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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桃花初绽,风陌为春迷(四) ...

  •   “小师叔,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烛火摇曳,半合的窗户阻绝了外面花灯会的喧闹,独辟一室清静。赫连阙坐于窗畔,手里布巾轻轻擦拭着长剑,他半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几许暗沉的影,但那神态却甚是闲适,似乎一直未曾将房里某人的滔滔不绝听在耳里。在面怀忧虑,说了许久之后,许正清才蓦地发现他谈话的对象像是根本没有在听,眉峰深拧,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小师叔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在说的是很严重的事,好不容易,他才躲开二师伯无处不在的眼睛,跟小师叔好好谈谈呢。结果,小师叔根本没有在听。

      拔高的嗓音就响在耳边,震得耳心生生的疼,让赫连阙想装作没听见都不太可能了。长叹一口气,赫连阙终于是搁置了手里的长剑,抬起头望向从刚刚就开始一直针对某一件事喋喋不休的师侄。“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轻叹一声,赫连阙敛敛襟衽,从椅上站起。“不过,我也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对回澜有责任。我答应过她,会帮她找到她爹娘,更何况,她还对我有恩,我怎么可能言而无信丢下她?我们郇山剑派可没教过人忘恩负义。”不愿意的,但提到这个关于回澜的,已经持续了好些天的话题,赫连阙已经隐忍了多时的愤怒终于是爆发了出来,语气无法自抑的嘲讽。

      许正清有些小小地吓住,虽然小师叔的脾气是绝对称不上好的,但他从来都是少年老成,即便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也很少像今天这样,就这样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但只一瞬间过后,他眉间的急色却是更甚了,小师叔……真的是太过在乎那个叫回澜的姑娘了吧?既然是这样,那更不应该放任一切继续下去,要赶快让一切就此打住,到此为止,是的,尽快!“小师叔,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应该相信我吧?你把回澜姑娘交给我,我自然会替你照顾好她,并且帮她找到爹娘!”

      “你替我照顾她?”赫连阙脸色却是蓦地一沉,眼里有风暴般的怒火在酝酿,在集聚,虽然,他有些不明白,那一瞬间的火起,是因何而来?

      许正清被赫连阙如刀般锐利,如火般疯烧的目光吓得心头一窒,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口水,才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续道,“是!小师叔,要还恩,要履行诺言,不是非你不可。我,或者是其他的师兄弟们都可以代劳。小师叔别忘了这次下山是为了什么,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只要找到白师叔,还有多多历练,积累江湖阅历,这样,你才不会辜负了掌门师尊对你的期望啊!你别忘了,你身上肩负着重任。小师叔也应该很清楚,对于郇山大多数人来说,小师叔接任掌门人是众望所归,但那大多数人不是所有。二师伯一直虎视眈眈,小师叔不是不知道,倘若你在这个时候落了什么把柄到他手上,势必会对小师叔的地位造成威胁。小师叔,这当中的利害,你到底想清楚没有?”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心里都清楚,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是不知道的是……”赫连阙略略顿住,薄唇边勾起一丝充满讥嘲意味的弧度,“你们觉得,我该做的这一切,究竟跟回澜的存在有什么冲突?”

      “小师叔,你说呢?如果回澜的存在不是那么重要的话,小师叔……你现在的表现,是什么?”许正清突然回过头,也是略带犀利地反问,而就是这么一句话,蓦地将赫连阙所有的话堵住了,眼见着赫连阙脸上那抹讥嘲的笑痕,缓缓地僵凝,慢慢地消失,许正清知道,自己说中了,但是,他丝毫不为此而开心,不过,他还是笑了,笑得有几分无可奈何,“小师叔,现在你说,这一切跟回澜姑娘有冲突么?”

      无言,沉默。赫连阙深吸一口气,别开头,避过许正清突然变得有些锐利的目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些无言以对,好一会儿后,他再度开了口,语调却没了方才的坚定,有那么一丝丝的气虚,“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不过,我跟回澜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我只要帮她找到她爹娘,就……”

      “小师叔,方才我已经说了,这些,我跟其他师兄弟都可以代劳。人言可畏!小师叔应该知道,二师伯就等着抓你的把柄,不然他为什么好像巴不得你跟回澜姑娘有什么似的?”这才是二师伯对回澜总是笑容可掬,和颜悦色的真正原因。

      “可是……”赫连阙的神色多了分挣扎和踌躇,欲言又止。因为责任的关系么?想到真的要撇下回澜这个他从一开始就视为大麻烦的人物,心底,竟会这么窒息般的气闷?

