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花·寻梦》玉太邪

21、梦里迷蝶经几度？

　　“#唵娑瓦婆瓦秫度，娑瓦达摩，娑瓦婆瓦秫度憾。唵娑瓦婆瓦秫度，娑瓦达摩……”

　　若鱼话音刚落，声声佛喃响起，回荡缭绕，带著普渡众生的大慈悲之力，逐渐宏大。释迦摩尼像一扫来时的颓败破落，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唵娑瓦婆瓦秫度，娑瓦达摩，娑瓦婆瓦秫度憾。唵娑瓦婆瓦秫度，娑瓦达摩，娑瓦婆瓦秫度憾……”

　　“克啦啦。”

　　门外早已倒塌的两座浮屠塔身开始抖动，缓缓悬浮於半空慢慢聚拢，初步恢复雏形。像是在辉映经文般，塔身也自内而外的晕出一层金色荧光，与佛像成掎角之势将若鱼困在其中。

　　“当，当。”虚空中，有晨锺暮鼓交相响起。

　　“啊！”若鱼抱头轻呼，经文咏颂声在消融他的神智，如千万银针穿刺的痛苦让他身体不禁痉挛起来。心中惊骇，如此穷乡僻壤之地，庙的规模又小，怎麽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他抱元守一，紧守灵台清明，强聚身形不散，努力调息用以抵抗这净化之力，大脑急速运转，寻找脱身之计。

　　“一切有为法，如梦化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倏然，一声偈语在若鱼耳边响起，这像是有人就立於身侧般的低吟，无异於是一声惊雷。

　　“谁！”

　　若鱼猛然抬头，四顾间赫然发现，佛龛上佛像的目光竟注视著他！无悲无喜，无情无欲，四大皆空的大自在之态让他头皮发炸，这究竟是什麽地方？！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深吸一口气，感觉到面前的佛祖金身并不急於镇压他，心中暗喜，这就有机会！压下身体的不适感，他稳了稳气息，开口道：“我佛慈悲，迷途中的往生者心存疑惑，特想向佛祖请教。”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佛像眸光剔透，静念一句偈语，便自看着若鱼不再出声。望穿人心的视线让若鱼浑身不适，感觉就像自己衣不蔽体，让人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这很糟糕！不知是净化之力太强，还是别的什麽缘故，若鱼的嗓音带上了丝轻颤：“学生还未说是何困扰。”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这回偈语如洪锺，似雷响起。若鱼脸色一变，暗道一声糟！心下不由邪火上燎，一个两个都这样！当下紧紧盯著佛像半颌的眼大声道：“既来尘世，如何虚妄！点滴情思，丝缕嗔怨，交相织就才得人之一世，半生容华。皆枉皆枉，皆忘皆忘，说的轻巧，没尝过个中滋味，又怎能擅下论断，辩它曲直！”

　　似是想起了什麽，若鱼柔和了眼角，清浅的笑，“万物若无了情，世间又该少多少斑斓色彩，所以我，不想忘！”

　　这一隅一时陷入短暂的沉寂，须臾，佛像面露悲悯，经文咏颂声霎时响彻天地，一个个凝结成实体的字符将若鱼团团围住，一点点向内收缩，挤压。相较於现在来势汹汹的念力，之前更像和风细雨式轻喃。

　　“呃啊！”若鱼痛苦的嘶鸣，卷曲起身体含泪恨声道：“你们就这麽容不得异端吗？！不问缘由，不管他究竟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在我们眼中也是异端啊！你们，才是异端！”

　　“啊！”

　　“唵娑瓦婆瓦秫度，娑瓦达摩，娑瓦婆瓦秫度憾。唵娑瓦婆瓦秫度，娑瓦达摩，娑瓦婆瓦秫度憾……”

　　佛像好像感受到了眼前“人”的执迷不悟，更加大声的咏颂起经文，不远处的浮屠塔也缓缓向内飘移，缩小范围，施加压力。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消泯！清楚的感觉到身体在被慢慢侵蚀，他心有千般不甘。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半睁着眼看向因为他们的刻意回避，而不受任何影响，好梦依旧的男子，酸涩的笑：“文正。”

　　“咳咳。”地上有晶莹的碎片坠落，若鱼回头看著高高端坐於上的佛像，面带一往无回的坚定，“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等等！若鱼脑中灵光一闪，刚才究竟有什麽让他产生了违和感？视线快速掠过，是它！

