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莫吾飞

22、EPISODE SPECIAL VIII

　　低头嘬着微烫的味噌汤时，冬月感到了对面投来的视线。他抬起眼睛，在0.1秒之内捕捉到了对面的男人垂下睫毛的瞬间。于是他也没再多想什么，继续认真地嘬起汤来。
　　早餐很丰盛，荤素搭配，冷热均衡，咸甜兼备，再加上店家准备的跨年荞麦面，可谓十分完美。尽管前一晚的一整只花开蟹大餐已经让俩人叹为观止，但朴素中又不失奢华的早餐不得不再一次叫人对旅馆大厨的手艺称赞有加。
　　“这个鱼的做法好特别哦，我从来没吃过这么甜这么好吃的。”
　　冬月还没吃那块鱼，目测那应该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他总是爱把喜欢的东西放到后面吃。而对面那家伙则和他相反。
　　“吃慢点，小心鱼…”冬月还没把那个“刺”字说出来，对方就“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冬月放下碗筷直起身，边让对方抬头张嘴边往嘴里看，只见一根不粗不细的鱼刺戳进了上颚正中。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把鱼刺吃到那儿去的人，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真是的，提醒你都已经来不及了，再张大点，啊——”他把两根手指伸进张得更大一些的对方嘴里，轻轻地把鱼刺拔了下来。血从被拔掉的空洞里渗了点出来，看上去有点疼。
　　“好啦，闭上嘴吧。”冬月把鱼刺放在一边的小碟子里，坐回原位。“好久没尝到血的味道了，”对方“啧啧”地舔了舔上颚，像是在品尝一般，“自从上次在光的老家。”
　　冬月拿筷子的手顿了半秒，又继续在味噌汤里画起圈来。见他好像不怎么想说话，对方也就老老实实继续默默地吃起来。
　　“头疼好点了吗，全？”吃了一会儿，冬月想起前一天，下了电车夏本就开始头疼，不知他现在感觉如何了。
　　“嗯，已经完全没事了。”夏本回答，“我自己知道的，这种因为气候导致的头疼只要睡一觉肯定就好。”
　　“以前也有过吗？”冬月不太记得他以前有过类似的事。
　　“嗯，大概有个四五年了？”夏本嘴里一边嚼，一边歪头望着天花板思考，“最近两年好像次数稍微有点多起来，不过没事啦，也不用吃头痛药。”
　　前一天听夏本说头疼，一开始还没特别在意。洗完澡，晚饭吃到一半，他就有点支撑不住。最终，坚持着把晚饭全扫光的他终于抵不过疼痛的折磨，先钻进被窝睡了。冬月几乎没有头疼过，也不太能体会那种感觉，只是他很少看到那样无精打采的夏本，将近一米九的身躯缩得小小的，走路也摇摇晃晃。
　　“不过真不凑巧啊，昨晚突降暴风雪……”夏本悻悻地看着窗外飘舞的鹅毛大雪，喃喃地说。前几年开始，每年冬月都是和夏本一起找个偏僻的旅馆消磨掉跨年的假期。夏本对过年要下雪这件事特别有执念，所以哪怕他自己十分怕冷，却仍然要往北跑。今年更是破天荒来到了北海道最东端的根室。每年的旅馆都是夏本去订的，冬月也从来不会干涉，只是他没想到居然选了这么远的地方。
　　“其实我早就想来这里了，可这家旅馆超难订，今年也是好不容易有人取消了才给我抢到。就是想着和光一起去纳沙布岬看新年最早的日出的。唉……”夏本垂头丧气。
　　“北海道气候这么恶劣，也实在是没办法。”冬月只好安慰他，“昨天我们过来一路上我见有个神社，待会儿去初拜一下也一样。”
　　“好呀好呀。”夏本开心地叫起来，嘴里的饭粒喷得到处都是，“对不起对不起。”他慌忙拿毛巾开始擦。
　　“……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呢……”冬月一边拿毛巾擦掉喷到自己浴衣上的饭粒一边叹气，“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三十岁都超过了。”
　　“为什么要长大嘛。”夏本擦完一圈，继续端起饭碗，“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嘛？你看，我工作做得还算开心，没和工作中的人有啥矛盾，跟爸妈姐姐也都还过得去，光的父母也不讨厌我。”
　　冬月不知怎么接话。
　　“说到底，‘长大’到底是什么意思嘛？怎样才叫长大？”夏本已经吃完了所有的菜，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冬月。冬月也只好放下筷子注视着他，然而他回答不上来。
　　僵持了两秒钟，夏本笑起来：“好了啦，饭要凉了，快吃吧。”
　　吃完令夏本赞不绝口的鱼，最后轮到了蜜瓜果冻。带着点水果沙绵的质感，又滑溜溜的，清甜爽口。冬月甚至有点舍不得立刻吃完，用小勺一点点地舀着。可是，吃着吃着，他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怎么回事，这口感好像不久之前刚刚在嘴里体验到过。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起一幕唇舌交融的热吻场面。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色欲惊到，马上睁开了眼睛。自己这是怎么了？
　　“光？”夏本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没事吧？咬到舌头了？”
　　“没…没事…”冬月摇摇头，把嘴里的果冻吞下去。
　　“啊啊～”夏本仰面倒在榻榻米上，“讨厌的头疼，昨晚都没能抱到光。”
　　“你…你说什么呢！？”冬月差点被果冻噎到。
