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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捉鱼 ...

  •   阿染这一去,直到日头开始火辣的时候才折了回来。他把包袱背在后面,手里神奇地拖着一口大锅。谢朝衣跟他开玩笑说他是不是做贼去了,没想到他居然当真点头称是。谢暮衫将他叫到跟前细细盘问,才知道不过是虚惊一场。那锅是他从附近的一个破庙里翻出来的,被谢朝衣收留之前那间破庙就是他的栖身之所,虽然不算是个好住处,但是基本维持生活所需的物什并不缺乏。阿染刚才想反正自己也要走了,就又重回故地捡了一些珍爱地带在身上,那锅却是顺手牵羊的,哟用完了还要送回去。借居在山神庙的乞丐不止他一个,也要为旁人着想。谢暮衫回想起自己来时确实曾经看到过类似的地方,也就稍稍放心了。
      然后两人就被谢朝衣拉到一块商量喝什么汤。阿染是在外面讨生活的,能有一口残羹冷炙已是万幸,自然不会要求太多。谢暮衫胃口不挑,兼之认为早起吃烧烤过于油腻,就想喝点清淡的菜汤润肠。谢朝衣却不干了。后来谢暮衫还是遂了他的意,任他在那张罗着钓鱼。
      手头上没有钓竿,谢朝衣的兴头却不减半分。他抽起那些多灾多难的垫布结成布兜,又脱了鞋,一手挽了裤腿袖子下了水。泠泠的水流冲刷着河床上的卵石,溪水很浅,刚到谢朝衣的小腿。鱼倒是不少,鳞光闪闪烁烁,时而从他身边游过,只是身量小了点。谢朝衣看准时机,两手一抄,一条活蹦乱跳的活鱼已经落在了站在一旁的阿染手捧的布兜里。
      谢暮衫觉得他这样用武功实在浪费,便出言提醒道:“朝衣……”
      谢朝衣闻言回过头,脸上还挂着笑,他的眉毛嘴唇被阳光染成淡淡的金色,显得清贵文秀,没有一丝阴翳,刚刚的郁闷不快都消失无踪了。谢暮衫不知为何也跟着笑。想要说的话却都弃在脑后,不再理会了。
      “没事。”
      谢朝衣却不放过他。匆匆飞奔过来,牵着谢暮衫的手往河边走。
      “你也来试一下。”
      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和自小的教养截然相悖,谢暮衫有点拉不下这个脸,推托着说:“不用了。我就在那边等着好了。”
      “来嘛。一下!就一下!”谢朝衣不放弃地求着他。
      谢暮衫无奈地笑笑,“你啊,真不死心。”
      “我的脾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却近似于耍赖了。
      到最后谢暮衫还是没挣过谢朝衣的执拗,被他一气推到了岸边。左看右看,实在逃不开,才慢慢吞吞地学着谢朝衣的模样脱去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好,笨拙地撩了下摆下了水。脚尖一点水面,虽是晚春,还是微沁了凉意。晨间微风一吹,更是寒。
      本就是习武之人,谢暮衫不像寻常富家子弟那般的娇生惯养,浇雨就病风摧即倒。这点水凉倒还难不到他,只是心理要适应现状尚需时间。
      这种没有矜持礼仪的状态的感觉很陌生,但是没有他想象中的讨厌。
      阿染在一旁看得新奇:谢暮衫眉目秀雅尊贵,气质却仿若包裹在上好锦绣黄绢中的无鞘长剑,不怒而威,文雅风流当中自有一股凛然犀利之姿。这时让谢朝衣一闹,却全没了那份看似与生俱来的冷漠骄傲。有些失措,有些慌乱,连容貌也随之年轻了几分。
      阿染不知道的是,跟在谢朝衣身边的谢暮衫是比平时收敛了的。说来不信,但这已经是谢暮衫最平易近人的样子了,只有在亲近的人身边他才会这样。这个时候阿染还不知道谢家曾经有范了错的管事被他吓得头晕手麻胃痉挛,一连请了月余的病假。
      成年以后,谢家两兄弟都多少带着些假面,谢朝衣也是。他在人前都是一幅恬静温柔的斯文模样,带着点老好人的温顺和隐士的淡薄,哪像现在这般放得开。
      尽管两人都不承认,但他们对待彼此却是与对待他人不同。这一点无法否认。
      却说那谢暮衫按着谢朝衣教的运劲方法去抓鱼。第一次难免手生,一时不察用力过猛,整条鱼连带水花都渐到了他的身上,湿淋淋的一身都是水,十分不舒服。谢暮衫抱住了鱼,那活物在他怀里活蹦乱跳,根本无法放任不管;想去抓,触手滑腻,又怕用力大了刮掉了鱼鳞粘在身上。谢暮衫平时接触最多的不是剑就是笔,旁人看了他或是净着谢家威名、或是碍于本人实力,都是恭敬以待的,他又几时碰过这种尴尬,左右无计可施之下,委实慌了好一阵子。
      谢暮衫求救地看向谢朝衣,他却捧着肚子笑得直打跌,几乎笑出了眼泪来。
      “哎呀哎呀,不愧是冠绝天下名满江湖的谢二少,魅力果然无穷,连鱼都喜欢你呢!”
