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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离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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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很想坐下来吃过再走,可是,端木朝华的脸色实在不好看,犹豫地扫一眼桌子,“我还是……打包回去吧,反正也一样的。师父要是带你走,你一定要通知我一声,师兄要走,总不能连一声别都不道。”阮千千撇撇嘴,“二师姐上次走了,多少年没见,你们这些江湖人,都是没心没肺的,一走就没个影。我一个人呆在北朔京城,没办法去游历江湖,你们也不知道体贴一下我,带点纪念品什么的……”
阮千千絮絮叨叨的,她这话越说得多,端木朝华的脸色就越难看,鼻子里狠狠冷哼一声,“交代完了就快点过来,要吃什么回府让厨子做,王府的厨子,难道比不上这里?”这已经是端木朝华最大的让步了。
然而阮千千还是坚持要打包。
端木朝华忍无可忍,将小丫头的胳膊捏住,直接拎到自己怀里,却不料手肘被林少庭截住,林少庭直接将阮千千拉到桌后,隔着圆桌,只能呆看着师兄和王爷二人视线摩擦出火花。
这是什么状况——
师兄大人不会和师父大人有同样的嗜好吧。
阮千千晃了晃脑袋,否认这个想法,安王爷是给她用来报恩的,谁能抢了去,师兄也不可以。
然而奈何她功夫低微,这时候要保护自己的战利品是不可能的。
后果就是——
端木朝华和林少庭在钓月楼里大打出手。
其间酒楼老板上前阻止,端木朝华直接吩咐人去安亲王府领银子,算赔偿砸坏的东西。
老板顿时没有骨气地退下了。
“师兄,你小心一点!”眼见林少庭的手要掐上端木朝华的脖子,阮千千急切一声喊。
端木朝华听了,一眼怒瞪向她,吓得阮千千立刻闭嘴,不敢再喊。
他瞪她做什么,她是在让师兄小心一点不要打坏了她的恩人,这样也有错吗?王爷您的脾气还真是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了。
阮千千的腹诽很快就结束了,因为端木朝华和林少庭两个高手过招,其实万分凶险,一个没注意端木朝华的掌风就削落林少庭的几根头发,再一个闪神林少庭就撞到端木朝华的胸口,总之阮千千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最后!
不知道是哪个先停下手。
另外一个也立刻停下。
动作太快,阮千千没看出谁是先停的那个。
端木朝华扬着头,落下手。既然他不打了,林少庭自然也落手,端木朝华一拂袖,竟然就这样走下钓月楼,没有回头看阮千千一眼。
他浑身环伺着的冷冰冰的气息,即使是隔得远的阮千千也能清楚感受到,径直追出去,再顾不上打包的事情。
独留下林少庭一个人摸着鼻子苦笑,看着桌上的菜愣怔。
安亲王府这一天上上下下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多说一个字,就被王爷下令拖出去埋了。
饶是阮千千那个向来咋咋呼呼胆大得离谱的家伙,也不敢和端木朝华说话。只是小心地跟着。
端木朝华去书房写折子,她就乖乖在旁边研磨端茶,虽然端木朝华蘸墨喝茶从来不多看她一眼,他只当没有这个人。
端木朝华让下人把晚膳送到自己书房,阮千千就在旁边布菜,也不敢对着桌上的美味佳肴流口水,他吃得顺溜,仍旧当没有这个人。
不知为何,端木朝华一想起阮千千躲在林少庭背后,怯生生看自己的场景,就气得七窍都要冒烟,偏偏还不能把一星半点写在脸上,只能闷着气,越气脸色越难看。
用过膳以后,端木朝华跟往日一样去看安亲王妃,这时阮千千在前头替他提灯笼,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叫,半上午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饿了?”
这个声音好冷啊,看来端木朝华还是很生气,阮千千咬咬嘴唇,硬憋着说,“不饿。”
端木朝华一挑眉,“那就别停下来。”
灯笼在前头晃啊晃,阮千千的手抖啊抖,端木朝华只做不知,然而端木朝华脚下一绊,被阮千千一把扶住的时候,才发觉她的手冷得很。
她的手很软,像是和匀的面团似的,触感滑滑的,难以弃掷。
端木朝华的气也稍微消下去一些,但说话却仍是有一些清冷,“下次要出府,跟我说一声,不可再忘。”
“嗯。”那双灵动的眼瞬间亮起来,望着端木朝华频点头,终于可以完整地舒出一口气。
然而,端木朝华又说,“以后离你师兄远一些。”
“为什么?”
