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青春》习莫

2、第二章

　　这些天的晚上，索拉吃完饭总要偷偷溜出来和林非一起在附近游荡。这天下了雨，很凉，索拉仍旧是短裤，套了一件长袖格子衬衫。她最喜欢去的地方是附近大街上矮矮的过街天桥，她用双肘架在栏杆上，等着双层大公共或是水泥罐大车从下面呼啸开过的瞬间，体验那种好像就要被撞到的恐惧，然后再闭上眼睛，让风从脸上吹过。这个简单的游戏，不管多少次她都不会腻。林非站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帽衫的兜帽套在脑袋上，在索拉看不见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目光总是有些伤感和心疼的，他每天都等着索拉玩够了，再送她回家。

　　为什么我对她毫无办法？林非总是这么问自己，过去的一幕幕从眼前流过，青梅竹马的女友痛恨而绝望的目光，哥们带着不理解转身而去，那年他在台上跳舞，莫名地只看见下面索拉一个人清亮而有些冷淡的目光。当他离开一直在一起的女友，索拉脸上带着些许抱歉，但更多的，还是倔强和不以为意。林非给予了索拉他身上的所有阳光，一直在努力握紧索拉冰冷的小手。

　　索拉松开手，放开栏杆落在地上，转头说“走吧”。林非点点头，冲她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索拉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非非，我决定了一件事。”林非微笑着“是什么？”，索拉低下头，随即又抬起“我要复读。”林非脸上的微笑不变，心里虽然伤感，却不是没有想到。他问“决定了？”索拉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才发现林非没有跟上。她转身看着他，问“怎么不走？”一阵风吹过，林非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他说“我陪你。”

　　“什么？”索拉觉得自己没有听清，“我陪你。”林非露出一个难言的笑容，走上前来。索拉想要拒绝，他的成绩符合预期，可以安安稳稳去上一个普通的一本学校。索拉想到了今后一年的黑暗，现在她明白自己那个梦的意味了，那正是她将要面对的时光，一段她从未经受过的黑暗时光，而这正是她这些天鼓足勇气选择的。林非站在那里，如往常一样好像她的光源一般。索拉想到自己欠过林非的一切，张嘴想说不，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她觉得自己正在一团粘稠的空气中挣扎，努力想要做什么，却失去了力气。良久，索拉没有说话，上前牵起林非的手，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这个“不”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索拉第一次和父亲这么大张旗鼓郑重其事地争辩。一直以来，父母给了索拉绝对的自由度，从未像其他父母一样过度干涉，这也部分是因为索拉极为倔强独立的个性，这种个性恰恰和年轻时的父亲极像。

　　“我已经给你安排好出国了，绝对不可能同意你复读！”父亲的怒气和不甘压抑了很多天，报志愿莽撞，他只是默默支持，高考失败，从未责备索拉一言，只是为她铺好了后路。索拉从头到尾都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冷淡地说“我已经决定了。”父亲扬起手来，似乎想要扇她一个嘴巴，但还是放下了手。父女两人用眼神对峙良久，父亲还是抵不过女儿对父母的狠心，终于说“随你吧。”

　　索拉笑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苦涩。如果不是这么不识抬举又自以为是，我的人生是不是会容易很多？索拉这么想。

　　“我会给你找个好点的复读学校。”父亲叹口气，说完这句话就回到自己房间去了。母亲笑笑说，“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索拉转身回屋，她能想象，林非这句“我陪你”包含了多少人的不理解，和他父母的争吵，痛苦，黑暗，但她狠心地没有询问一句。似乎内心深处，她也隐隐希望林非的家人能够阻止他这个疯狂的举动。索拉闭上眼睛，又嘲笑自己，林非是个有主意的人，他想做的事，从来都能做成。能够阻止他的，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不是么？

　　那句“不”为什么没有说出口？

　　索拉一遍遍拷问自己。为什么不说，或者，现在给他发个短信说“不”也来得及，为什么我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等着他和我一起坠入深渊？为什么我会这么做？只有索拉自己明白，她是个软弱的人，实际上，比谁都要软弱，极其恐惧未知的一切。或许，林非也知道。所以他才会这么做吧。索拉狠狠咬自己的手。这个债，看来是又欠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