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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人间四月是芳菲(鬼刃、芳菲篇)(四) ...

  •   鬼刃是个武痴,他有如今的身手,并不仅仅因为他天纵奇才,更重要的是,他一旦扎进了剑法术数里,就会无法自拔。一天一夜,他便是废寝忘食地钻研着几招新想出来的剑式,待到从中抽离出来时,竟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迎上天边乍出的朝阳,灿烂炫目的光亮,他有些不适地微眯起了眼。腹中传来一声空鸣,他这才想起已经一日一夜未曾进食了,只是昨日入夜前喝过一盏清水。反手将宽口长剑还于鞘内,他旋过脚步,欲走离待了一日一夜的村前桃花林。这是个离城镇有些距离的偏远小山村,村里不过散落着几处住户,靠着稀少的几亩田地,和偶尔进山打猎来过活,但村民却都异常淳朴,也少有外人涉足。鬼刃研习剑法时,最怕有人打扰,所以往往都是只身往深山老林里钻,只是这回带着一个女人终究是个累赘,所以才在和凤轻岚分手之后,找到了这么一处村落,还在这里鲜有外人涉足,倒也还算清静。只是.......想到那个女人,鬼刃的步伐不觉一顿,他是习武之人,一日一夜没有进食,也有少许腹空之感,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不但是个女人,还是个受了伤的女人,如果是个正常人那还好,偏偏却是个瞎子。一日一夜,倘若啥都没吃的话,还不饿昏了过去?刀峰般深刻的眉峰一蹙,鬼刃在心头低骂了一声,麻烦,顿下的脚步却更加急切地在桃花林中左穿右转,疾步而出.......

      刚是初春,天气方才回暖,那一大遍的桃花还未见粉嫩的颜色,只有几点零星的花苞散落在褐色的枝干上,在春风的吹拂下,日日都有增多之势。这样看来,待到桃花开时,定然是一片粉蒸霞蔚。奈何,鬼刃本就不是风花雪月之人,不消一会儿,已经箭步出了那还算大的桃花林,便是朝着林外不远处,那处他花了几锭碎银子从村人手中买来暂为栖身的破旧院落。都是为了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带着个女人,他大可以露宿荒野没关系,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气闷,凤轻岚,这一次,你欠我的人情,大了。

      院门半敞,不愿意承认,鬼刃的心头掠过那么一瞬不太好的念头,是了,一个眼盲的女人,被他单独丢在了这处陌生的院落,一日一夜,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是无聊去关心别人的死活,那日如若不是有好管闲事的凤轻岚在一旁,就算是这女人就在他面前被那人渣糟蹋致死,他也不见得会眨一下眼。可是偏偏.......偏偏那是凤轻岚交代给他的,倘若出了事,倘若出了事.......当着凤轻岚的面,他永远也不会承认他有多看重那个啰嗦的家伙,可是那个家伙却是清楚得很,不然也不会明知道他有多排斥,还是有恃无恐地把那个女人丢给他,一句未来的娘子就把他吃定了。那个女人倘若是在他手中出了事,他要怎么跟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交代?又是低咒一声,鬼刃却是几个快步便是冲进了小院儿内。

      一眼就能望尽的小屋内仍然是空无一人,只是,让鬼刃有些诧异的是,随意铺就的木板床上,铺陈平整,就连桌椅板凳也都被人仔细一寸寸擦得干净,桌边窗户敞开着,柔煦的春风便是拂面而来。鬼刃有那么一瞬地狐疑,但随即又想起,这个女人,居然真的不在。便是旋过身,又要往外冲。

      院门外,却在这时响起一串轻缓的脚步声,鬼刃蓦地一抬眼,便瞧着那身穿粗布衣裳的女人,一手端着个簸箕,一手扶着墙壁,圆睁着那双只用来装饰的眼睛,缓慢但还算平稳地朝前走着。待到临近门槛时,鬼刃想着该出声警告她,却惊见她扶墙的手居然在墙上不知道在摸索着什么,来到门槛前时,她却只是略略停下脚步,然后,蓦地一抬,刚好跨过门槛。然后便是放开了转而扶在门上的手,朝着右前方迈了几步,足尖朝前踢了踢,踢到了井沿,她便蹲了下来。将手里的簸箕放下,从里面取出一把新鲜的蔬菜,放进一旁的木盆里,而那盆里,居然早就已经盛满了清水。

