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亡命之徒（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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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申的话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回应。沈阔那边依旧是有些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颠簸时摇晃的身体。
Fuck！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然而宁家申没有时间去细究，他几乎整个人扑在方向盘上控制卡车的方向，巨大的惯性险些把整辆车都翻出去！
车里本来在休息的男人们都被这动静弄醒了，叫骂着迅速抱起了自己的枪，探身出窗外戒严。
不知是哪边的人先开了一枪，“砰——”一声，静谧的黑夜陡然被枪响撕出一道裂缝，露出狰狞的一面。
宁家申侧首看向车后镜，远远的被一道笔直的亮光刺激地眼睛生疼，一瞬间视线里全是残留的一片白光，车子失去控制，斜飞出去两米！
车窗旁探出身的一个男人，软软地趴倒在地。
我方一人牺牲。宁家申感到血液在一瞬间冻结，死亡那么近！
一双手扶正方向盘。
“宁家申，正面迎敌！”
迅速瞥一眼靠在车座上面色潮红的沈括，宁家申眸色渐深，一咬牙把方向盘猛拉了一大圈，只听得车身下发出刺耳的“吱——”，二手的卡车抖着身调转了方向。
和他们正面对上也是万不得已的决定。如果背身逃开，那么就处于了劣势，因为完全看不到背后对方会做什么——宁家申被强光刺激就是这样，所以只有正面迎敌，敌明，我明。
“沈括，你还可以吗？”宁家申问。
“发烧了，无大碍。”
两人很有默契地停止了对话。宁家申把油门踩到最底下，加足马力冲向前方几百米处持枪的人们。
对方占据距离优势，操控车辆的大光灯不断闪烁，刺眼的强光使宁家申的眼睛陷入了短暂性的失明。
身后枪声不断，车里的男人越来越多地倒下或受伤。但宁家申无力回天！
千钧一发之际，沈括用手附在宁家申肩膀上，他竭力睁大眼睛沉声道：“方向盘往左偏15度，急速前进，目标在前方200米处。后方戒备，用强光配合枪打！”
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了沈括的指挥，对方很快也有大量的人倒下。卡车冲了过去——！
一百米——！
两百米——！
三百米——“砰！”“砰！”两声枪响，卡车的后轮胎被打爆了。泄了气的轮胎像一条烂虫软了下来。卡车被迫停住了。
怎么办？
对方的子弹擦着车身的铁皮飞过，擦出了一长道火花。这火花充满着挑衅和轻蔑，像一个巴掌打在人脸上，瞬间激怒了车里的男人。
“下车吧。”沈阔说。
与其在车里迟早被乱枪打死，不如抛开铁皮车身一时的保护，冲出去，杀他娘的！
从跟随沈哥出来的那一刻，他们就清醒地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
——死，为兄弟死，死得其所！
人之将死，还畏惧什么？男人们哇哇乱叫地跳下车，抱枪扫射。一枪出膛，见血方休！打枪后的后座力反撞在胸口上，撞得生疼！撞得痛快！男人们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往敌方冲去。
几百米。他们人生中最后的几百米！
从车座上下来的沈阔突然嚎啕大哭！
宁家申反手甩了他一巴掌，怒骂道：“你他妈哭个屁！死战还没结束，有力气哭不如多杀几个敌人！”
那一巴掌的脆响被无数枪声掩盖，沈阔呆愣，下一刻，忽然收住了哭声，大笑了起来。
“乱世出疯子，果然……果然……”他仰天哈哈大笑，眼泪滚入发中，右手出枪利落地崩了宁家申左侧盲点区的敌人。
鲜血混合着脑浆迸裂开来。像是夜空中骤然炸开的烟火。
宁家申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沈阔，也冲了出去。沈阔突然对他大吼：“宁家申——！”
“宁家申”三个字就像是嵌在沈阔心口的砂石，深深扎在心底引起腐烂，直到烂了心，烂了肝，烂了身。痛不欲生，却偏偏血肉交融。不像蚌壳最终能孕育出漂亮的珍珠，沈阔只是知道，他的心里裹着一个宁家申。
宁家申陡然收住脚步，没有回头，他颤抖着嘴唇，轻声喃喃：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可沈阔没听到，即使听到了也不会理睬。
所以沈阔只是自顾自地吼道：“既生宁，何生沈！今生你不负我，我定不负你。可惜啊！你他妈今天给我跑远点，那么前程往事一笔勾销！”
宁家申狐疑地问：“为……”
“滚！你他妈给我滚！有多远就滚开我多远！”沈阔厉声骂道，而后再没看宁家申一眼，抬手射击敌人。
突然爆炸声在宁家申前方响起。空气形成的巨大压力与沙石推向宁家申，他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那响声让宁家申的脑袋产生什么东西从内部炸裂一般，他不管自己正在耳鸣会不会失聪，而是惊恐地回头看见矗立在原地站得笔直的沈阔。
这里有地雷！
沈阔脚下踩着地雷！否则他不会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沈阔会死！！巨大的震惊过后，宁家申冷静了下来。
