连连赞叹道。
　　“阿滟做的，当然是色香味俱全！”任妈妈也吃了一口菜，赞叹道。
　　正在吃的柳玄斌和张若连连称是。
　　苏滟看着他们，眼眶中有泪水开始漫覆上来。
　　“谢谢，谢谢您们！”
　　正在吃菜的四人互看一眼，皆停下筷子不解地看着她。
　　“我今生能有您们这么好的爸妈，我真的很满足了！我爱你们！”
　　苏滟低下头暗自垂泪，不敢再看他们。
　　“阿滟。”
　　张若唤了她一声，刚想说什么，但眼皮却无端越来越重。
　　“阿滟！”
　　柳玄斌已经察觉到饭菜中有不妥，气恼地大呼一声。
　　任氏夫妇也气急败坏地看着她。
　　苏滟的头点得越来越低，几乎埋在胸前了，闷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四人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图，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最后渐渐支撑不住倒在饭桌上晕眩过去。
　　苏滟擦干泪水，巡视着在蒙汗药的药力下晕过去的四人，起身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随后，苏滟拿出几张厚厚的毯子铺在饭厅的地上，再吃力地把四人一一扶到毯子上让他们睡好一点。
　　然后，苏滟把饭桌收拾干净，布上另一桌饭菜，还小心地用保鲜纸一一封好。
　　她把鲁叙给她的文档放在桌子上，再把她一张笑得至为开心的照片放到上面。
　　上前给地上睡着的人一一盖好被子，流着泪逐一亲吻过他们的脸庞。
　　最后环顾了一下这里的一切，苏滟只带着她与苏诺、苏氏夫妇合照的照片，转身缓缓关上大门。
　　站在庭院里，苏滟最后看了一眼这幢白色的三层楼房，嘴唇翕合几下，转身头也不回地疾走。
　　清风吹过，散落她最后的一句：“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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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穹已经渐渐明朗开来，云层碎裂，偶尔有几丝阳光照射下来。整个晨光市宛若终于自水下浮上来，尚自带着湿漉漉的感觉。春季正在不可阻挡地远去，夏天正在天空里匆忙盛开。雨水仿佛要永远消失似的敛起所有灰霾，于是，阳光开始准备最繁盛的拔节。
　　梦华乐园里还是那样的锈迹斑驳，灰蒙蒙的色调凄凄切切，犹如一部古老的黑白片子，镜头摇过去，摇过去又摇过来，一直是无声的黑白色。
　　天幕下依然是那片仿佛开在天边的红色花海，半人高的墨绿枝茎独自撑起沉甸甸的花靥。春末夏初的风夹杂着春的湿润与夏的燥热，一一抚过每一张如火般的璨然笑靥。
　　苏滟离这片花海仅有一步之摇，近得几乎风一过，她的衣衫就可以触碰到花朵。而她的鼻息间尽是缭绕的花香，香得甜，甜得腻。
　　苏滟的脸开始渐渐惨白，白得虚幻，白得近乎透明。
　　她看到了！
　　红艳艳的花海中如海市蜃楼般浮现出一个画面。
　　在这片不知名的红花前,正站着四名长途跋涉过后显得疲惫不堪的苏诺，臣风，还有段允焰和宣萱.四个大大的背囊早已散落在旁边,此刻,他们只顾得对这一片雨雾中显得更加娇艳欲滴的鲜花由衷地赞叹.
　　良久,宣萱迈开脚步,大笑着惊喜地走上前,置身于这一片鲜红中.
　　"萱宣,我也来了!"
　　随后,臣风也尾随着欢呼奔进去.