      鬼刃看得有几分乍舌,不愿意相信一个瞎眼的女人,居然能够独自在陌生的环境里生存。她看见她那双不白皙,也自然不会滑嫩的手在盆里的清水中浸泡着,动作轻柔却不失熟练地将那菜叶一一清洗干净,然后把簸箕用清水漂干净,才将那洗净的菜叶捞出,放回簸箕里。紧接着,重新端起那簸箕,站起身来,空出的手一探,抓到了近旁的一棵李树,绕了半圈儿,又往左前方走了两小步,目的很显然,正是位于那处的厨房。鬼刃轻嗤一声,现在他完全可以解释方才屋里的异象,很明显,那桌椅床铺都是她整理的。一个瞎女人.......却是一个让人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的瞎女人。抬起眼,他却见草儿居然在那处停了下来,沉默了半晌,便转过身来,正对着他的方向,开了口,“是恩公回来了么?”

      好敏锐的观感。即便是眼睛看不见,她居然也能这么快察觉到他的存在。何况,以他的修为,总是不自觉地敛去声息,即便是江湖之上顶尖的高手也不见得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察觉到他的存在,她不但发觉了,还正对着他的方向,方寸不差。鬼刃当然不会知道,是他身上那缕在草儿闻来,便是如同蔓草青青的清新出卖了他。鬼刃的心有些震慑,半抬起眼,第一次睁眼打量这个女人。纤细的身形上罩着那件用两个铜板跟村落里的大婶儿换来的粗布衣裳,本来极为不合身的肥大,显然是被人修改了一番,虽然谈不上什么美感,却已经甚是合身了。而那一头长发则是被随意地挽起,用一根竹筷稳稳地固定住,只是那张消瘦的脸蛋实在是没什么看头,因着那一脸灰黄的肤色,看上去除了平凡,还是平凡。淡哼一声,算是回应,他想起急急赶回来的原因,语气没有波动地问道,“你吃过没?”

      “正打算做早饭,恩公也一起吃吗?”草儿的语调听不出什么特别热情的邀请,但也不冷淡,总之,就是很平常,平常到鬼刃突然间有些不自在。虽然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就这么丢下她一个眼睛不方便的人一天一夜,她应该会有些生气的吧。可是,她却是用那么寻常的语气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很想说不用的,但是肚子里蓦然响起的空鸣,把他到口的拒绝便是硬生生梗在了喉头,轻咳了两声,脸色蓦地有几分尴尬地涨红,偷偷瞄了一眼草儿平淡如常的脸色,他才暗骂自己的多心,她不是看不见么?草儿却像是没有听见那声腹中空鸣,只是淡淡道,“那请恩公稍待,草儿这就去做饭。”话落,她旋过身子,没有犹豫地朝着前方迈了几步,便是走进了厨房中。不消一会儿,厨房里便传来了切菜的声音,冒出了冉冉炊烟。看来,他还真是瞎操心了呢。轻嗤一声,鬼刃却难得好奇地举步上前,走到门外方才草儿摸扶着走过的墙壁,发现到那上面每隔几步就有的划痕,他眸色间瞬时划过几许恍然,原来.......如此啊。

      弥漫鼻间食物香味,引人垂涎。桌上摆放的不过就是几样寻常的菜色,却是从来与鬼刃无缘的,家.......常菜。脸色有那么一瞬的奇怪,他却终究还是抬起了筷子,夹了一箸放进嘴里咀嚼着,出乎意料之外的爽口,他却只是默默吃着,一言不发。草儿倒也没有开口多说,只是无声在他对面的凳上坐下,捧起饭碗,静静地吃着。半晌之后,鬼刃抬起头来,不经意一扫,瞧见草儿半挽的衣袖上,那麦色的手臂上有几处撞伤的淤青,手指之上也有些细小的伤痕.......刀刻般的眉一蹙,鬼刃脸色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然后,蓦地放下了饭碗,“我吃饱了。”话落,他蹭地起身欲走。

      “恩公——”草儿却是不紧不慢唤住他,只是放下碗,那双无神的美丽双目转向鬼刃的方向时,那张平凡不起眼的脸上却蓦地现出几分踌躇,略一咬唇,之后才道,“我可以留在这里么?我可以照顾自己,不会麻烦到你。”只是等了半晌,却没有听到鬼刃的回答,草儿却已经敏锐地感觉到,那两道如炬的目光便是死死盯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在打量着什么。不是没有人这样盯着她过,可是盯得太久总让她有些不安,而且她实在不明白鬼刃这样盯着她是什么意思。深吸一口气,她表情如常地道,“如果.......如果恩公觉得会不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走.......”人家救了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没有理由还要收留她,虽然.......除了这里,她可能也会无处可去。不过,她从小就知道的,没有谁有那个义务照顾你,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负责。虽然看不见,但是手脚健全的人,饿不死的。

      “我好像没有说过要让你走的话。”沉默了半晌,鬼刃才淡淡回道,如果真的要让她走的话,那天他就把她随地一扔就好,干嘛花力气把浑身脏兮兮的累赘带到这儿来?