      谢朝衣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为什么谢暮衫喜欢用言语挤兑自己了:因为对方的反应真的是有趣又可爱。
      “有人肯对你投怀送抱可是大好事——虽然那只是条鱼。暮衫,你在害羞什么啊?”
      正所谓礼尚往来,一报还一报。当初谢暮衫逗他的话,这会儿可全让谢朝衣逮着机会,又悉数丢回他身上。
      “住口。”谢暮衫沉声喝道,试着制止刺耳的嘲笑。
      谢朝衣却笑得更张扬厉害了,他只感到全身都因笑过了头而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好不辛苦。
      谢暮衫的凤眼略眯了眯,墨黑的乌眸流光晶然如雪。谢朝衣知道这是一个警告:谢暮衫要动真气了,不想遭殃最好赶紧收手。于是也不再发笑,乖乖替他解了围。
      几人走回柴火边上。谢暮衫还是有点窘迫,又略微掺了点愠色,是以接下来沉默了好一阵都不讲话。谢朝衣逗他开口也没用,反而碰了一排冷钉子,自找没趣。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
      他们二人一个做闷葫芦不理人状,一个老是不接受教训自讨苦吃,收拾鱼的工作便必然地落到了阿染头上。他也不打扰谢家兄弟交流,自己低着头给鱼去鳞取胆,不一刻就收拾妥当。把成果摆到一边的大石上,又去溪边打了水。回来的时候那两人已然和好如初,正生着火。
      见他回来,谢朝衣一伸手,“阿染!”嫌他角程慢,干脆跑了过去用轻功带着他走。
      火燃了起来,谢朝衣往支起的锅子里扔鱼。滚烫的水面起着气泡,咕嘟咕嘟的。谢朝衣看有点火候了,一伸手去怀里取调味包,掏了半天,却僵住了。
      谢暮衫猜道八成出了问题,不待期望地顺势问了一句:“哪里不妥?”
      谢朝衣的脸色很难看,“调味料用完了。”
      “刚才不是还在用吗?”谢暮衫指出他话中的疑点。
      “烤肉和煮汤是两码事。”
      谢暮衫摇头一叹,“你的记性真差。”
      谢朝衣困扰地回想,“怪了。我明明记得应该还有富余的呀。”
      谢暮衫求证,“没有别的替代品?”
      “暂时没有。”谢朝衣叹气地说。
      谢暮衫想了想,现在再回城找酒家总有些不伦不类,便折衷地说:“那就先凑乎一顿吧。”他话里的意思却是不喝这汤了。
      想当然地误会了他的意思是凑合喝,极为讲究饮食的谢朝衣无语问苍天。
      “……你还真是屈尊降贵不拘一格啊。”
      “过奖了。”
      谢暮衫知道他想岔了,也没纠正,只当他是在赞美。
      阿染此时呆呆地插了进来,他点头赞同谢暮衫的意见:“有的吃就好。味道什么的,不用太在意。”
      “那怎么行?”谢朝衣气恼地咬着勺子发愁,“没有盐,又腥气。”
      虽然前面自己动手烤肉抓鱼的行为让他刮目相看,不过谢朝衣果然还是谢朝衣,和从前一样的娇贵固执。谢暮衫想。
      眼边有人影蹭了过来,却是阿染。他执着汤勺舀了一口,品评之后沉吟道:“其实……”
      “其实什么?”谢朝衣振作了精神问。
      阿染在谢朝衣鼓励的目光把话说了完整,“我知道有些植物可以代替调料。”
      谢朝衣感兴趣地说:“噢?是什么东西?这里有吗?”
      阿染点点头,跑到边上,东揪一下,西揪一下,带了好多稀奇古怪地草叶子回来撒进了汤里。一下子就有好一股香味飘了出来。
      谢朝衣“咦”了一声,也舀了一勺汤,舌尖微点了一下,只觉唇齿留香。立刻睁大了眼。“好香!这效果可不比我的特殊调料差,阿染你是怎么做到的?”
      谢暮衫知道谢朝衣的舌头素有“老饕餮”之称,能让他称赞,那汤汁想必极是美味。
      阿染听了他赞赏,却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我们乞丐有时讨不到饭,只好到郊外打野味。这时我跟一个老乞丐学来的。现下只是照搬。”
      谢朝衣怜惜地拍着他的头,又回过身来,不避嫌地把勺子赛到谢暮衫手里。
      “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尝尝。”谢朝衣催促地说。
      谢暮衫想了一下。虽然谢朝衣告诉他不要在乎阿染的来路不明,但是他还是潜意识地戒备着对方,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之前他曾暗中探访过阿染的身世,结果却都是“无”。这个人最早出现的纪录是在一个月前,刚好是谢朝衣离家出走前后。还有他背后刺的那朵妖艳莲花……
      “暮衫?”谢朝衣摇晃着他的肩。
      谢暮衫一启唇,正要说些什么遮掩心思的话,倏忽之间,异变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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