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晨莫寡言

1、章一 难眠

　　我名为湛繁，是湛府老四，上头有一个娘，但我的娘早就死了，我也对她没多大印象，死在我刚从她肚子里出来时，弄得产婆急得团团转，阿爹才叫人剖腹才把我弄出来，也算是从阎王门前绕了一圈回来。
　　看相的人说我男生女相，不得好命。我呸，才不信那个吊死鬼的话。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给我说相后两天后就死了。
　　现在我十岁了，听看相的人说的话，阿爹就不再亲近我了，几个哥哥姐姐也是，避我如蛇蝎。
　　这年，我喜欢皮影戏，好求歹求向阿爹讨一个玩皮影戏的师傅，我不满意他们安排的，自己去找。
　　楼阁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我看得不真切。迎面走来一位高出我好几个头的男子，长得皓齿红唇，肌如白雪，黑瞳闪得跟夜里的星星，那一站着就吸住我的眼神了，真是好看。
　　男子笑了笑，看了我瞪得发直的眼，点点我的额头，轻启朱唇：“这是哪儿来的公子，可从没见过啊？”
　　“我想让你当我师傅。”
　　我那时也呆，还没自我介绍就急得要找他拜师。
　　他还是不急不缓地说道：“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就找我当师傅，不怕被我骗了吗？”
　　“我叫湛繁。”我眨巴了眼。
　　那个男子抬起手指按了按我脑门，说了句：“跟你说话真逗，好吧，来这儿的多半是要学皮影的，我在这儿呆了一年了，皮影这门活儿早就会了，我就跟你回趟府上。”
　　“不用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学吧！”我兴致来得快，当然去得也快，拉着他就往后院里面。

　　后来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到我家拜见我爹，那时只有爹在，所以只有爹见过他。
　　他自称秦先生，到四处游学，到了我们这块地挺喜欢的就呆久了。我问他名，他不答，说什么之乎者也恼人得很，我也对此没什么兴趣，问不到就忘了这事。
　　秦先生每日清晨就到我院子里来。我劝他到我的院子里来住，每天走来走去也不嫌麻烦。
　　他摇摇头，“还是住自己的屋比较舒适。”
　　“哦。”

　　三哥是个懒人，我每次见他都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每晚都熬到什么时候。二哥有些怪怪的，每次看我都像猫逮到老鼠，只是看着我，我就感觉有些毛骨悚然的了。
　　大哥接手阿爹的活儿，每天忙得见首不见尾，我也不大记得住他的模样，印象里他一副孱弱的样子，好像随时都可能病倒。
　　四姐早在我八岁就嫁到远方，也很少回来，每次回来也不会看我，大概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弟弟吧。
　　哥哥们都住在府上，下面的家丁也多，仆人中有一个我挺喜欢的，长得伶俐乖巧，一张嘴巴笑得人合不拢嘴，叫晴岁，比我才大个四五六岁，问他打哪儿来的。
　　他总会笑嘻嘻地反问：“你说呢？”我甩袖，不鸟这泼猴。
　　晴岁总会从别的主儿的仆人那儿打听八卦。我刚开始一头雾水，说“八卦”？《易经》里的吗？
　　晴岁笑得东倒西歪，我看这家伙看到什么都要笑上半天，又是甩袖不理他。
　　晴岁到时挺会哄人的，二天来就给我带来些好吃好玩的哄我，我抿了抿唇，愣是摆不住冷冰冰的样子，一下子就被逗笑了。
　　不过晴岁不是我的人，是三哥低下的人，平时只是打扫庭院，早晨晚上都打扫一下就闲了。
　　我也没必要去找那个懒人讨。

　　秦公子笑眯眯地说：“你可是喜欢那个人呐？”
　　“谈不上喜欢，只能是‘挺’喜欢的。”我说，看了眼院外僵住的身影。
　　“繁凤，说话伤人了。”
　　“哦。”
　　我就看着院外的晴岁就这么从我眼前逃开。
　　说句真话，我的心从来没有热过。

　　第二天，晴岁不来。
　　第三天，第四天……
　　好像是跟我闹脾气了。我想他无聊了，自然会跑来对我赔礼道歉的。
　　偷听别人说话，真是小人的行径啊。我只是气这个而已。
　　而他在气我多说“挺”这个字吗？我不过实话实说。

　　晚上起来肚子涨涨的，是白日里吃了太多了桃片糕了，我单批了件外衣就独自出门了，仆人文司早就歇息了，我也极不习惯有人伺候，总觉得有些脏。
　　走在回来的路上，静悄悄的夜里，月光倾泻了一地，走廊对面走来两个人，拖着个被子，好像裹着个人。
　　那两个仆人见到我，脸惊得惨白，我顺着他的目光盯着他，他颤抖着声音道：“小公子怎么了，半夜起来也没个人来陪着你。”
　　“我不喜欢有人服侍我。”我张口说，还是童音，清清脆脆的。
　　“里面是什么？”我好奇道，自己也有些奇怪，从没有对一个东西这么执着。
　　那人为难地看了我，旁边的一个到是站起来说：“是二少爷托我们办的事，小少爷没事的话就赶快歇息吧，我看这夜里寒气重，小少爷着凉了我们也不好过啊。”
　　堆砌的笑容假得令我作呕，我摆摆手，径自走开了。
　　边走边回头看，隐隐约约在惨白的月光下看到一双脚从被子里露出来。

　　我想，那人是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