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十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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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在黑色的盒子里，看着昏暗的灯光下不够修长美丽的手。如果我砍下它们，或者只是砍下几根手指头，然后打开门，走出这黑暗的盒子，微笑地看着所有人，想象我是一名倾国倾城的女子，我拉起的嘴角是对所有人最好的施舍。
可是我没有刀，就算有刀，我怕痛。
“吱呀——”陈旧的木门开启时毫不意外地发出了类似嘶鸣的声音，这其实是文字无法描绘的。文字如此狭隘，装不下哪怕最简单的目光。
门外站立着一堆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女人，当先一个一把推开木讷呆立的我，大步跨进黑色的盒子，嘴中传出一句我听不大清楚的话，我想象得到，我不需要听清楚，我知道那是污秽的咒骂，和散落在这个世界任何一角的语言一样。
然后我拉起嘴角，尽管那并不是对别人的施舍，尽管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目光愿意在我的嘴角多作停留，她们都好忙的，来不及看我。
迅速调整好表情，我施施然走出了女厕所，今天，我是高贵冷傲系吉他手，决不愿为凡世多做停留。
酒吧晦暗的色调丝毫不能改变我的高贵冷傲，我在扮演一种美丽，名叫不可方物。
低靡的音符，在指尖跳动闪跃，我能感觉到的振动，和我的心跳不一样频率，一样频率，我不知道。
这不是华贵的上演美丽邂逅的地方，这里低级，这里庸俗，这里没有情调。情调是个什么东西，我不大清楚，我只听说过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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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唱什么？”这个真正美丽，微笑便是对我的施舍的女人，披散着浓黑如天幕的长发，遮住一只眼，遮住半边颊，唯一露出的洁白的另一半脸上，蚀刻着一枚子弹，小指尖般大小，灵动逼真。
“不知道。”我其实是从没有什么主意的，我只会弹吉他，就像这个女人只会唱歌。
“《神的小羊》吧，反正没什么人会注意，选个简单的就好了。”男人的头伸过来，岔在我和女人之间，眉眼间灵气逼人，像灿烂的夏日——这是女人一直执着的看法，她说她爱那向日葵一样美丽的男人。关于夏日，其实我只记得嗜血的蚊子和腐烂的西瓜皮。
“好。”女人的主意其实永远都是随便男人喜欢。
于是我们的乐队开始工作，其实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不是销魂的地方，这是容纳颓废和绝望的死地。
毛茸茸蜷曲着睡着，谁为我留下一盏烛光。
唱完这一句女人忽然倒地，白色的裙子盛开在狭窄的的台上，一动不动，就好像死了一般。
我愣了一瞬，随即在男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抱起了女人，大步走出酒吧，表情高贵冷傲而不可方物。
3
女人住院了，其实我并不清楚她得了什么病。
忽然倒下，然后醒来时一身蓝白格子套装，似乎很久以前，我还在念书的时候，在小说里无数次看过这样的情节。我已经记不清具体情形，好像那时的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在我生命中匆匆而过，因为走得太远，所以看不大清楚。
其实院子里也是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的。我推着女人，女人深空一样的长发被潦潦草草扎起，露出她美丽的脸，有点病态的苍白，更多的是天生丽质的明艳。
我忽然就想起了，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的小说里一段很好笑的话，我以为我已经全部忘了，这样的时候想起来，我想我还是有一些怀念的。
那段话的大意是这样的，但凡武侠小说中有人中毒，路人甲乙级别定是一脸青肿，而美丽的主角们，或者美丽的龙套们，不是在手心胸口长一朵诡异却美丽的花，就是在颊上眼角长一颗桃心，或者花朵，总之怎么美丽怎么来。
我想女人一定是主角，也是男人美丽的龙套。她病了，却病得那么美丽，右颊上的子弹，如果换成蓝色妖姬或曼陀罗花一类有情调的东西，她就可以去参演武侠剧了，饰演魔教圣女，或者峨眉最美的女弟子，都绰绰有余。
男人拎着保温瓶匆匆赶来，看见脸色稍有好转的女人，露出一点点欣然的笑意，表现得就像女人热恋中的情人。
不时有不同表情的人从我身边走过。如果是我，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应该是什么表情呢？
想着想着就在心底张狂地大笑起来。
今天我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温婉女子，我不可能大笑的。
4
女人的病房外，楼梯拐角。
“我妈她说，想要见你。就在今天晚上，你可以去么？”男人的神色略有不安，还有一点不常见的忸怩。
“啊，好。”
5
让我们共同放飞想象的翅膀，把这看成一场旷日持久的三角恋。
6
江边的风吹得我的衬衫鼓鼓的，我想，如果有人远远的看我，一定会觉得我像是一个白色的球。
江水浑浊不堪，夏天的风并不温暖，入夜之后，这一段本就清寂的江岸空无一人，除了我。
其实我对自己撒谎了，今天我不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温婉女子，而是乖张暴力，视角阴暗，善于伪装，心机深沉的女子，这是我演技的巅峰了，我想，因为我同时拥有了四个形容词。
我放肆地大笑，声音阴狠尖利。
跳河一定要选择肮脏的河段，虽然被捞起来后会和河水一样肮脏，但是跳下去时会显得人洁白无瑕，而自己能感受到的，不过是跳下去这一段过程，死后尸体如何肮脏，也不会被自己看见而嫌弃。
7
可是我愤怒了，因为我看见了肮脏的我自己，白衬衫惨不忍睹，宽腿马裤贴着肉不断滴水。
救我的陌生人大概是最近听多了雷锋的故事，社会主义榜样，我佩服你，佩服你肯和我一同脏了白衬衫。
陌生人很镇定，很长时间内不发一语，静静地从脱下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两支烟，我以为他会给我，但他却只是将两支都点燃了，放在江边的石上，看它们恹恹地燃，不见一点火星。
“走吧，我请你吃晚饭。”半晌，陌生人奇怪地说到。
“你也是来跳河的啊，真是有缘，我叫王小明。”
我想他一定会被我胡诌的名字雷到，而我毕生的心愿就是生一个孩子，不论男女，取名为王小明。只可惜我不叫王小明。只可惜我生不出孩子来。
“唔……我叫柳卿扬，柳枝的柳，意思是‘她’的卿，飞扬的扬。走吧，我饿了。”这是多么朴素的自我介绍，可我的心却“砰”地一下猛跳，我想，完了，我爱上他了。
8
爱上一个人，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我觉得我漂浮了二十四年，而就在那三秒间，我就“咚”的一声落了地，再也轻盈不回去了。
9
我焦急地想要表达，我想把我的一切全都告诉他。
“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呵呵，我不叫王小明，我叫厉存霭，严厉的厉，存在的存，烟霭的霭。”其实我更想说的是，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