环顾四周看着浴血的战士们，管不上已经牺牲了多少人，宁家申高喊：“这里有地雷，大家不要移动！原地扫射，保持冷静！”
吩咐完，他急速奔向沈阔，低声冷笑：“欠下的债，哪那么容易一笔勾销？”
沈阔看着宁家申非跑近自己，怒极攻心，他知道自己快要踩不住那个地雷了！高烧后虚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快要承受不住了……
“你他妈回来干什么？我叫你滚！”沈阔骂道。
“来看你这个老冤家啊。”宁家申笑地似乎很高兴，不顾沈阔气急败坏的叫骂，蹲下身用手刨开泥土，盯着露出来的地雷皱着眉自言自语：“点火装置应该是机针……嗯，应该在放松后才会使机针压缩撞击火点引发爆炸……”
“不是‘应该’是就是这样！”沈阔也不骂了，嘲弄宁家申的无知似的，凉凉开口。
宁家申听到沈阔的话，心有庆幸地想，幸好自己的耳鸣过去了，没有失聪。
“你早知道有地雷了，所以叫我走是不是？”宁家申问。
沈阔没正面回答，只是说：“快点拆了它，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宁家申红了眼眶，低骂了句：“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是傻子。”沈阔说，低头看着脚边宁家申的发旋，自嘲地笑笑。
宁家申默然不语。
“你准备怎么拆除它？”沈阔问。
“拔出引信，用铁钉代替。我去车里取铁钉，你还能坚持吗？”
沈阔点了点头。
宁家申没再犹豫，迅速赶回卡车，却看见……
那个在王贲死后问沈阔怎么处理尸体的男人，那个在宁家申提出夺枪后质问沈阔的男人，那个在购置物品时最迟回来的男人……他怎么会在车上？！
“程明你……”
“想不到吧，宁家申？”那个叫程明的男人笑着斜倚在车座上，嘲讽似的看着宁家申。
“那天沈阔问我想不想就这么窝囊地死，他的话真的提醒了我，我不想！凭什么我要因为他沈阔死，因为他沈阔逃亡？我完全可以继续在部队里过正常人的生活，何必如此？所以我告诉了他们行程……”
他的话没说完，宁家申挥拳揍在他脸上！
“好！好！好！宁家申……”程明连说三个好，恼羞成怒地捂着脸“你也有脸打我？当初出卖沈阔他爸的时候，你的正义感呢？你的良心呢？狗吃了么！”
程明飞扑上前，把宁家申压制在车门口，一把枪狠狠地顶在宁家申腰口。
宁家申微笑着，黑亮的眼睛在夜色下闪烁：“我倒是好奇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程明脸色一变。
明晃晃的刀子同样抵在程明相同部位。
“宁家申，别耍小聪明……啊——你！”程明的警告被宁家申扎入小腹的匕首打断，温热的鲜血顺着匕首流满了宁家申的手。
程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借着余力扣动了扳手。
下一刻，枪响，子弹裹着鲜血穿过宁家申的身体！宁家申闷哼一声，拔出匕首奋力又扎向程明胸口！一连三刀，匕首带起的鲜血飙射在脸上，模糊了眼睛。
程明很快咽气了。
那一枪打偏了。可近距离的射击还是让子弹穿透了宁家申腰腹。鲜血流失地很快，沈阔那边还十万火急，宁家申咬牙在驾驶座下面翻找工具箱，找到铁钉后迅速赶回去。
急速的奔跑让血液流失地更快，像刚开垦的井水，逐渐渗出到最后的喷涌。
沈阔踩着地雷的那条腿已经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远远看见一路跑来的满身是血的宁家申更是一抖。
那一刻，心跳骤停！一秒后，除了枪声再无其他，沈阔不禁松了口气。
近看宁家申才发现伤势颇重，沈阔面色一凛，急问：“怎么回事！”
“程明……背叛了我们。我杀了他。”宁家申喘着气回答。沈阔看着宁家申鲜血模糊的后腰侧，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说：“你受伤了。”
“嗯。”宁家申疲于对话，血液的缺失让他头晕眼花，心脏绞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都虚弱了。
坚持住，一定要把地雷拆除！不能就这样死了！他的脑海恍惚出现了当年沈阔一脸飞扬地对自己说“人死，就他妈一定要死得其所……你说对不对，宁家申？”
对，对极了……沈阔。
宁家申软软地俯下身趴在地上，手指伸向地雷，他想将印信旋转出来然后用铁钉替代。手抖得厉害，他晕眩地想吐，眼前满是黑白的点。
“宁家申！宁家申！”沈阔见宁家申缓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急声叫道。他心急如焚，却不能下蹲，否则地雷很快就会被引爆。
一个成人身高的距离竟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沈阔只能看着宁家申越来越苍白的脸，就像被抽取蚕丝的蚕茧，生命一层层被剥离……
他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偷吻了宁家申，对方懊恼微红的脸……
艳若桃李，鲜红如血。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亡命之徒（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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