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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桃花初绽,风陌为春迷(八) ...

  •   好久,好久,久到仿佛连廊上的风息,也在瞬时,止住了。那绝美画卷中的人,却都还是维持着定格的姿势,伏跪的,还在伏跪,沉默的,也依然沉默。

      “好!我带你出去!”轻浅如浮云淡月的嗓音在静谧的夜风中,被荡漾得绵长,映画蓦地抬眼,怔愣的目光对上凤浅羽那张淡若云烟,却总让人感觉平静,感觉安定的脸孔,倏然笑了,灿若春花。云落骞却似丝毫不讶异凤浅羽最后的决定,只是扯唇,淡淡笑了,半垂的眼里,却有一抹阴影,一闪而没。只有百里双双,只有百里双双那还沾染着泪水的明眸,望着凤浅羽的纤细背影,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着,发酵着,有惊异,有愤怒,有被背叛的不甘,却没有……丝毫的快乐。

      “双双——”还是那样淡定的呼唤,凤浅羽早已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五味杂陈的盯视,半侧过身子,如水清澈,却也如海淡静的眸光,就如天上清冷月华,笼上百里双双的周身。“你可以不谅解,不过你记得,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所以……我信映画。只是……是非与亲疏,如何取舍,还在你!没有人逼你,所以,你可以选择。”选择情,还是选择理,选择他们,还是父亲?

      百里双双眼里的泪倏然涌上,仓皇地别开头去,不经意间,却当真与映画四目相对。那是一双多么干净,多么温柔的眼睛?像是多看那双眼睛一眼,也会让她心头刺疼,她便是惶急地垂下头去,泪盈于睫,却是半晌无语。沉默,但在凤浅羽轻叹一声,嘱咐他们时间不多,转身往琼缀小筑之外走去时,她还是不由自主随着他们,迈开了步子。只是,心头的杂乱还在纠结着,她还是懵然不知,她究竟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才没错?

      “你们谁也别想走!”一声怒喝由远及近,然后,便见着本应在城中长庆楼赴宴的百里乘风铁青着一张脸走来,身后还跟着一行护卫,为首的,正是方才被百里双双施计支开的袁牧。

      “你出卖我们?”脸色一沉,云落骞蓦地转身,不由分说便是拽住百里双双的手,怒瞪着她写满愕然,有些苍白的面庞。

      百里双双满眼无助地摇了摇头,却是吐不出半个字来辩解。

      “云——”轻唤着某人的名,凤浅羽和煦的目光却是落在百里双双写满愕然和无助的面容之上,勾唇浅笑,却让百里双双惶急的心在瞬间安定下来,只觉着,无助烟消云散,剩下的,只余温暖,“我说过的,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所以……双双没有出卖我们。只是……”她转过头去,视线投注在脸色铁青却目光犀利的百里乘风面上,“我们错算了百里老爷的精明。试想,一个几乎能富甲天下的商人,一个能将百里府家业发展至今的人,还有,一个能将一只有几百年法力的画妖困于府中,成为禁脔的人,怎么……会是容易对付的人?想必,百里老爷对浅羽和云二人早已有了戒心,费心布下棋局,不过是为了测试双双对你的情分还剩几分?连父女亲情居然也要算计在内,百里老爷,你真是让浅羽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无商不奸!”

      “凤姑娘也是真人不露相啊。外表弱质纤纤,如今,却是为何,竟要掳走老夫爱妾?”百里乘风双手背负身后,也是客套浅笑,但那笑容中却满是精明和犀利。

      “爹——”急唤一声,百里双双又是不悦,爱妾,爱妾……

      “据浅羽所知,映画原无名分,不管是妻,或是妾,都未曾与百里老爷缔结鸳盟。如今,是映画自愿与我离开,何来掳走之说?再来,人妖殊途,浅羽奉劝百里老爷一句,凡事莫要强求,还是尽早回头是岸!”不是没将百里乘风眼中的犀利看在眼里,凤浅羽却还是温温笑着,淡如清晨菊雾。

