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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番外四 长头发阿丽 ...

  •   长头发阿丽在哪里,她在漂亮的园子里。栀子花旁她亭亭玉立,长头发的阿丽。
      长头发阿丽在哪里,她在条纹布的沙发里,红颜色双腿直又挺,长头发的阿丽。
      长头发阿丽在哪里,她在小洞里哭泣。长长的管子是她的手臂,长头发的阿丽。
      长头发阿丽在哪里,她在这里看着你,头发上面的污泥无处洗,长头发的阿丽。

      萧雅芬是一所中学的教师,也是我的邻居。
      教师的好处就是一年里总有比别人更多的假期来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雅芬喜欢做的事情是写作,写那种在课堂上她会义正严辞地阻止她学生去看的网络小说。
      我知道她有个笔名叫“长发”。
      不用上课的时候,“长发”是某大型小说原创网上一位颇有名气的写手,以前她写的是言情,不过貌似投稿一直不顺利,去年离婚之后,她就开始在网上专写恐怖小说,她的恐怖小说很好看,我收集了很多,而其中最好看的一本叫《长头发阿丽》。
      故事说的是有个叫阿丽的美丽少妇因为偷情被人谋杀在一栋房子里,之后,那栋房子以及它后来的拥有者所面对的一系列可怕的事情。情节很诡异,特别是一段后人讲述阿丽时所编的诗。诗里有一句让我印象很深刻,那句好象是这么说的:‘长头发阿丽在哪里,她在这里看着你,头发上面的污泥无处洗,长头发的阿丽。’
      记得当初看完这个故事后,很多个夜晚我总忍不住会想起这句话,而每一次无意识地想起,总会没来由地觉得,自己似乎正被某个人透过某个你所无法察觉的小洞窥望着,那人头发很长,上面还爬着很多长满了蛆的烂泥……
      然后会激灵灵打个冷颤,即使那时候正抱着自己温暖的被子。
      以至有时候我会忍不住问她:雅芬,你到底是怎么编的呀,怎么会把阿丽的故事编得跟真的一样,太吓人了。
      而每次听我这么问她总是笑笑,然后道:因为那是阿丽告诉我的。

      一直以来雅芬是我店里的常客。
      每次来总是一杯牛奶一碟汤包,临走时还会外带一份2.5升装的豆浆,有时候天气不太好或者她懒得出门,她还会打电话到我店里定点叉烧冷馄饨之类的给她送过去。她家离我家很近,穿过隔壁的巷子再往里头转两条弄堂,靠西最里面一幢就是了。
      以前读书时我常会去雅芬家里玩,那时候她还没结婚,家里收藏了很多很多的书,很多都是我喜欢看的那种,游记悬疑之类的,有时候我一看就是大半天,甚至还会在她家过夜。自从她结婚以后我就不太常去她那儿了,除了有时候给她送送外卖,她总是很忙,早也写,晚也写,我想这也就是她为什么那么爱喝牛奶和豆浆的原因吧,写作和构思把她的皮肤折磨得挺憔悴。
      不过最近似乎有一阵没见过她了,自从上回见到她之后算起,差不多有两周时间没见她过来买点心,网上的文章也没见她有新的更新,打开网页一条条全是催她快点更新的留言,不知道她最近到底怎么样了,我决定去看看她。

      雅芬的家,算是这一带里少有的独门独户,整幢房子就住着她一个人,所以相比周围的拥挤混乱,她家门口显得格外的安静空荡。再加上门口那些快爬到窗口的青苔和生了锈的水管子,看上去常年都有种阴沉冷清的感觉。
      我想这也大概是她写出来的东西格外恐怖吓人的原因吧,她住的地方确实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进门不得不先要摸黑走上一段路。虽然是白天,不过和附近那些合住的房子一样,这房子底层七七八八堆满了杂物,过多的东西让本来就小得可怜的窗户根本不起什么作用,所以不论白天晚上,底楼通常总是乌漆麻黑的,要是里头躲个人,从外面进去的人根本就看不见。所以一直以来我认为这种房子很不适合单身女性居住。
      可是从记事起就雅芬就单身一人在这里住到现在了。从最初和我一样失去所有的亲人,到后来结婚有了丈夫的陪伴。然而结婚不到一年两人就分开了,之后又恢复单身到现在。听她说过几次要搬走,因为这里实在太大太寂寞,可是最终还是没有搬,这座城市买房换房始终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一个人靠那么点可怜的稿费维持日常开销还有搬家的开销,实在会很吃力。
      雅芬主要居住的地方是在这幢房子的二楼。