      “小师叔——”许正清轻叹一声,放缓了语气,却还是语重心长,“你忘了……那个叛出郇山的大师伯了么?前车之鉴啊!”那个据说也是百年难见的奇才,掌门师尊最为得意的弟子,曾经以为是郇山下人掌门的不二人选,可是,就一次失误,一次糊涂,就这么误上歧途,误了一生。

      赫连阙的呼吸蓦地一窒,许正清口中的大师伯,他那叛出师门的大师兄,是郇山上下的禁忌,但是不提起,不代表能够忘记,那不只是郇山剑派的污点,更是师父心上最深的伤口,一经痛楚,便痛得厉害。想起师父的白发苍苍的满眼希冀,想起了行踪未定,生死不明,待他最为亲厚的师姐,想起了那虎视眈眈,随时等着他出错的二师兄程宪舯,想起了师侄们的关怀与担忧,想起了方才想到要撇开回澜时,满心的不甘愿和一瞬间莫名的苦闷……赫连阙无言以对,脸上的神色更是五味杂陈,坚定却是早已褪去,抹上灰败……他有些无力地抚额,“我想想,你再让我想想……”

      “哐啷”一声,门外突然响起一声突兀的脆响,打断了房内两人各自的思绪。“谁?”低喝一声,赫连阙跟许正清眼里同时闪现精锐,握剑而起。

      “阙哥哥,是我!”回澜的声音软软嫩嫩地响起,吱呀一声,房门轻启,一袭银衫的回澜俏生生立在门外,楼外那些五彩的光亮萦绕满身,那一瞬间,她,竟是美如谪仙。

      赫连阙心头突然一阵慌乱,“回澜?”她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门外多久了?方才的话……方才的话,她听去了多少?

      回澜却是微噘着粉唇,满脸的不高兴,“阙哥哥,外面的花灯会好漂亮的,你没去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我有带回一盏琉璃灯给你,可是让我笨手笨脚给摔碎了!”指了指脚边的琉璃碎片,回澜语气里好不心疼。

      眼见回澜好像没有什么异样,赫连阙忍不住稍稍松了一口气,想来,她应该是没有听见的。何况,他跟正清都是习武之人,没道理连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的气息也捕捉不到。想来,方才,是他多虑了。扯开一抹笑,赫连阙难得柔和下神色地安抚正对自己生气的小丫头,“好了,不过就是一盏琉璃灯而已,摔碎了再去买就好!何况,我也不爱这些小玩意儿!”

      “好吧!”回澜神色稍缓,“反正琉璃灯是要送给阙哥哥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阙哥哥,你们有什么话继续聊就是了。花灯会上逛了一夜,我有些累了,先回房歇着了!”

      “嗯。”赫连阙轻轻点头,果然瞧见回澜眼角略带几分疲惫,心上挂怀倏起,便是开口催促,“快些去歇着吧!”

      轻应了一声,回澜转过身,举步往甬道的另一头走去。

      直到那抹银白的身影没入尽头那间房门之后,门扉轻合,赫连阙才收回了视线,心里,却恍惚有丝不安,怎么总觉得,方才……回澜的脸色有些苍白?

      反手将房门掩上,回澜却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自己的力量,顺着门扉,缓缓地滑坐在地上。清澈如泉的眸子像是失了魂魄,茫然地盯视着被屋外彩灯稍稍映亮的厢房内,眼角,有晶莹的水珠慢慢地凝聚,然后缓缓滑下,滴落在裙上,烙下一滴暗沉的水痕。一滴,再一滴。没有开窗,屋外的风却像是携着冰雪的冷,窜进了骨子里,萦绕在满室的昏暗中,无处不在。那冷,即便是她用力地用双手环抱住自己,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雪蛟绡的银色,逶迤在冰凉的地板上,如同蝴蝶的折翼,伤了一地羽……

      是夜。无星无月,正是月黑风高,杀人放火之时。百里府的高耸重楼,也在这夜深之时,沉寂了下来。一道蓝色的荧光恍若流星一划,掠过墨黑的夜空,足下轻驻,嗅得一鼻红梅香。“谁?”如月光般空灵的嗓音还是好听如同弦上乐,却携着一分不易忽视的沉冷。红梅树下的凤浅羽还是白日那一袭浅蓝滚白毛的短袄袄裙,俏生生立在院墙之下,淡眸回首,发丝微扬,便是柔滑如同南国的绸。额间银锁萤石一个轻晃,一闪而没的银光掩映着那眸子,淡定如海,如沁月华。

      “这么好玩儿的事,你怎么能不算上我一份儿?”还是笑吟吟,吊儿郎当的口气,可惜,云落骞的脸色却是绝对称不上好看的,这会儿,正是拉沉着一张俊容,从暗处踱出,一双正酝酿着怒气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凤浅羽。

      在知道来人是云落骞之后,凤浅羽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叹息。“云……不管怎么说,我们是来做客的。而那一切……不过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就算只是猜测,要证实,你也不能撇下我!要去,我们就要一起去!”云落骞语调铿锵而坚定,说话间,已经来到凤浅羽近前。深邃如夜,漆黑如墨的眼,像是织了一张网,密密将凤浅羽笼住,他的手,已经在下一刻,携着温暖和力量,牢牢地,握住了她的。十指相扣,两心相契。“从那晚千禧镇之后,我就告诉自己,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更不会……让你独自一人冒险!”

      那双眼里莫名的力量让凤浅羽无力招架,只能退步再退步,终于折服。“那好吧!一起去!”还是那样如风般的叹息,被吹散在墨色夜空之中,这两人之间,究竟是凤浅羽绑死了云落骞,还是其实是云落骞,吃定了凤浅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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