      “这本是老夫家务事,凤姑娘又何须多事介入?你们不过是小女的朋友,既为探视小女而来,我百里家自然是要好生款待。你们大可在百里府中住下,只是……必须将映画给老夫留下。”百里乘风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只是,嘴角含笑,他的眼眸,除了犀利,却是越来越冷。

      “百里老爷倒真正是情有独钟,但也未免太过执拗。这世间美丽女子何其之多,但凡事求个你情我愿,自然便是双倍开怀。以百里老爷的气度和财力,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又何须对映画姑娘这般执着?晚辈虽说只是二十郎当,但也懂个强扭的瓜不甜之理。百里老爷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放了映画姑娘?大家有话好说,商商量量。天涯何处无芳草,走了一个映画姑娘,百里老爷还可求十个,百个红颜知己,何乐而不为呢?”云落骞似乎天生就是懒骨头,斜斜往一旁的门栏上一靠,邪肆地扯开嘴角,笑得一贯轻佻。

      “看来,二位是今夜怕是不肯卖老夫这个薄面了?既是如此,老夫先礼后兵的礼数已算是尽到,之后,若有什么得罪之处,就望二位有怪莫怪了。”百里乘风的眸色冷得像冰,从鼻间淡淡嗤哼。

      “映画……我一定要带走!”浅淡的嗓音中带着坚定,铿锵而响,凤浅羽那张美若月仙的面容之上没有半分的退缩。

      “双双,你过来!”面色一沉,百里乘风连脸上客套的浅笑也尽数敛去,冷声唤着女儿的名。

      百里双双却是不顾父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摇头,再摇头,泪珠儿纷落,俏颜之上,全是失望和哀求,“爹爹,放他们走吧!就当是为了女儿,他们是女儿的朋友,女儿求爹爹不要为难,还不行么?”

      “不行。除非……他们留下映画,那么,一切好商量!”百里乘风别开脸去,冷声拒绝。

      “爹爹,这是第二次,女儿长这么大,你第二次拒绝女儿的要求。是你从小将女儿捧在手掌心,呵护成掌上明珠,从来便是予取予求,可是,这一回,你拒绝了女儿的请求,仅有的两次,都是为了这个映画。她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么?重要过女儿,重要过悠然,是不是?”用力咽下满眶的泪,百里双双的脸色凄楚而痛苦,“原来,爹爹早忘了。忘了与娘亲的鹣鲽情深,忘了彼时的山盟海誓,这世间,原就是这般的善变,连爹爹……竟也是一样。娘亲若地下有知,不知,悔,还是不悔?恨,还是不恨?”

      “我最后问一次,你过不过来?”百里乘风脸色更加的阴郁,像是再听不下去地蓦然打断了百里双双凄楚中带着指责的话语,语带警告。百里双双却是别开头去,不再看他,只是默默咽泪。百里乘风狠狠一咬牙,“袁牧,请云公子和凤姑娘离开,记着,别伤到小姐!”才一吩咐完,他一个侧步,退到了一旁。

      袁牧轻点一个头,再抬首时,眼眸深处却泛起之前也许是被他刻意收敛,也许是被云落骞和凤浅羽不小心忽略了的……狠戾之气。银光一闪,那边缘勾着利齿的怪异长剑已然出鞘,剑锋一抖,便如灵蛇吐信般往站在最前方的凤浅羽卷去。

      凤浅羽却像是丝毫没将眼前的危机看在眼里,即便那不过一点银芒的凌厉剑尖已经在瞳孔深处不断地放大,近在咫尺,她也还是凝如山岳,澹泊浅笑着,足下没有稍移,神色更未有半分畏惧。身后,气息微动,那道熟悉的白影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快如流光,只余散影,略过她身侧,挡在了她身前。飞卷而来的袁牧停滞在半空之中,凌厉的剑尖,被一柄未出鞘的长剑抵在离凤浅羽不过寸许之处,那执剑之人不过以单手操剑,没有使上太多的气力,一贯的轻佻浅笑着,那雕刻着繁复图腾的剑鞘便是牢牢挡住了袁牧已然灌注了十成内力的长剑,让他再近不得半分。望着身前如山峰般坚守,总予以她安定和信赖的背影,一抹淡淡的笑意略过凤浅羽淡然的眸底……

