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千秋墨

19、第玖章 梦华之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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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又在下了，骤雨打在窗玻璃上，听上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雨丝最能扯动昔日的情思，雨声也最易叩响感情的门环。那一声声啪嗒啪嗒的脆响，敲打的除去年岁的回响之外，还有昔日难再的痛苦与欲说还休的怅茫。
　　漆黑得如同泼墨般的房间里，苏滟躺在床上，紧蹙的眉昭示着她的苦痛过往又被这雨声一点一滴地勾勒出斑斓成一片的灰暗，她又沉在深深的梦魇中。
　　微风过处，依然是那片半人高的红花，开到荼糜，展现着无比旺盛的生命力。这片红艳如火，醇烈如酒的花海，自有一种摄人心神的美。宛如一个有着如花美貌的天使，但内里却是更甚于恶魔的毒辣。
　　苏滟无助地站在这片花海前，忘了动弹，忘了呼吸。她仿佛就在这花海的包围中，扬目四顾，尽是红彤彤的艳丽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虚无中浮现，立在红色的花海中，俊雅的面容被艳红映衬得毫无血色。
　　“阿滟。”
　　他叫了一声，瞬间拉近了与苏滟的距离。他伸出手，紧紧地拥抱着苏滟，随后又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回到那片红花中。
　　接着，一蓝一红的两个身影浮现出来，微笑着各自拥抱了一下苏滟，退到花海中。
　　苏滟睁着大眼睛无措地看着他们，如孩童般茫然。
　　“阿滟！”
　　两声熟悉的呼唤自身后响起，苏滟着急地转过身，看到一对中年夫妇正在背后的花海中疼爱地看着她。
　　苏滟下意识地张开双手，他们在瞬间便来到她的面前，与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半晌，他们松开手欲走，苏滟急切地拉着他们，但却如落水一般无力挽留。
　　看看这边的夫妻俩，又转身看看另一方的三人，苏滟只觉得怅然欲泣。
　　“不用怕，有我呢！”
　　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苏滟急忙看向声音来源。
　　白色的衣衫被风扬起一角，俊雅的面容浸满的柔情似水，耳边一闪而过的，是两个银白的十字架。
　　“之恺！”
　　苏滟轻声唤了一句，生怕更重的气息会揉碎这个不真实的身影。
　　“对不起。”
　　他说，面容孱白得几近透明。
　　苏滟的泪在那一刹那间毫无预警地掉落，忘了语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连重复好几遍，疼惜不舍地看着她。
　　苏滟拼命地摇头，不让他说下去。
　　“对不起！”
　　他把她拥进怀中，泪水流过苍白得宛如虚无的脸。
　　苏滟在他的怀中仍然拼命摇头，想要用力地否决这一切。
　　啪嗒、啪嗒、啪嗒，雨声打到窗玻璃上，清脆的声音充斥房间。
　　仿若初生的婴孩，苏滟的眼神莫名空洞，怔怔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心脏似漏尽了所有的血红，在也听不见流动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从那个梦中醒来，但是她却十分清楚这个梦预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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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玄斌和张若去了拍一个公益广告，毫无人声的房子只有苏滟走动时孤单的回响。
　　不知不觉间，苏滟走到了父亲的书房前。看着那扇暗红色的门，苏滟的手在把手的上半空犹疑着。
　　咔嚓，把手转动了一下，门开了。
　　苏滟往里面看了一眼，一尘不染的书房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宛如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一样。