“既然是你救了我，那么还是我请你吃饭吧，权当谢过你将我从死地拉回来。”我真心地笑，“先去找个地方收拾一下这一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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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并不熟悉这样格调温馨的中餐店，我想我的生活应该换一种方式，明亮的，阳光的，积极向上的。
我试图表现得正常开朗一些，尽管我并不健谈。
柳卿扬是个很好的人，这说明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他话并不多，却能看出谈吐不俗。我笑得更灿烂了。
一餐之后，柳卿扬抢先付了钱，我才想起，我其实身无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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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疯狂地投简历，广种薄收，我想我总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哪怕是在办公室里当个端茶送水的小妹我都无怨无悔。
向日葵男人很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奈，我放他鸽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儿了，但他如此了解我，尽管我自己并不了解自己。
但就在他对我无奈地生气的时候，我告诉他，我要走了。
“去哪儿？！”男人猝不及防，满脸的惊愕。
“我不会继续待在这里了，我要走了，我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还是国企呢，你看学历也不是完全没用的。”从前我很少对他们说这么长的句子，因为从前没有需要我说这么长的句子的时候。
男人收起惊愕的表情，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半晌，他又问，“哪间公司？”
我其实不想告诉他，我不想再继续我从前的友情，我要去做一个全新的明亮的，和阳光下大多数人一样的人。但是我还是告诉了他，我想现在我不能再这么薄情寡义，我应该对我的朋友不放弃，善良的人们都会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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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租来的小公寓里待了一整天，把我凌乱的，几乎快要被我被我遗忘的过去整理了一遍，我要从头开始，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开始，写一个明亮的人生。
我有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严厉，母亲祥和，他们都很爱我，我们一家生活得很温馨很美好。我不算很漂亮，但是和所有学生一样，至少是清纯干净的。我是一个很开朗的孩子，拥有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朋友。我的成绩很好，因为我很聪明。我有一点点娇纵，但本质却是善良的，算不上圣母，但内心洁白无瑕。我毫不意外的进了一所国内顶尖学府，学的是热门的专业，进了国企，虽然现在还没怎么混出头，但凭我的实力，终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我的父母因为工作的关系双双出了国，我已经是大人了，也不用他们再操心。
我还弹得一手妙极了的吉他，颇有音乐天赋。
柳卿扬你看，我的人生如此圆满，就差你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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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愿以偿地和柳卿扬在一起了，我并不讲述，因为过程极其简单，这世间再没有比“我爱的人刚好也爱上了我”更美好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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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卿扬的父母人很好，开明达理，对于这样的父母来说，没有比“顶尖学府毕业的性格不错的才女”更适合的儿媳了。况且我还对柳卿扬如此死心塌地。
我时常腻在柳卿扬的怀里，问他所有恋爱中的女孩子都会问的问题，“你喜欢我什么？”
他会笑笑，摸摸我的头，“我喜欢你的全部。”
这真是一个聪明的人，毫不费力不加思考就说出了这个千古难题的正确答案，我想他是和我一样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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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婚期很快到来，我觉得心里满满的，却说不出是什么，柳卿扬说这是婚前综合症。
结婚那天天气很好，蓝天白云，一年里没几天的好天气都让我们俩给撞上了，柳卿扬说这是上天对我们的祝福呢。我笑笑攘他，得了吧你，不是有天气预报嘛。
厉存霭，柳卿扬。
从今天起这两个名字将被绑在一起，我们会结为一辈子不能背叛对方的心灵伴侣，一起走向生命尽头，我们现在还看不见的远方。
我觉得心里满满的快要胀了出来，却依旧说不出是什么东西。
我不再是没有未来的每天扮演不同角色的颓唐吉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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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教堂里，我穿着华丽的曳地婚纱，对面是柳卿扬，俊朗的，带着幸福微笑的柳卿扬。
我忽然想，其实他们不在意的话，我也可以不在意了，不管我的父亲是不是杀了母亲然后自杀，那都不再重要了。我为我的生命找到了新的意义，不完全只有柳卿扬，还有女人，还有男人。爱或许让人看不大清楚，但却总是安静地睡在那里的，只待你悲伤无助，想要放弃的时候，温柔地将你环抱，在你额头印上轻盈一吻，笑笑，不言语，静谧悠长。
恍惚间想起我的父亲，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想起他站在讲台上，一脸严肃地念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想起我讨厌徐志摩，说他13的时候我的父亲严厉的瞪我。想起趴在教室睡午觉嫌凳子硌着了我的尊臀。想起食堂里我英勇的身姿。
然后我轻轻地告诉他，我愿意。
然后我就突然觉得很幸福，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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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爱的人们。
向日葵的名字是柳卿桀。
女人的名字是王小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十七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