      有时候人不在,除了房门外楼梯口那道铁门会锁掉。因此当我好容易绕开那些箱子罐子摸黑爬上二楼,却发现那道铁门锁得牢牢的时候,一度以为她没在家。如果不是片刻后她忽然趿着拖鞋开门出来。
      看样子是出来打水的,一手拿着杯子一路踢踢沓沓往我这方向过来,嘴里叼着支烟。见到站在铁门外的我她愣了愣,半晌一边撸着满头的乱发一边开门放我进来。走近的时候发觉她两只眼睛充血得厉害,像是整晚都没睡好似的,一张脸白得发青,两只眼深深凹在发黑的眼圈里头,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不振的。

      “你不舒服?”进屋在她房间里坐下,我问,一边打量着她的房间。
      她房间似乎一天都没开过窗,呛人的香烟味弄得满屋子都是,窗帘遮得严严实实,这让整个地方又闷又暗,简直让人窒息。
      “没有,就是昨晚一夜没睡。”用力吸了口烟钻进被卧,雅芬看上去被冻着了似的哆嗦了一下,然后对我笑笑:“我好象闻到香味了。”
      “给,卖剩下的点心。”说着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她床头柜上。她又笑:“刚巧有点饿,多少钱。”
      “免费的。”
      “是么,谢谢。”又用力吸了口烟,再吐出,雪白的烟雾团在她面前又散开那一瞬,她看上去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冷得发抖:“坐,”拍拍床沿朝里挪了挪,她给我腾出了点空地:“坐会儿。要咖啡吗,桌子上有。”
      我顺着她目光所指的方向看了眼不远处的桌子。桌子不知多久没收拾了过,堆满了碗和碟子,还有一小杯没喝完的咖啡,边上的咖啡粉都已经快见底了,显然她最近没少喝这玩意。
      我摇摇头。
      “对了宝珠,能不能帮我把那个关紧点,那个。”说着话坐起身朝我身后指了指,手指的方向是我刚刚才为了通风拉开的那道窗缝。我有点纳闷。只不过就开了一点点而已,可是她看上去好象有点紧张。
      我只得把窗户重新关上:“这样不太好,我觉得太闷了,你不觉得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补了一句:“记得把插栓插上。”
      “哦。”我应了声。不过没听她的把那扇窗完全关紧插牢,因为那样无异于把自己关在一间密闭的毒气室,只是在窗缝处用窗帘遮了遮,这样她不会发觉窗没有完全关上,也好过听她的把窗子完全封闭:“雅芬,少抽点烟,你看你又是失眠又是咖啡又是烟,这不是在自虐么。”
      “我需要保持点清醒。”
      “清醒?保持清醒最好的方法就是充足的睡眠。”
      “啊……”挠挠头,她把烟掐灭:“说得也是。”
      “很多人在等着你把阿丽早点写完呢。”
      “写完?等我搬走吧,这地方让我感觉糟透了,最近一段时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那些该死的……”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意识到我在朝她看,她把被子朝身上裹了裹:“真冷,冬天一到这里就冷得像个冰窖。你真的不要来杯咖啡吗宝珠,又在下雨了,多坐会儿再走吧。”
      确实,才停了一天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之前来的时候还只是小小的雨星子,我以为短时间里不会下大,没想到不过几分钟的工夫,这场雨就好象泄了闸似的落了下来。劈劈啪啪打在窗玻璃上,夹带着一些细小的冰雹:“会不会影响你休息。”我问。
      “不会,我正想找个人聊聊。”

      两个人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一边听着窗外哗啦啦响的雨声,一边发着抖,一边吃着冰激凌,这感觉好象又回到了几年甚至更多年以前。
      刺激而快乐的一种感觉。
      看看表差不多八点了,我拿出手机准备给狐狸打个电话。出来时根本没想过要住在雅芬家,甚至以为只是坐上十分钟左右就会走的,所以事先没有告诉过狐狸我去了哪里。谁知道一坐就在她家坐到了吃晚饭,晚饭后雨还是很大,我们坐在床上的时候不约而同想起了小时候在她家里过夜的情形,于是她提议不如我在她家住上一晚。
      看我掏出手机雅芬笑了一声:“打给谁,你店里那个伙计?”