　　苏滟的鼻子开始泛酸，但她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而走了进去。
　　这个书房并不大，临窗放着一张办公桌，桌上的电脑盖着屏罩。贴着后面的墙壁有一个很高很大的书架，放着满满一架的书。对面的墙壁挂着苏建联手书的一幅字画，草书写就的“胆剑心琴”。底下放着一张半躺式的沙发，一张小茶几。
　　看到这熟悉的一切，往日与哥哥，与父亲，与母亲在此所做的一切都如一段段光感饱满的记忆的胶片飞快地从眼前拉过去。但苏滟伸出手来，“砰”的一声，这一切都碎成千万片，片片都割在她的心上，痛得失语。
　　苏滟掩面而泣，转身想要逃，然而，办公桌上一本书底下露出一张信纸的一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走过去，移开那本书，映入眼帘的是父亲那熟悉的字迹。
　　苏滟颤抖着手拿起信纸，坐在父亲的办公椅上就开始看了起来。
　　“阿滟：
　　我知道你的固执，以你对阿诺的感情，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再去梦华乐园的。我不会阻止你，但希望你能看了这封信再去。
　　阿诺和他的几个同学生死未卜，你的同学又有两个躺在医院，我实在不想你有什么事。但是为父很无力，即使你不是因去了梦华乐园而出事，你也活不了多久。对此，我感到深深的抱歉，是我无能，一直寻遍神州大地也无法找到能给你医治的人。请你原谅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为力。
　　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虽然我没有去过梦华乐园，但我知道里面最恐怖的是什么。当年的梦华乐园大屠杀事件里，我有两个好友也在里面，他们是幸存者之一。
　　但有一天其中一个惊慌失措地跑来跟我说，他们又去了一次梦华乐园。因为里面放着梁少辰的全部资金，他们财迷心窍，想要去拿回来。他的同伴不知为何走入一片红花中，然后，那片花就在瞬间吞噬了他。我的朋友吓得连地上的钱也没拿，拔腿就跑了。
　　他给我形容当时的情景时，我没有亲眼目睹都觉得很恐怖。后来我查到他说的那种花，叫做曼珠沙华。如果你真的执意要去梦华乐园，就一定要小心红色的花！切记啊！
　　虽然你不是我们亲生的，但这些年来我们把你视为己出你也是知道的。虽然允许你去梦华乐园是有几分出于我们的私心，想你把阿诺带回来，但是我们并不是罔顾你的生死啊！我们只是希望尽所能地帮你完成你所想要做的事，让你离世的那一天可以笑着说今生无憾了！
　　阿滟，我的乖女儿。虽然我对你们严厉，但是我真的很爱你们！请原谅一个做父亲的，无法向你们表示我的爱！
　　8
　　看罢这封信，苏滟的泪早已湿了脸庞，衣服的前襟湿了一片。
　　苏滟拿了桌上的纸巾擦干泪水，再把信重新看了一遍。
　　这封信写到这里就嘎然而止，连落款都还没有来得及写，大概是还没有写完。
　　父亲是什么时候写的呢？
　　苏滟寻思着，开始慢慢推测。
　　“我早就猜到你还会再来这里。今天早上你出门时我们就在窗边看到你们偷偷地离开。”
　　苏滟想起父亲那天在梦华乐园里的话。莫非，是那天？
　　在那天凌晨，父亲起来写这封信。然后听到外面有响声，就搁下笔，随便地用一本书压着。出去看到她与夏之恺偷偷地走了，就让母亲去找舅舅，自己跟踪他们去了梦华乐园。
　　苏滟自己推断着，禁不住又开始掉泪了。
　　“叮咚，叮咚。”
　　正在这个时候，门铃响起来了。
　　苏滟赶紧收拾妥当，起身下楼去开门。
　　门一打开，苏滟就不由得愕然。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柱着拐杖的老人，身后站着一个魁梧的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
　　苏滟认得这个老人，他就是晨光市的传奇，一个叱咤政商两界，随便动一个指头就可以让晨光市天翻地覆的人，夏雨璋。
　　完全不曾料到这么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会登门造访，苏滟吓得愣了一会才能开口询问：“请问，您找哪位？”
　　“小姑娘，我找你。”
　　夏雨璋并没有摆架子，而是和蔼可亲地对苏滟笑笑。
　　“请进。”
　　苏滟急忙让开，把他们请进屋子里。
　　奉茶落座，苏滟忐忑不安地看着对面的老人。
　　“你今年多大了？”
　　夏雨璋双手搭在立在跟前的拐杖上，随意地问道。
　　苏滟只得老实回答：“十八。”
　　“哦。”
