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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毒发 ...

  •   国师大人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勇敢,好不容易握住了云年的手,却又胆怯地立刻放开,只装作是无心之失。

      自然云年也不计较,他的不计较,只是因为不在乎。

      他知道那人心头有话,但他不会给他说出来的机会,哪怕就在前夜离琰喝醉时还对着他“酒后吐真言”说了句,“云年,我好想你,这么多年,你想我不想?”

      云年也只装作没有听闻过,甚至前一晚把醉成一滩烂泥的离琰送回房的,压根就不是自己,他来此处,只是不经意不小心走到此处,所以顺便瞧一眼。

      瞧到他安然无恙宿醉以后什么都不记得,放心地轻拂开他的手,说一句“我还有事,先行告辞”,就正大光明地离开,半点留恋也无。

      月白如霜,细细密密铺了一地。

      十一月的满月,对寻常人家没什么特别,既不是八月十五合家团圆的日子,朔风阵阵也不是吃茶赏月闲话的好时节。

      军营里的氛围向来多些肃杀,这天晚上得了将军吩咐,不得靠近主帐百米之内,巡防的士兵也刻意调往军营外围。

      凉风钻得正打盹的小兵缩起脖子,狠狠一个喷嚏打过,接着抖擞起精神巡防。

      主帐里忽而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跌倒毯子上。

      守在帐子门口的田冲侧着耳仔细听听,先是得过主子吩咐不让进的,此刻心里着急,也至多隔着帐门小心探问一句,“王爷?”

      沉寂一阵以后,有轻微的响动,半晌听到一个声音,像是从人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没事,你退得远一些,小心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犹豫片刻以后,田冲低低应一声,四下张望看看确定没有任何人在附近逡巡,方才退开一些。

      那帐中这时候,却是说不得也看不得的场景。

      地上散乱着的是纸笔烛火,火星子早被阮千千一脚踩成灰烬,帐中唯有的一点光亮,是壁上挂着的宝剑上红光的宝石映射出的微光。

      呜咽一般的声音闷闷的一阵又是一阵,刚被按到床上去的人,先前被勒到腹部,现在喘不过气。布条深印入脸颊怕会留下痕迹了,被紧咬着的布条呈现狰狞的姿态,端木朝华咬得牙根都发酸,这时候松开一些,深深喘息。

      阮千千静静看着此刻稍微安静下来一点的人,那双深黑的眼不像平时那么深邃,反而带着一丝近乎天真的清亮。看她的眼神带着些许让人心颤的小心翼翼和迷茫。

      往年这个时候,端木朝华无论如何也要赶回京中的,这样的丑态,怎能叫人看到。

      阮千千是知道这档子事的,和西陌的战事正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今年,端木朝华的毒只能在军中硬撑过去。

      想让端木朝华同意自己守在身边亲眼见着他毒发,阮千千准备了一肚子说辞,提出来的时候端木朝华正在写上奏给皇帝的折子,言语都是慌乱的。她怕他不会答应。

      谁知话茬刚起,端木朝华就知道她想做什么,接过去说,“本来打算这几日和你商量,既然你自己提出来。有劳你了。”那吊着眉梢似笑非笑的眼,让阮千千一时错疑是漫山遍野的桃花开了的乱人眼。

      问他为什么毫不避讳。

      那个人静静把折子上的墨迹吹干了,好看的唇微微弯起说,“早晚要让你见到的,你要是怕我,可以早些后悔。”

      于是果真就见到了。

      望月销魂散发作起来,端木朝华根本就不像个人了,见着什么撕什么,他本来内力惊人,便是手脚上的招数也极其粗鲁凶狠,若不是提前按他的吩咐将其手脚绑缚,怕这时候阮千千已经是尸体一具。

      那是沙场杀敌无数的王爷,手上造下过无数杀孽。

      却在牙齿快要咬进温软的皮肉时,蓦地停住,齿尖离皮肤只有一纸之隔。阮千千根本阻止不住力大如牛的端木朝华,干脆不阻止,反而将颈子偏过去一些,脆弱的颈动脉在他面前微微跳动,只需要轻轻咬下去。

      就能尝到血液鲜甜的滋味,眼前的人片刻就会了无生气。

      然而她坦荡的动作,两手撑着床沿,白生生的一段脖子就那么不带任何遮掩地露在他眼皮底下。她好像根本不怕,半晌他没有动牙齿,听到那人鼻子里瓮出的清浅笑声。

      “咬啊,你不是想咬吗?咬了就舒坦了,我不骗你。”

      一双眼亮着偏头对端木朝华说,还挪出一只手在他下巴尖上捏了一下。端木朝华厌弃地皱起眉躲开,手也挪开,想离得更远些。

      不料本已经在床边,就这么滚下去,阮千千“哎”了一声,拉他的手没拉住,落了空。居高临下地站在跌得有点疼的人面前打量着,对着帐外的人应了句什么,端木朝华没听清。

      他本来恼怒于阮千千看他摔了还笑得开怀,后悔刚才难得的机会却没有狠狠咬下去,这时候女子身上的淡香凑近了,他几乎是僵硬着身体不知所措地呆望着她吃力地把自己弄到床上去。

      然后就带着三分天真七分茫然地静静凝望,直到阮千千说,“我现在要解开你,不许咬人,也不许挠人,只能呆在帐子里,不然我就让人打你。外面有很多吃人的熊,你闹腾得动静大了,它们会冲过来把我们俩都撕成碎片吃掉。也许你不怕被撕碎,可是我怕,你必须保护我。”