　　剩下的苏诺与段允焰两人相视一笑,刚迈开一步想要一同前往.突然,他们看着面前的景象惊愕地圆瞪双眼,面目惊恐狰狞,双脚犹如被钉子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所有的花都好像被瞬间唤醒，一拥而上地把进入花丛中的两人包裹起来。连惊呼一声都来不及，浓烈黏稠的花汁就消溶了两人的血肉，最后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苏滟捂住嘴巴，害怕自己会叫出声来。然而，面前的花海无风自动，一眨眼间又浮现出另外的画面。
　　陈声与苏诺在花海前激动地争执着什么，最后陈声目露凶光，用力把苏诺推入花海中。苏诺猝不及防地倒在花丛中，一张纸自他的手中划过一个弧度落到草地上。
　　红花顿时雀跃起来，一窝蜂地把苏诺包围起来，美滋滋地分享了这份珍馐。
　　而身穿那件墨绿色T恤的张洛自此至终都在旁边翘手观看。
　　苏滟的泪自眼中滑落，流入她捂住嘴巴的手的指缝。她的悲伤才刚开始翻涌，花海又是一阵摆动，一个红色的身影浮现出来。
　　那是臣晨，她正在四处呼喊着哥哥们。然后她走到这片花海前，弯下身自地上捡起一张纸。
　　苏滟还没反应过来，花朵一摆，画面就变成了她奔跑着冲向花丛的那一幕，又重现了苏妈妈被花朵吞噬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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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苏滟大喊一声，泪水也没有擦，一头冲进了面前的花丛。
　　花丛顿时涌动起来，然而，花朵并没有迅速展开攻势把她包裹起来。
　　苏滟疯狂地折断触手可及的花朵，用力地把它们连根拔起。
　　“毁灭！毁灭！毁灭！”
　　苏滟疯了一般摧残着身边的花朵，口中念念有词。
　　半人高的花朵几乎要把她淹没，放眼看去，无边的花海中她只不过宛如一粒沙子。每一株花都在瑟瑟颤抖，每一朵花靥都在低头哀戚，但是，没有一朵花靠过来，甚至没有分泌一滴花汁。
　　苏滟完全不顾一切地拔掉一株又一株的花，她察觉花朵对她的仁慈，她只知道她要拔掉这片害人不浅的花丛，她要找回被它们吃掉的哥哥和母亲，她要用这些花去救任珈弋和那些中了花毒的人！她机械性地埋头苦干，口中依然念着那一句咒语一样的话：“毁灭！毁灭！毁灭！”
　　惊颤过后，所有的花朵都流出一股透明的液体。没有了花汁的腥甜，这些只是晶莹剔透的液体。它们滑过花靥，滴落到泥土里，消失殆尽。
　　苏滟忽然感到心中涌动着声势浩大的悲伤，不断地流过全身每一个细胞。她顿时泪如泉涌，不过她手上的动作依然毫不迟疑。因为她隐隐感觉到如果她一停顿，她就会失去所有的力气，甚至连面对这片花海都无力。
　　整片花海以苏滟为中心，渐次合拢起来。
　　空中有黑色的鸟一排排地飞过，啼声苍凉而邈远。
　　无数彩蝶忽然从四面八方飞来，围绕着花海的上空翩翩起舞。
　　整个梦华乐园都仿佛沉浸在一片悲戚哀痛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白天变成了黑夜，黑夜唤回了白天，或许太阳又开始循环着升起，再循环着落下，也或许时间永远停顿在这里。无论如何，整片的花海始终是倒在了苏滟的脚边。
　　鸟儿远飞，彩蝶也已经无踪。
　　苏滟看着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花朵，嘴角慢慢地上扬，但忽又觉得怆然欲泣。她缓缓地张开双臂，抬头仰望苍穹，然后慢慢地向身后僵直着倒下去。
　　眼前有幻影在浮动，苏滟认出那是苏诺，臣风，臣晨，爸爸，妈妈，还有夏之恺，他们都围绕在她的身边，笑着向她伸出手来。
　　苏滟想起这十八年来的一切过往，有欢乐，有悲伤，有笑，有泪，仿佛一场小电影般在眼前徐徐上演。然后，她笑靥如花，缓缓地闭上了眼。
　　云层碎裂，耀白的阳光挤出罅隙照射着整个晨光市。徐徐缭绕的层层雾霭如轻纱般被渐次拨开，缓缓褪去。
　　梦华乐园里的阴霾灰霭尽数褪尽，红褐铁锈在阳光下闪烁，四周青山显现出一片苍郁翠绿的色泽。在阳光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爱，那么美好。
　　历史的洪流终将湮没一切，年华的齿轮依旧从不停顿。
　　时间，它是毒药，但又是万能的解药。它可以毁灭一切，但却带不走那永驻心间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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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这是你的宿命。但是，即使机会渺茫，你也有机会打破预言。”
　　“我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