      我点点头。
      “还是和以前一样呢,什么都要跟家长汇报一下。”
      我被她说得脸一红:“什么啊,才不是,我只不过想问问他材料买好了没。”
      “是这样啊。”
      “当然。”嘴上这么回答着,我悄悄关了手机塞回包里:“其实不问也无所谓,明天再说好了。”
      “不要紧么?”
      “不要紧。”
      她笑,转身拍了拍枕头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下,从边上的柜子里拿出支烟啪地声点上:“你还是一点没变,小孩子似的。”
      我伸手挥开那些飘到我面前的烟:“你抽得越来越凶了。”
      “没办法,职业病了,每次动脑筋的时候就想抽,想让自己放松一下的时候也想抽,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可以不去抽烟。”
      “以前你很少抽。”
      “那时候压力小啊。有没有钱无所谓,写着玩玩。”
      “现在压力很大?你现在的书这么火,应该不愁钱的问题吧。”
      “哧……”一声嗤笑,雅芬弹了弹烟头:“网上看的人多不代表钱多。你光看到他们不停地催,更新,快更新,可是有见过谁对你说,给你钱,我给你钱不?”
      “累不累啊,如果在乎的是那种东西的话……”
      “宝珠,你比我小很多岁,还有一家店支持着你的生活,所以你体会不到我的感觉。”
      “怎么会体会不到呢,社会对每个人都一样的。”我甚至曾经为了生活差点丢了小命。
      “你现在教育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朝我脸上吹了口烟,雅芬拍拍我的头:“和你爸爸很像。”
      “你还记得我爸啊。”
      “当然,他曾经是我小时候意淫的对象。”
      “不是吧!哈哈!!”
      “还是小时候好啊,”用力伸了个懒腰,她朝被卧里埋进了一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
      “你现在不也很自由自在。在家写写字就能来钱,不知道多少在外头奔波的人羡慕你。”
      “是么。”扫了我一眼,她深吸一口烟:“那是有代价的。”
      “不就是比别人多死几个脑细胞么。”
      “呵呵……”一声笑,她将烟头在烟缸里捣了捣:“说得也是,也许我没理由这么抱怨。”
      “对了,一直想问你,你头发又不长,干吗起个笔名叫什么鬼长发。”
      “哦,这个,”有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随便起的。”
      “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你把自己意淫成你小说里的角色。”
      “什么?”