　　香桌上布满尘灰的香炉里，有约一指节长的沈香插在其中，不染纤尘。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此刻露出傲然之色，老天，至少你现在，收不走我！

　　这节香很短，也早就不再飘起轻烟，可它就这麽突兀的立在那里。这庙少说也荒废数十年了，不显得很诡异吗？

　　若鱼忍不住又咳出一些碎片，低道：“信仰不断，神力不绝吗？”

　　“哼。”

　　狭长的凤眸转为猩红，一袭白衫也渐渐透出血色，他双手掐诀，喃喃念咒：“西方从革之金，趋阴阳，营造化，斩破万物！鬼道逆五行术──白虎之刃！”这是他观看玄清与睚眦的战斗後，领悟出来的术。不得不说，天姿纵横在哪儿都有用。

　　巨大的暗青色利刃破空而去，轰向的竟是……梁文正？！

　　那佛光有意识般一惊，接着立马分出一半力量挡在男子身前，可却什麽都没发生，利刃碰撞在金色保护罩上，直接淡化消失了。

　　“你上当了！哼，就是伤了我自己，也不会伤害他！”若鱼趁著空隙奔至香台前，大喝道：“鬼道逆五行术──白虎之刃！”紧接着一枚暗青小刃凝於掌间，这经过压缩，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利刃斩向茔茔孑立的断香，顿时连带整张香桌都化为齑粉。

　　佛像发出不甘的怒吼，最後将未散的力量凝聚成一点，杀向若鱼。距离过近的若鱼避无可避，匆忙间又施一术轰向佛龛，想借力尽量避开要害，可奈何距离实在太近，电光石火的事情，哪由得你的想法来？

　　“呃。”若鱼生受一击倒飞出老远，最後撞在乱石堆上，又被失去法力支撑做自由落体式的浮屠塔掩埋在了其中。

　　良久。

　　“哗啦啦。”

　　自石堆中伸出一只莹白玉手，紧接著，一道人影挣扎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若鱼蠕动般缓缓飘进内殿，一路上，他不停地咳出碎片，泛著晶莹如琉璃纯净之光，在地上绘出一条星河，在一如既往乌云压境，晦暗无光的夜幕衬托下，更显现出种梦幻般的美丽。

　　只是这美丽的代价，太过沉重。碎片是什麽？谁会不知。谁经得起，这麽消耗啊！

　　站在梁文正面前，恬然的睡脸，好似刚刚的惊心动魄都没有发生过，是呵，若鱼垂下眼角，笑的落寞，他不是此道中人啊……想必在他心中，对这些都没有概念吧。

　　痴痴看著男子，他伸手抚上他的脸，却透体而过。

　　若鱼怔怔，才发觉自己身体已呈透明状，连身形都不能稳固了。既已反映过来，所有感觉就全都回笼。

　　“咳。”

　　莹霞碎片又洒了一地，他仰天大笑，剧烈的动作让莹霞流失更快，可他忍不住。一滴泪珠滑落，落地无声，闪烁晶莹。

　　开始了就会停不住，若鱼终不再强撑，泪如雨下，看著梁文正笑道：“文正，你可知我是怎麽撑著来找你的？你可知当初我是靠什麽才能换得一口粮食？你可知在我们的世界，生存，远比你所想象的艰难，比人世残酷。呵呵，你不知，你，又怎会知。”

　　“咳咳。”

　　“文正，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们不是人，本没有七情六欲，那些冤鬼只是最低阶的存在，他们的疯狂并不是因为他们有感情。文正，我也没有，不，应该说不完全，那是灵才能拥有的奢侈品。所以，我没有眼泪。”

　　摸不到也没关系，用指腹描画著男子的眉、眼、口、鼻，吃吃地笑：“可你看我现在，呵，你知道这些是什麽吗？也是我的灵魂碎片呢，再这麽掉下去，我都不知还能存在多久……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补回来！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我去找食物，这里有我灵魂的气息，想必能吸引一些低阶猎食者过来。你放心，我会布下结界的。”

　　转身向外飘荡而去，芳踪嫋嫋，翩若惊鸿。

　　“文正，是谁让我放下骄傲，是谁让我沦落至此。”

　　一声仙音渺渺，再寻犹似一梦。

　　注#：出自《金刚经》净三业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