　　夏雨璋点点头，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她。
　　“你和阿凯是好朋友吧？他有没有欺负过你？”
　　“呃？没有。”
　　苏滟愣了一下，赶紧回答道：“他人很好，帮了我很多。”
　　夏雨璋不置可否地笑笑。
　　苏滟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说：“老爷爷，我并不是贪图之恺什么，我是真心的想和他交朋友！如果您对此不满，我可以以后也不见他，反正我就快…”
　　苏滟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不知怎么说下去。
　　“就快什么？是死吗？”
　　夏雨璋适时插入一句。
　　苏滟点点头，转而诚恳地看着他，说：“我不要紧，但是您可不可以让之恺不伤心？请您，一定要让他找到自己的幸福！”
　　“傻丫头，他的幸福就是你啊！”
　　夏雨璋苦笑着摇摇头，看着一脸错愕的女生，说：“你以为我像电视上演的那些人一样想要棒打鸳鸯是吧？唉，我也曾年轻过呀！我相信阿恺的眼光！能让他三番四次忤逆我意的人，必定能带给他今生所要的幸福。今天，我终于真正看到，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爷爷！”苏滟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
　　“唉！可惜呀！”夏雨突然叹息一声，认真地看着苏滟，说：“丫头，我今天来，除了见你之外，还要带你去见阿恺。他，受了重伤。”
　　苏滟倒吸一口气，瞪大双眼看着对面的老人，只希望这一句是她的幻听。
　　9
　　医院里光滑的走廊上突然响起脚步声，一个黑色的人影走在空无一人的廊道里，一双擦得光亮的黑皮鞋折射出天花板上的灯光，与大理石地板一起敲击出一曲午夜交响曲。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拐过一个弯，惊疑地看着来人。
　　“你是…”
　　问话还没说完，那个医生就被来人用一块布捂住嘴巴。只见他挣扎了一下，眼睛就闭上了。
　　来人把他拖进梯间里，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医生的白大褂。
　　值班的护士在外间打着瞌睡，迷糊间看到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推门进入病房里，更是放心地扑倒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黑皮鞋走上高病房的地毯上，顿时消去了声响。
　　豪华的病房内布置得富丽堂皇，夏之恺的头上缠满沙布，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旁边的架子上挂着一大瓶的点滴液，正顺着输液管一点一点地流入夏之恺的静脉里。
　　苏滟坐在床边，累得趴在床沿睡着了。
　　黑色皮鞋的主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来到床边，在输液架子旁停了下来。然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支已经上好药水的针，把全部的药水都打入连着夏之恺的静脉的输液管里。
　　随后，他无声地退出去，黑皮鞋敲击在外面的大理石地板上“叩叩”作响。
　　“滴，滴，滴。”
　　医学仪器的警铃声大作。
　　苏滟惊醒过来，夏之恺的身体已经僵冷如冰，旁边的医学仪器里显示出一条平滑的直线。
　　“不！”
　　苏滟失声大呼，倏地抬起头。
　　夏之恺依然是头缠沙布安静地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的胸部有着微微起伏。旁边的医学仪器的屏幕上，线条有节奏地起伏着。
　　苏滟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才想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梦。
　　“叩，叩。”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医生拿着一个病情记录簿推门而进。苏滟即时警惕地看着他，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医生走进来，礼节性地向苏滟颔首，随后仔细地替夏之恺看诊，对着医学仪器认真地填写了病情记录，随后就退了出去。
