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江湖旧闻录》漂舶

7、第六折

　　一片血海。

　　眼前是一片血海。

　　只要是目之所及全部都是一片血海。

　　楚碧痕呆立在了原地。

　　难以置信，不想相信，然而残留下来的阴煞灵力告诉她，面前这惨烈得仿佛红莲地狱一般的场景出自长琴的手笔。

　　楚碧痕跌跌撞撞在成堆的残肢尸块中走着，不断地翻找着试图找到还有气的人，善法甘霖念了一遍又一遍，冰夷流云带来的雨洒在被血染红的土地上毫无变化。

　　楚碧痕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她只是一条普通的角龙，甚至没有经历过其他角龙千百年的历练，她的指尖颤抖着，仿佛碰到的人的□□不是冰凉的而是滚烫的，冰夷流云带来的雨将她彻彻底底的打湿了，明明是水族眷属却是仿佛害怕着冰凉的雨滴一般轻轻哆嗦着，地上的血将雨滴映成了猩红色，楚碧痕终于忍受不了猛然丢开手里那具冰凉的婴儿尸体跑到一边扶着墙大吐特吐起来。

　　“碧痕……你来晚了……”

　　身后突然传来喑哑的少年嗓音，楚碧痕身体一僵，仿佛有什么滑腻冰凉的东西从她背后爬过一般，她慢慢的转过身去，梳着整齐妹妹头的少年低垂着头，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神色漠然而冷淡，杏黄色的衣衫干干净净，只有右手呈现出鲜艳的红色，血液一滴一滴的顺着手指滴了下来。

　　“其实只要收回手的速度够快，制造这一幅场面而并不弄脏衣服，是完全可能的呢。”

　　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虽然稚嫩然而已能看出英俊模样的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是何意义的微笑，楚碧痕看着这文雅秀气的少年站在这一地血泊中平静的从袖中抽出手帕将手擦干净，突然明白了楚寒镜是什么意思。

　　她可能……没有能力接受这样的黑暗，也……没有能力成为这样的长琴漆黑一片的心中的灯火。

　　楚碧痕木然的看着纪谌之向她走来，少年脸上的笑容安宁又祥和，他微笑着冲她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拉住她，楚碧痕控制不住的向后退了两步，少年似乎有些怔住，眼中飞快的滑过一丝看不清的情绪，然后他突然天真的笑开来

　　“碧痕，你为什么这幅表情呢？我没事的。”

　　嗓子干涩的几乎无法发出声音，楚碧痕勉强让自己的眼神不要从纪谌之身上移开，她轻声问道

　　“……你……这些人都是你……”

　　“碧痕想问，这些人是不是都是我杀的？”纪谌之微笑着接过她无法成句的问题，“是呢，他们要杀我，我自然要反抗啊。”

　　少年的眼神显出理所当然的意味，没有丝毫愧疚或者不安，他又向楚碧痕走了两步，践踏过地上一具幼童的尸身，发出怪异的“咕唧”声，肉块被踩爆，鲜血溅到了她青色的绣鞋上，楚碧痕想尖叫，想呕吐，想转头立刻逃开面前这个笑的愉快又明朗的少年，然而她的身体却仿佛脱离了掌控，眼睁睁的看着纪谌之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碧痕为什么在发抖呢？”纪谌之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眼中流露出了怎样的神色，“莫非碧痕在害怕？为什么要害怕？只要碧痕不背叛我，我就不会对碧痕做什么的。”

　　楚碧痕只觉得握住自己的少年的手冰冷得让她哆嗦，一想到之前这双手上沾满了滚烫的鲜血她就觉得控制不住想要甩开纪谌之，然而纪谌之虽然矮了她一头，看起来也并不强壮，手劲却是出奇的大，扯着她踩着层层尸体向山坡上他曾经的家走去。

　　楚碧痕跌跌撞撞的被纪谌之拉着，脚下的触感诡异的让她联想到之前她曾不小心一脚踩上的落在地上的杏仁冻，楚碧痕不敢低头，只直直盯着纪谌之干净白皙的半边侧脸，然后她终于注意到，纪谌之的刻意拉高的衣领下有一道深深的红痕。

　　“……长琴，你的脖子……”

　　少年的动作停了一下，纪谌之转过身来，面上仍旧带着让人心生恶寒的微笑，他用另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脖子，细声慢气道

　　“啊，碧痕还是注意到了，不过碧痕放心，我已经回敬他们了。”

　　纪谌之眯起眼睛，眼中流过冷酷而冰凉的光，楚碧痕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她艰涩的问道

　　“……是……谁？”

　　“啊，到了。”纪谌之的声音忽然间充满了愉悦，他推开了那扇飞溅了鲜血的房门，指着黑漆漆的屋内道，“碧痕应该拜会过我的父母吧，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这道门里哦。”

　　纪谌之松开了楚碧痕的手，推了推她的后背催促她进门看看，不祥的预感充斥着楚碧痕所有的感官，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自己快要崩断了的理智，拈了举火之术的咒诀，慢慢走近了黑洞洞的房间。

　　然后，楚碧痕觉得脑海中猛然嗡了一声，举火之术的火霎时间灭了，她双脚发软跌坐在了地上，胃里的东西早在之前便已经吐空了，苦涩的胃液不断涌上喉咙，楚碧痕干呕着向门口挪动着，不敢向身后多看一眼，之后，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搀了起来，轻柔的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又温柔的从袖中取出手帕替她拭了拭口边的秽物。

　　“长久相伴了这么多年，我自问待他们如同亲生父母，然而他们却始终从未放弃夺取我这一直辛苦保护着的性命，我恼了，人心莫非是捂不热的？我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什么温度？只是想知道，将他们细细切开后，这流出的鲜血，究竟能温热到几时？”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楚碧痕猛的推开扶着她的少年，跌跌撞撞没头苍蝇一般疯狂的跑着，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还会腾翔之术，直到她大半个身体都浸在了咸腥的海水中，她才恢复了少许神智，楚碧痕剧烈的喘息着，浑身都在颤抖，然后她突然感觉到有什么柔软冰凉的东西缠住了她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