      “那个长头发阿丽。”
      她目光再次转向我:“你怎么这样想。”
      我被她脸上突变的严肃给吓了一跳:“我……说着玩的。”
      她应该是意识到我脸上的表情了,随即咯咯一笑,揉了揉我的头发:“其实真的是纯粹巧合。”
      “你吓了我一跳,雅芬。”
      “抱歉,最近情绪一直都不太稳定,大概是生理期快到了。”
      “你确定不是更年期。”
      她笑着掐了我一把:“不跟你耍嘴皮子了,冰箱里还有根雪糕,要的话快去拿,不然我吃了。”
      我赶紧跳起来奔向厨房。

      叼着雪糕回到房间,雅芬横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动静。似乎是睡熟了,鼻息挺重的。我轻手轻脚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然后坐到床上咬着雪糕看电视里没有声音的连续剧。
      没了聊天的声音,房间里静得空落落的,这让外面的雨声显得特别响,一阵大一阵小,密集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一片片急促的撞击声。这声音让人觉得特别孤单,好象整个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似的。那种莫名扩张出来的孤独感让人心脏隐隐发慌。
      于是钻进了被窝,并且把电视的音量稍微开大了一些。
      直到电视嗡嗡声融进了雨声让周围开始有了一层细细嘈杂的热闹,那种发慌的感觉才渐渐消失,我伸了伸腿舒舒僵硬的筋骨,不料脚好象忽然间踢到了什么东西。
      我小心把它从被子里勾出,一看,原来是本硬面抄。
      想起雅芬在网上说过她有先写手稿再敲到网上的习惯,因为她本身打字速度不快。一下字心跳加快了起来,把它翻开一看,果然没错,是《长头发阿丽》第二部的手写稿。
      而且是记载着很多网上所没有的新内容的一本手稿。
      小心朝边上看了一眼,雅芬依旧保持着刚才的样子静躺着,应该是睡得很熟了,于是翻到网上连载完结的地方,我开始往下看了起来。

      ‘今天雨又开始变大了,仿佛天开了闸门。最近这些天总是或大或小,雨一直没有停过,我听见凌在卧室里踱着步。他在害怕么,还是在摇摆不定,最近的他让我感到有点陌生。因为那些声音影响了他么,真可笑,他这个无神论者有时候胆小得像个孩子。’
      ‘什么声音?我好象又听到了那种声音,从墙脚那儿传来的。凌呢,凌在干什么,我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了,雨声太大,这声音让人很心烦。我想我应该过去看看他。’
      ‘不对,不对。那声音好象是从他卧室方向传来的,也不像,应该是更近一点的地方。这地方究竟有多少条管道。天知道!’
      ‘张姐!张姐!我叫:帮我去楼下看看,仔细地看一看。’
      ‘张姐下楼去了,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从她看着我的眼神里能够感觉得出来。这个家里的人都变得有点奇怪。因为那个声音么?可是凌说他没有听见过。但他为什么老是那么焦虑,他最近的样子很反常。是他知道了什么吗?这不可能,不可能会有人知道的。’
      ‘那些乡巴佬只会乱猜,也是,除了乱猜别人的家事他们还有什么业余的事情好做呢。他们都说她回来了,还说看见她在这附近走。呵……怎么可能。真是一群无聊的乡巴佬,他们的闲言碎语快把我的神经给磨散了。也许我该说服凌搬家。是的搬家,搬离这块肮脏的,陈旧的,充满了臭味和怪声音的地方。’
      ‘什么声音……’
      ‘我刚才好象又听见了,是从下面传来的,或者更接近这边一点。张姐去哪儿了?怎么那么久还不上来。’
      ‘慢着慢着,那东西是什么。我不是对张姐说过不要在那地方放东西的么,她这是把什么东西放在那里了,看上去就相当肮脏的东西……等她上来我得好好和她谈谈,这地方并不是只有她这么一个称职的保姆不是么。’
      ‘那东西怎么在动……’
      ‘它这是……’
      ‘天哪那是什么??!!头发??!!’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么宝珠。”刚看到这里边上的雅芬忽然开口,突兀一句话惊得我手猛地一抖,本子啪的声脱手落地,我回头看见她睁着双眼看着我,眼神看上去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我不知道她这样看着我究竟有多久,脸一烫,我支吾道:“不知道,你呢,你信不信。”
      她没言语。目光转向天花板,在一阵让人尴尬的沉默中对着它看了半天,然后道:“知道么,最近我相信自己一直都能看到某些东西。”顿了顿,目光转向我,她压低了嗓音:“某些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你是指……”
      “鬼,宝珠,我想我的房间里有鬼。”
      一瞬间房间里因为我僵滞而沉寂了下来,半晌我活络了下脸部的表情,勉强挤出丝笑对她道:“是么,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通常它是种声音。”
      “雅芬,老房子里通常都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就像我书里写的那样,那种声音……”
      “你是不是写得太累了,所以……”