　　苏滟大松一口气，看向病床上的夏之恺，不免觉得自己很可笑。
　　“我是不是太神经质了？”
　　苏滟对夏之恺说道，把他的左手从被窝里拉出来，替他揉着。
　　“现在连你也睡到病床上了，我该怎么办呢？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醒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受那么重的伤？你知道吗？医生说你可能熬不过来了，但你到现在还有呼吸，就证明你还想活下去对不对？别睡了，好不好？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一起做的。求你了，醒来吧！”
　　苏滟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双手紧握着夏之恺的左手，泪如雨下。
　　而夏之恺仍然紧闭着眼毫无反应，只有均匀的呼吸显示着他仍然顽强地与死神抗战，每一分钟都挺得分外艰难。
　　10
　　苏滟还伏在床沿痛哭着，忽然，一只手疼惜地抚着她的头。苏滟猛地抬起头来，泪眼婆娑中看到夏雨璋也红了眼眶。
　　“爷爷。”苏滟吸吸鼻子，连忙拿纸巾擦干净泪水。
　　夏雨璋点点头，把拐杖放到一边，拉来另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唉！”夏雨璋叹息一声，看看床上的夏之恺，又转向苏滟，说：“要你守着阿恺，辛苦你了。我年迈不中用，他的叔叔抽不了身，他的父母更离谱，整天就知道满世界地飞，到现在还联系不上！”
　　“没关系！”苏滟说道，对他笑了笑，问道：“之恺的父母长年在外的吗？”
　　“这哪算什么父母啊？”夏雨璋摇摇头，说：“他们从没真正尽过做父母的责任，就知道环游世界，搞一些新奇古怪的东西。我跟你说，有一次他的父亲竟然弄来一个人皮面具，戴上去跟阿恺一模一样，然后就来骗我。结果我当然上当了！气得我半死。你说，这样吊儿郎当的人，他能当好父母吗？”
　　苏滟听着不由得轻笑出声，看向夏之恺的目光有了疼惜。
　　原来，他一直那么孤僻并不是他清高，而是一直都缺乏父母的疼爱。难怪他总是一会顽劣调皮，一会沉稳成熟。
　　“叩，叩。”
　　敲门声响起，随后，门被打开。
　　陈声、柳玄斌、张若和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苏滟即时一惊，她认出那个女人正是那天夏之恺追逐的女人。
　　“夏老。”
　　陈声向夏雨璋打招呼，柳玄斌们也向他点头颔首。
　　“哦，都是来看阿恺的吗？”
　　夏雨璋点点头，指指病床上的夏之恺。
　　“爷爷，这两位是我的父母。”
　　苏滟指着柳玄斌和张若对他说道。
　　张若急忙介绍着身后的女人：“这是我姐，张洛。”
　　“也是这次事件的证人，是她报案的。”
　　陈声补充道。
　　“哦，那可真要谢谢你。”
　　夏雨璋审视着张洛，向她笑笑。
　　“不敢当，举手之劳。”
　　张洛大方地笑道，看着夏雨璋问道：“夏老可是看出我就是梁少辰的妻子？”
　　夏雨璋不置可否地笑笑，说：“梁夫人的病看来真的是已经痊愈了。”
　　张洛笑笑，说：“托您的鸿福，刑期也服满了。”
　　苏滟从头到尾都处于震惊中，无声地看着她，完全想不到她会是梁少辰的妻子。那天她与夏之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滟不由得脱口而出。
　　在场的人听到她的话，神色各异地看着她。
　　张洛反而是毫不介意地看着她回答道：“那天我去拜访一个朋友，回家时在一条巷子里看到一个人倒在血泊中，就报警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你说谎！那天之恺是因为追你而出事的！”
　　苏滟站起来，激动地指责着她。
　　大家都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滟。
　　张洛嗤笑一声，冷冷地看着苏滟，说：“你别血口喷人！我跟他素不相识，他追我干什么？”
　　“好了，阿滟。别胡闹！”
　　陈声不满地责骂她一句。
　　张若也赶紧走到她的身边，示意她别再无礼。
　　苏滟倔强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夏雨璋并不表态，鹰隼般的眼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高深莫测地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