      “在小爷面前,居然想要伤浅羽?”无视对手已经冷汗涔涔的面孔和控制不住,一再颤抖的手,云落骞还是那样狂妄地笑着,只是笑意中却裹着残戾,就连没有笑意的眸底也混进了冰冷的怒意和杀气,“那就只有两个字,找死!”早在活色生香楼之后,他就跟自己承诺,只要在他跟前,绝不再让浅羽受伤。谈话间,他内劲一吐,便听长剑一个嗡鸣,袁牧整个被强劲的气力震了开来,倒退到几步之外,才险险站稳,握剑的虎口不动声色的搌动,阵阵发麻。他脸色登时一个铁青,脸上不再遮掩的狠戾表情乍一看去,有些狰狞,足下一个狠顿,红色的落梅眨眼间化成一片迷蒙的血雾。夹杂在那惨烈的血雾之中,一人一剑,化为旋风,杀气纵横地朝着临风而立的云落骞卷去。

      云落骞却似轻蔑,更似狂妄地斜斜扯了下唇角,手里的长剑耍帅地在掌间兜转了一个圈,再当心一个划圆,长剑还是未出鞘,便是格上凌厉而来的剑势。猫腰单脚一旋,袁牧还未从眼前人影一晃,即没有踪迹中回过神来,就只觉得背上一重,那云家大少居然舒舒服服躺在了袁牧的背上,手里抱着长剑,悠闲地翘着一腿,可恨至极地打起了呵欠。是可忍,孰不可忍。袁牧大叫一声,回剑穿过腋下,便往后背急射而去。云落骞却是毫不留情地一脚往他背上狠狠一踹,在他回剑刺来之时,云落骞却已经白衣飘然,借力使力凌空飞纵了数尺。袁牧只觉眼前一花,云落骞又出现在了眼前,只是这回却是携着万丈银芒,长剑已出鞘,一招招看似漫不经心的招式之中,却暗藏着气势万千,让袁牧只能疲于招架。

      将手里长剑几乎挽成一个个眩目好看的剑花,将袁牧逼到手忙脚乱,云落骞却是抽空回过头去冲着凤浅羽一个挤眉弄眼,全是志得意满,让凤浅羽一阵哭笑不得,只能摇头失笑。一个慌神,戏耍的力道稍稍拿捏不住,剑锋倏地滑破了某人的衣袖,带出一霎的血红。慌忙收回剑势,云家大少嘴里不太有诚意地叫嚷了起来,“哎呀!哎呀!真是对不住了,出手重了些,伤着阁下,真是抱歉抱歉啊!”

      “你——”袁牧捂着不住冒血的手臂,一双眼,瞠得如同铜铃,染上狂怒的血红。

      “只是……没想到,阁下居然是师出郇山,却看不出半分嫡门正宗的样子。小爷这次来倒还真想跟郇山剑派中人较个高低,可惜……”云落骞漫不经心地笑说,抬起眼,望着袁牧,眼神却如十丈冰刃般,锐冷。“你……还不够格!”

      “你究竟是何来头,这么大的口气?”袁牧眼神阴骘,手下一招,十来个护卫登时拥上前来,以一种看似散乱,却像是乱中有序的阵型,将云落骞团团围住。

      眼角余光淡淡瞥过周遭的刀剑锋芒,云落骞心不在焉地随手甩动着手里长剑,嘴角的笑慵懒得可恨,眉间眼角染上的,全是骄傲与自信,“小爷从东边海上小岛来,不偏不倚,刚好姓云。”

      沧溟云家?袁牧脸色惊变,只一个晃神,云落骞已经单手一抖,剑走偏锋,银芒掠处,那些护卫被硬生生逼退数尺,袁牧连忙镇定心神,不管是真是假,此时此刻,此战,容不得他退缩。手势一挥,被逼退的众护卫以极快的速度再度互相补足,原本只是严阵以待的阵型登时活跃和变化起来,将云落骞可退的周遭都封成了死路。看来,这袁牧没想象中的不中用啊。云落骞丝毫不为现今的处境担心,反而是眼里,渐渐升起了几分兴味,不复之前的只感无趣。

      而这一厢,百里乘风眼见袁牧一行众人虽然是将云落骞团团围住,但一时三刻,却也拿他莫可奈何。登时便是急了,冷哼一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高高举起,拉回了原本都将注意力投注在那一厢打斗中的凤浅羽几人的目光。“映画,你且看看这是何物?你当真以为你能走得了?”