      “不是,宝珠你不了解,你不了解……”
      “况且你最近还失眠,还喝了那么多咖啡,我想你是太……”还想再对她说些什么,一转头发觉她已经侧过头闭上眼睡了,我不知道是否还应该继续刚才那个话题,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灯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老房子的夜晚永远是不可能寂静的,尤其是这样的雨夜,小孩的哭声,夫妻的吵架声,狗的叫声,电视嗡嗡声……种种声音,特别是在七八点钟的时候,不论多远都能透过这些上了年纪的砖瓦细细弱弱地传递进来,那是一种让人定心的安眠曲。
      所以翻了个身躺塌实了不多会儿,眼皮子就沉了下来,似乎听见边上雅芬坐起来倒水的声音,然后挨着我躺下,我的人就开始迷糊起来。
      那么迷糊了有好一会儿。
      迷糊得差不多已经快睡着了,忽然一阵晃,我被肩膀上一只手给用力晃醒。
      “宝珠……宝珠……”
      睁开眼听见雅芬在边上轻轻地叫我。我吃力地翻了个身回头看看她:“怎么啦……”
      话还没说完嘴巴被她迅速按住,这当口人也逐渐有点清醒了过来,我撑起身体朝她方向靠了靠。
      “你听见什么了没?”刚靠到她身边,她把声音再压低了些问我。黑暗里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她看上去有点异样的紧张。
      我狐疑着安静下来仔细听了听。
      声音很多,和刚才睡觉时听到的差不多,雨声,人声,电视声,还有一些从马路上传来的隐隐的车声。不过显然这些都不是她指的声音,于是我摇摇头。
      “你再听听。”指着靠左前方一角她又道,而这种压低了的急切让我不由自主被她感染得紧张了起来。
      “什么?”我问。
      “听,听到什么没。”
      “没。”
      “不可能,你再仔细听听,就从那里传出来的……”说到这里话音嘎然而止,她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跳下床直奔到窗口边。
      “雅芬??”我被她这种动作给吓到了:“到底怎么啦??”
      雅芬没有回答。只小心把窗帘从边缘部分慢慢撩开,随即发现了什么,嘴里低低一声咒骂,她猛地把那扇原本被我留了道缝隙的窗户用力合拢,再咔的声栓上:“窗怎么会开着?!真该死!窗怎么会开着!”
      “你到底怎么了??”忍不住打开手边的台灯。灯光亮起的一刹那,我看到雅芬神经质似的抖了一下。然后迅速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她朝我的方向飞快地摆摆手:“关掉!关掉!它会看到的!”
      “他?什么他?”我被她这样子和这些话给彻底搞糊涂了,索性也从床上爬起来,正想走到她身边去,她已经捂着眼睛几步走到我边上把台灯拧灭。
      随后深吸了口气,往床上一坐:“它走了……”
      “他??谁??”
      “那个声音。”
      “什么声音??”
      “你没听见么宝珠?”抬头看向我,她眼里那种空落落的东西没来由叫我背上一阵发寒。
      “雅芬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吓到我了。”
      “声音,那个声音。”说完忽然站起身走到床脚边站定,侧着头像是在仔细听着什么,半晌趴到地上将耳朵紧贴住地板,伸手朝我招招:“过来,听,你听。”
      我走到她边上照着她的样子趴下来耳朵贴着地板听。
      地板下一片嗡嗡声,还有偶尔一两下隔壁人家走动的声音,这声音是很正常的,紧碍着的住户间必然会产生出这样的声音。又耐着性子再听了会儿,没听见任何异常的动静,我正打算站起来,雅芬又问:“听到什么没,”
      “什么也没有。”
      “有的。”
      “真的没有,雅芬,雨那么大,你听错了吧……”
      “我告诉过你我听见了!”猛抬高了嗓门,随即似乎被自己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她一下子住口,黑暗里摸索着将烟盒抓到手里:“几天前就开始了……那个声音。每天晚上……我听得很清楚……”
      我突然感到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手有点发凉。吞了口口水我把打火机递给她:“你太累了,抽支烟好好睡吧,故事里的情节不要再多想了。”
      “你觉得是因为我写书写多了的关系??”原本点燃了的打火机被她啪的下熄灭,她在黑暗里直视着我的脸:“不是,根本不是,”说到这里忽然神色又有点激动了起来,她倏跪到地上一边爬着慢慢朝墙角方向移,一边压低了声音急促对我道:“这里,现在在这里,它在动。前天晚上开始我就发现了,它一定不甘心在那个地方待着,所以它一直在试着动。”
      我忍不住想去开灯了,因为我被眼前这一切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道雅芬到底是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一觉睡醒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说着些让我感到害怕的话,做着些让我费解的举动……而她的样子这会儿在我眼里简直就像个不正常的精神病人:“雅芬,睡吧,你太累了……”
      “它不会让我睡的,你听,听这声音!”