“哪来为什么,本王说的,你只须听着。”一提到林少庭,端木朝华难以自制地调开目光不看她。
“这也太没道理了吧,那是我师兄,我们自小感情就很好……”
“有多好?”
阮千千愣住,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可以穿一件衣服,一个大池子里洗澡,大概再小一点师兄还给她洗过澡,一口锅子里吃饭,一起躲师父责罚,一起偷溜下山玩。
这种好,哪里是能够表达出来的。
她茫茫然出神的表情,让端木朝华本就黑得和夜色一样的眼瞳,更加深邃,只恨不得把她脑子里正在想的东西挖出来丢掉。
“阮千千,抛开恩情不谈,你和我之间,还剩下什么?”
后来阮千千只记得,那天晚上枝头开的不是梅花,而是早春的桃花,红艳艳的很热闹,然而,端木朝华独自离开的那个背影,却分外孤独。
就好像钓月楼水中的那轮影子。
美则美矣,却没有人够得到。
☆☆☆
院子里的事情我们在院子里说,朝堂上的事情还是要拎到皇帝面前说。
这一件事非同小可,西陌太女朝颜被急召回去,是因西陌女皇重病,想见最心爱的女儿。本以为见上以后女皇的病就能好些,当日朝颜回去还和母皇一起用过晚膳,女皇陛下看上去也确实好一些了,卧病在床一月有余后的现在,能坐起来和众大臣一起观舞,之后还拉着朝颜在自己寝宫说话,两个时辰也不见累。
谁知第二日天还没亮,朝颜回府还没能脱下去见母皇的朝服,就又要穿上。
宫中太监来报——
“女皇陛下驾崩。”
话说西陌女皇膝下有五个女儿四个皇子,皇子们都文弱,暂且不提。皇女虽各有封地,但西陌大军都掌在太女朝颜一人手上,别的皇女除去一定数额的护卫兵,不能另行屯兵买马。
而就真心来说,另外四个皇女也没有什么争夺江山的野心,生在皇家能如西陌五姊妹,已是世间难得。
新皇登基,自然要出一些新政策,这时候百姓需要一个过渡期,西陌与北朔历来边界有争,此时是宜和不宜战。
于是西陌一檄文书送到,上书——
“今吾新帝即位,欲与北朔言和,昔朕于战场曾会安王爷端木朝华,信赖其心思细腻,顾念苍生,大将之风令朕深为感佩。望不日于边关相见。”
文书里的意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算是阮千千这种不通国事的人也能会意。
她正一口咬着龙须酥,白渣子在明黄色的文书上掉了一片,抹抹嘴巴意犹未尽,就着端木朝华的茶水把嘴巴里的糕点咽下去,免得一开口就喷他一脸。
“西陌太女想见你了呗,借着谈判和你见一面,说不定还会提点和谈条件,当中就包括把你娶回去做压寨夫人。”
这压寨夫人四字让端木朝华的眉毛夹起来,劈手从阮千千手上拿过文书。
“皇上已经下旨,明日一早我就会启程去边关。”
本来还有话说的,对上阮千千清亮亮毫无多余心思的眼,端木朝华的话堵在胸口上,她竟无半点留恋吗?还是已经算计着等自己走后可以去与她的好师兄相会。
“那什么时候回来?”阮千千随口一问。
目光在盘子里的龙须酥上转个圈,又捏起一个吃起来,整张脸都因为满足而发出光来。
“事情办完就回来,上次雪地里和你说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阮千千愣了下,手上的龙须酥又跌回盘子里,雪地里说的话啊,想着想着脸侧有一点红,还有一点烫,她别开端木朝华的视线,扭过头去——
“那天你说了好多句话,我怎么知道是哪一句。”
端木朝华沉声道,“很好,不记得也罢。本王不会再说第二遍,我希望回来的时候,你还安安分分待在我府上。否则……”
否则后面的话不用他说,阮千千也知道会是什么严重的后果,总之端木朝华是不可得罪不能冒犯的,因为没有那个本钱,吃罪不起。
然而阮千千从未细想过,端木朝华老是让她待在安亲王府,想把她拴在自己的视线里,看到她和林少庭一起会生气,看到她受伤会心疼。
还有那些令她面红心跳的吻。
都是因为什么。
因为端木朝华实在太凶了,要么就是威胁她,要么就是冷着她,摆好脸色的日子比过年还要珍稀。
自然而然的,就像是下大雪的日子冷得不得了,谁还会去仔细欣赏雪中盛放的红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