      百里乘风举在手上的,正是一卷画轴,只是轴端却粘贴着一张黄纸朱砂的符咒,在夜风中招展着,映画脸色瞬时一变。凤浅羽一望,便知,那定然便是映画的画身。

      眼见映画脸色变了,百里乘风不禁得意大笑,那张原先还觉得粗犷和豪迈兼而有之的豪气,转瞬间,居然只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狠戾与决绝。“映画,你既是非走不可,那么.....我们就一拍两散!”才说着,他便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了吹,手执那点点星火,一寸寸靠近那卷画轴。

      “住手!”映画大叫,那一瞬间,她深情空洞中,却是带着飞蛾扑火般的无畏与决绝,凤浅羽心头倏地一寒,虽然不知道那一刻映画心里是对自己的安危担忧得多一些,还是更多的,挂怀的是那幅镌刻着她最深刻的爱,和最幸福的痕迹的画轴多一些,总之,电光火石间,凤浅羽就是已经隐约明白了映画接下来的举动。她直觉地伸手想要拦住映画,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艳红的轻纱从她掌间滑落,飞扑而去的映画那决绝的背影如同炙燃的蝶,飞身成灰,再不回头。

      “映画——”凤浅羽难得惊惶地大叫,那决然而扑的姿势,让这本不算太过相熟的画妖,触及了她心头隐蔽处的伤口,不知为何,竟是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所以,她没有多想,也是足下轻点,朝着那轻红如云的纱舞处飞去......

      浅羽——无声的呼唤伴随着满溢的担忧,全数承载在追随那抹空灵蓝影而去的视线里,身处包围圈中的云落骞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只一心望着那已经牢牢拴刻在心上的身影,即便是胸口迎头一击,他硬生生被击退数步,他胸口生疼,却仍然无视眼前挥舞而来的剑光,视线,只牢牢定格在那抹蓝上......

      在映画触及百里乘风手上那卷画轴的前一瞬,画身之上,黄纸之上,以朱砂绘成的符咒却是蓦地红光大现,那光芒刺眼,仿佛化为道道利剑,割裂上映画雪般的肌肤。“啊——”映画扬手遮面,凄然大叫,原本飘然半空中的身影,蓦地如同折翼的蝶,在暗夜中,殒落。

      “映画——”一道蓝练破空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缠绕上映画的腰肢,一拉一扯,将之卷起,轻飘曼舞,凤浅羽周身旋转起橘色幽光,携着映画自那符咒迸射出的强大光芒中,全身而退。轻飘飘地落至地上,丝履着地,地面的残红落梅,却未动一瓣。只是,被那强大光芒震伤的映画却是脸色惨白,嘴角带着血痕地半倚在凤浅羽的身上。

      眼见凤浅羽安然无恙,云落骞不觉松开了紧绷的情绪,吐气浅笑,眼角余光瞥见银光几点,近在咫尺,他足下一点,身形化做疾风,蓦地从几柄长剑的夹缝之中,快速卷过。捂着稍稍闷痛的胸口,云落骞已经长身玉立,站在几个偷袭者的身后,兀自笑得狂妄,仿佛之前的失神不过只是众人的错觉。“想伤小爷,痴人说梦!”只是......侧转过头望向那强大红光之处,他却是困惑地半眯起眼,“好强大的符咒!”

      红光如同蚕丝,丝丝涌回那张朱砂符咒,慢慢地褪尽在深浓的墨色暗夜之中,归于沉寂,但那黄纸还在夜风中,轻轻飘扬着,略略褪色的朱砂,还携带着这般逼退鬼魅的强大法力,镌刻着沾染了百年的气息,黄纸的末端,一个在百年前,曾让三界都为之忌惮的名字如同那褪色的朱砂,渐渐退守成典籍的枯黄扉页上的一段历史,却到了百年后的现在,仍让人肃然和惧然兼而有之的名字:鬼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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