      “什么声音都没有,真的,还是去睡吧。”走到她边上伸手想去拉起她,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她突然抓住我手指用力拉了一下:“听,就是这声音,听!”
      我被她拉得一头撞在前面的墙壁上。
      撞得头嗡的阵响,正想挣脱开她的手,忽然听见墙壁里隐约传出阵和之前听见的声音不太一样的动静:
      “咕噜……咕噜噜……”
      像是有人在墙壁里发着沉闷的打嗝声。
      时断时续在墙壁的那头隐隐响着,被雨声一盖,如果不仔细还真的不容易听见。
      “管道里的声音?”听了会儿我朝雅芬看看。
      “我不知道,”朝后退开一点,她转身匆匆跳上床将脸捂进被子:“不知道,一星期前就开始就有了,每天晚上,每天晚上它都会响,一直一直在不停地响。”
      “就因为这你一晚上没睡?”总算明白了导致她失眠的原因是什么,一下子我觉得又气又好笑。只不过是水管里发出来的一点声音,她就吓得整个人都神经兮兮的,还不肯承认是因为自己写恐怖小说写多了产生的后遗症,真是神经纤细又充满了固执的小说家……
      害我刚才被她吓得手都发凉了。
      “你不觉得可怕么?”或许是我语气里的讥笑明显了点,雅芬抬头看向我,眼睛里闪烁的东西让我有点尴尬:“这东西不会在那里待太久的。”
      “那不过是下水道里发出来的声音而已。”
      “不是!”突兀一声尖叫,把我吓得一愣的同时她自己也一呆。随即压低了声音她一字一句道:“它会过来的,我昨晚见到它了。”
      “他?他是什么?”
      她嘴唇动了动,没吭声。
      “好了雅芬,你真的应该睡了。”
      “你不信我的话是么。”
      “不就是管道里一点声音吗,哪儿都有这状况,别胡思乱想了,好吗。”定下心来后觉得人有点筋疲力尽,我实在不想在这样的深夜继续再跟她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纠缠下去。
      “你确实不信。可那是真的,”
      “雅芬……”
      “就像阿丽的故事,那都是真的。”
      我呆了呆。随即叹了口气,我把她紧捏在手里那支被变了形的香烟抽出来:“我说,你真的不要再写了,至少短时间里不要再碰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发疯,宝珠。”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太累,写得太紧张了。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吃不消的,你的失眠就是身体给你的警告。”
      “根本不是!”
      “好吧,不管是不是,那个声音不要再去多想它了。我们睡……”
      话还没说完,我的手突然间再次被她紧紧抓住:“又来了!它又来了!宝珠!你听!你快听!”
      墙壁后确实又响起了那种打嗝似的声音,在我听来再正常不过的声音,因为每次水管里有点堵塞,我家的水池里都会发出类似的响声:“好了,雅芬,要不这样吧,我下去看看。咱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你不怕么……”
      “怕什么?”
      “鬼。”
      我看了她一眼:“我们总得确认一下,是不是。”如果没一点有说服力的东西让她安心,我想她今晚会一直这么闹腾下去,就像她每天晚上那么闹腾自己到无法入睡。于是为了能让她消除顾虑,也为了能让我早点继续睡觉,我从抽屉里找了支手电筒推门朝外走了出去。
      走出几步回头用光照了照她:“不过如果什么都没看到,你得答应我马上睡觉,好不好。”
      话音落,并没有得到雅芬的回答,她叼着烟靠在床上的轮廓黑暗里看起来就像座没有生气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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