      端木朝华跟阮千千打过预防针,毒发时候的自己六亲不认,智商可能就是一三岁小孩,外带野兽习性。

      他听懂阮千千的话,眨眨眼算是同意,等到手脚的束缚被解开的瞬间,在地上蹦跶几步,起先差点摔倒,之后手脚的麻痛都褪去,眼光就带着几分兴奋直往帐门口扫。

      缝隙里透进的微光,似乎隐隐显示着外面是另外一个更加自由任其徜徉的宽广世界。

      两脚不安分地向着那个方向挪动一小步,两小步。

      这时候阮千千挡在他面前,女子纤瘦的身体,他只要轻轻一掌摔开就可以。这个念头像是放在眼前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糖,智商三岁的安王爷,这时候很难抵抗这样的诱惑。

      手碰上阮千千的胳膊的刹那,他不知道自己使的力气有几分,他只是想让这个人暂且不再妨碍他,等他出去看够了再回来也是一样。

      谁知却下重了手,阮千千被他一掌推得摔出去撞在床边,背脊是结结实实撞在木头上,疼得实实在在。

      端木朝华的手已经拨开帘子,外头明晃晃的零星灯火,仿佛招着手要他过去,被火光撩拨得心头都热了。

      身后连痛呼都没发出,他觉得怪异又有些后怕,不经意那么一眼扫过去,只是最后一眼,看过他就离开。一眼里见到阮千千按着腰挣扎着要站起身,却站不起来,努力几次就跌倒几次。

      端木朝华不耐烦地走近了,把她一把拎起来,这一下却不知又碰到了哪里,被他提着膀子拎起来的阮千千眉头都拧成麻花,却憋着一声不吭。

      “你……说话。”冷梆梆的声音。

      “……”咬着牙怒瞪了端木朝华一眼,这一眼让端木朝华觉得有条凉凉的小蛇钻进心头蠕动得他不舒服。

      手不由捏得更重,只想要嘴硬的阮千千叫出声来,她一张脸白了又白,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来,再多的话却没有。

      “说话!”

      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再这么捏下去,骨裂甚至骨断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她闭着眼,漆黑的眼睫抖动着不肯张开。

      僵持了一会儿,端木朝华像是腻了,他还记着给自己解开那恼人的绳索的是眼前这人,这么一想就丢开她,眼珠子转了转,声音放低一些,“你……说笑话……我……不出。”

      话虽然断断续续,但能懂得其中意思。

      阮千千似乎这时候才想起要生气,背转身去对着墙。端木朝华眼前只剩了冷冰冰的背影,有一种不被理会不被重视的感觉,他现在是孩子脾性,越是不被搭理,越是要上去挑弄。

      于是伸指戳戳她的背心。

      她双肩一颤,把被子拉过来不让背心露在他眼前。

      他忘记方才还起兴得很想出去玩的想法,只想着把面前这个冷皮冷脸不想搭理自己的女人搞定,两腿蹭上床榻,手伸出去本想拍拍她的肩膀,但方才被自己拧得手臂快断的阮千千,大抵不会高兴被碰到伤处。手就这么收回来,干脆整个人都凑过去,嘴唇触碰到她的耳珠,对着耳涡的位置轻轻呵气。

      果然她双肩都颤动起来。

      端木朝华来劲了,吹气也吹得越发卖力,直到连嘴唇都会被她耳朵上的温度烫到。他想阮千千定然被痒痒闹得笑个不停,却怎么连笑声都没有,手伸过去贴住她的脸,把那张脸扳过来的瞬间。

      竟然见到的是一脸亮光。

      湿漉漉的亮光。

      他懵懂无知地凑过去,犹豫再三方才下口,轻轻舔了一点点她脸上的水珠。

      咸涩,微凉。

      阮千千懒得看他,一个傻子,有什么好看的,嘴里却低低嘟哝,“当初说有法子给你解去,偏不用,变成这番模样若是被别人看到,怕威震天下的安王爷只会变成比尘土还不如的傻子,还有谁瞧得起你。”

      这时候端木朝华忽然拉起阮千千的手,猛力按在自己的心口处,难受地蹙起眉,短促地吐出一个字来,“痛……”半晌又补充道,“心口痛。”生怕她听不懂似的,手指戳着自己心脏所在的位置。

      阮千千顾不得自己胳膊上还痛着,便凑过去着急道,“怎么会痛呢?这药还会让人痛吗?”一面在心头暗骂那皇甫倩没能在毒发之前赶到军营,全然忘记最初因为皇甫倩要来还闹过几天气。

      端木朝华不答她,两只手在她脸上无措地摩挲着,倒真越发像个傻子。喉咙里打着转的话,好半天才理顺了说出来,“你不哭……不痛。”

      阮千千的动作蓦地停住,端木朝华抱住她的力气空前大,她被压得喘不过气,却生受了没有推开。

      因为毒发神志不清的端木朝华在她耳畔理直气壮地说,“外面……不好玩。留下,陪你。不哭。”

      原来这人哪怕是毒发的时候,尚且怕她哭吗?她说不清一刹那漫延开的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脸上的湿意越发汹涌,而端木朝华手上的动作并不温柔,让脸颊刺刺的痛。

      刺痛里带着的却是仿佛蜜糖一般的甜意,索性将嘴唇凑过去压住他语无伦次的唇,趁着他神志不清占了他便宜,总不能每次都是他占先。

      等到端木朝华被欺负得满脸通红四肢无力地裹着棉被睡着,阮千千心头的大石头方才放下,她以为毒发是多么可怖的事情,没想到却是这样简简单单打发了,只要将人诓得睡着,一切便会随着凉月西沉滑过去。

      臂上的疼痛不存在了似的,她的手指在端木朝华坚毅的面部轻轻扫着,下定决心,再见到师父一定要把连心草讨要过来,便是用偷用抢的,也要拿过来。

      端木朝华这副失态痴傻的模样,她只愿一个人记得,她不记得被拧坏的胳膊,只记得这人失了心智还能为自己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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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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