      “谢谢恩公。”草儿先是一怔,好一会儿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略带几分兴奋地回道,引来鬼刃怪异地一瞥,这是第一次在这个女人脸上看到较为波动的情绪,而且......她脸上那抹笑弧,会不会灿烂过头了一点儿?

      “不过.......”鬼刃稍稍顿住话尾,却提高了几分音量,“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晃,还有.......我讨厌有人在我耳边吵闹.......希望你记得。”话落,鬼刃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举步,走离。

      那一厢,草儿在沉吟片刻之后,一抹笑弧突然跃上了唇瓣,其实,这个脾气不太好的恩公,好像.......也没那么不好沟通嘛.......

      略一收势,还剑归鞘。鬼刃深吸一口气的同时,腹中意料之中地响起一阵空鸣。刀刻般的眉峰不觉微蹙了起来,有几分不自在的嫌恶,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这肚皮.......怎的好像越来越不经饿了?带着几分无奈,鬼刃还是决定先去把腹中这位不断唱着空城计的大爷给安抚好才是。夜色已然四合,不远处村落里零零散散亮起几盏灯火,这么瞧去,不过只是几点晕黄,明灭如同萤虫之火。枝上的花苞已经多了很多,有些已经在春风和煦的吹拂下,绽放出了丝丝的粉嫩。熟练地在桃林中穿梭片刻,便已经出了桃林,直直走到一棵桃树下,那里,便是如过去的十几日一样,摆放着一个食篮,篮里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甚至还泛着微微的余热。真是不明白,不管什么时候想起要来吃点儿东西,这棵树下都摆放着这个食篮,而且,篮里的食物都是温热的,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轻轻扯了扯唇,鬼刃便是盘腿在树下落座,抓起篮中一个绵软的馒头塞进口中,大口大口咀嚼起来。真是不明白,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馒头,怎么经了这个女人的手,尝起来就特别的香甜呢?除去那日救人时的麻烦,和那身沾腻了他一身,现在想来,还觉得脏兮兮的泥浆,现在看来.......还不错。鬼刃沉吟着,当然不会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会想吃东西,每隔一个时辰,草儿就要把食物热上一遍,就算是到了晚上,也是如此,所以他才能在不管任何时候,都能吃到温热的食物。

      只是.......自从那日说过他不喜欢别人在面前晃,而且讨厌有人在耳边吵闹之后.......就再没瞧见过那女人,连影子也没瞥见过,可是偏偏无论何时都能吃到的饭菜,却没办法让他当作根本没有这个人。想到这儿,鬼刃突然觉得有些食不知味起来,放下啃了一半的馒头,轻扯嘴角,淡淡嗤哼一声,几近无声地低喃道,“消失得还真彻底呢.......”矍铄双目半掩,眸中思绪难辨,下一瞬间,鬼刃却是蓦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手操起那只食篮,便是大步流星地朝着那暂居的小院儿行去。

      那个女人.......不在?这么大半夜的,怎么会不在?站在空无一人的屋内,鬼刃的脸色难看得紧,将耳力提到了极致,仍然没有在院内察觉到半丝的人息,果然是不在。脸色瞬时拉沉下来,眸子里隐隐有几丝火气在酝酿,一个瞎眼的女人,大半夜的,居然不在院儿里,还能去哪儿?步出小屋,站在院中,屋内一盏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他侧颜晦暗不明,修长右手当空一个轻划,信手拈来井边簸箕里的一片菜叶,两指一扣,一缕萤光过后,那片菜叶幻化成一只小雀儿,鬼刃只是沉着一张脸,信手一挥,低喝道,“去——”那小雀儿便是扇扇翅膀,往夜色中飞去.......

      初春的夜风犹然有些冷,鬼刃独立在院中,不动不移,一年四季都只着单衣的他自然不把这点儿寒意看在眼里,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双刀刻眉峰间的折褶却是越来越深,直到一阵细微的翅膀扑腾声,传进耳里.......他抬起头来,望向夜色深处,好一会儿后,才瞧见一点萤光越来越大,那只小雀儿扑腾着翅膀飞到了他近前。“在哪儿?”鬼刃问着,语调毫无疑问地,有着满满的不耐烦和一丝隐隐的火气,那小雀儿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了一阵,鬼刃的眉却是一蹙,有几分惊诧地反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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