　　“我说，昨?晚?没?能?抱?到?你。”夏本侧过身一手支起脑袋，像是看穿了冬月的不好意思，故意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给他听。
　　……冬月打算收回之前那句“没长大”的定论，这家伙什么时候会来这一手了？
　　“不过啊…嘿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夏本兀自偷偷笑了出来。冬月斜眼看了看他，心想这男人的心理年龄真是飘忽不定。
　　“对了对了，光，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早上的初梦是什么？”夏本像蠕虫似的爬到冬月身边，仰头看着他。
　　“不记…”冬月心想自己并没有做梦，可刚才脑海里那个画面再一次跳了出来。难道说，那是梦里的内容？
　　“我啊，梦见光了呢。”夏本就势在冬月脚边朝天躺平，“嘿嘿……”又是不明所以的偷笑。冬月克制住自己不去问他究竟在笑什么，专心地把蜜瓜果冻吃完。见冬月不上钩，对方反倒有点着急，索性一咕噜爬起来撑到冬月盘起的腿上凑近他的脸：“光就不想知道我梦见你什么吗？”
　　冬月放下小碗和调羹，叹了口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啦，是很舒服的好事。”夏本更近一步凑到冬月耳边说。听他这么一说，冬月大致也猜出是什么内容了。想起自己居然也做了类似的梦，不由更加害羞起来。
　　“光的耳朵都红了呢。”夏本轻轻的吐息拂过耳廓，一阵酥麻从耳朵里扩散到周身。
　　“别…”冬月想伸手推开对方，却正好被他抓住，随后整个身体压上来，轻易地就把他推倒在了榻榻米上。
　　“一…一大早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的嘴唇就贴上了自己的。同样的蜜瓜味道，还有点绿茶滞涩的气味。吮吸完嘴唇，对方的舌头探了进来，起初还抗拒着躲闪着，很快也就投了降，不如说还有点积极地去回应着对方。
　　所谓的梦中的内容第三次闪回在脑际，那湿腻柔软的舌头的触感简直太过真实，与其说是梦，真不如说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没过多久，冬月就感到对方放开了自己，视野中的夏本显得一脸迷惑。
　　“我是…在做梦吗？”停了两秒，他突然问。
　　“什么？”
　　“刚才那一幕和我今天早上做的梦，几乎一模一样。”
　　什么？冬月在心里惊呼出来。
　　“光应该也碰到过那种事吧，就是，明明第一次到一个地方，却觉得以前曾经来过。”
　　“嗯。”
　　“我看过有些分析说这是大脑里存储记忆时出现问题导致的。”
　　“嗯…”
　　“但是，会不会有可能我们就是实际经历过，但是却忘了这段记忆所导致的呢？”
　　“……”
　　“光，你今天早上做梦了吗？”
　　“……”
　　“光？”
　　“做…了…”
　　“还记得是什么样的梦吗？”
　　“大概…和你一样…”
　　“嗯？”夏本歪了歪脑袋。
　　“我的意思是…呃…French kiss…”冬月一边说一边又脸红了，他偏过脸，都不想看夏本。
　　“什么！？真的吗？”夏本一脸激动，他扳正冬月的脸，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真…真的啦…”冬月又一次陷入了窘迫的漩涡。
　　“那说不定…我们并不是在梦里，而是实际就…”夏本有点语无伦次，“啊啊，昨晚我实在头疼得要命，根本都不记得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说实话，冬月也不太记得了。照顾完夏本睡下，他一人把两杯日本酒喝完，结果酒劲上来搞得他有点晕，十点不到也就钻被窝睡了。
　　“这么说来…”夏本想起什么似的问，“昨晚光是和我睡一个被窝？”
　　“怎么会。”冬月对于自己睡下时和夏本在两个被窝里的状态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可是今天早上我醒来发现你在我的被窝里耶。”夏本说出的话弄得冬月瞠目结舌。
　　“我还以为光是故意和我一起睡来着……”他的表情略有点遗憾。
　　“那就是说……”假如有接吻，那么说不定之后的也……冬月不敢去想昨晚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
　　“应该没有啦，我们的浴衣都穿得好好的，我有确认过。”夏本又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知为何，冬月稍稍放了点心。
　　“不过好神奇哦，我们居然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做了那种事。”夏本“哈哈”地笑了起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嘛…”冬月反倒认为那种无意识的行为更加可怕。
　　“不笑不笑。”明明嘴边还有一丝笑意，夏本重新吻上他的唇，边吻边呢喃，“光好像小孩子哦，和你在一起越久越这么觉得。”
　　“哪…啊…哪有…”之后的话语在连绵不绝的吻里被吞得一干二净，冬月只能在心里狠狠地说：“可恶，谁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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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番外应该是2016年写的。而现在，2023年，距离最近一篇正篇的更新居然过了十三年……希望有生之年能让冬月和夏本有一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