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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尺素忽传青鸟迟(三) ...

  •   逃,一路奔逃,他们甚至没有回落脚的客栈去取他们的行李,就这么一路逃进了深山里。虽然涥水南岸是以温润闻世,但是这深山里却仍然下起了雪。那些细碎的雪花随着风在半空中翩跹飞舞,然后缓缓地坠落,却是越下越大,越下越急,扯絮似的,迷乱人眼。然后,地面上,树梢上,很快便积上了雪白,而且是越积越深,越积越厚。

      走在积雪之上,他们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一路的静默,云落骞望着凤浅羽因为有些失色而略显苍白的面容,实在很想开口叫她停下来。可是……“浅羽——”在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一只手却揪紧了胸口的衣襟时,云落骞几乎可以肯定她定是受了伤,第无数次怨恨起自己为什么要跟浅羽赌气,为什么要进那劳什子的活色生香楼,为什么要惹上这么一个麻烦

      “不要停下来,快走!”凤浅羽摇了摇头,抓紧了他的手,而后,有些艰难地站起。那个晓寒不是他们之前遇上的角色,早在她伤了对方的同时,她也被震伤了内腑,而她也知道那个活色生香楼绝不只是青楼这般简单,也许,今晚的一切,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精心策划的陷阱。即便这只是猜测,她也不能去赌。可是……她方站起,无视于云落骞眼里明显地不赞同,迈开步子,只一瞬,她的脚步便是僵直在了雪地中。明显感觉到不远处正在急速靠近的气息,她默默转过头,望着黑洞洞的树林深处,雪,落了满肩,她在乱雪纷飞中,轻轻眯起了眼,“来了!”

      “怎么会?”云落骞也感觉到了,却是震惊而无法理解,他跟浅羽……刚到这里不久,应该不至于惹上什么人,可是,不过是一个有些奇怪的活色生香楼,为啥便是这么紧咬着他们不放?何况,他们已经逃得够快了,不是么?

      一缕淡淡的幽香窜入鼻间,凤浅羽拧了拧眉,转眼望着云落骞,淡定的眼底多了分了然,“我知道了,是我们低估了晓寒,你身上的味道……只怕是月下香!”

      “妖域之花?”云落骞愕然,“所以说,那个什么晓寒其实是月下花妖?”是了,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的精魂会跟浅羽一样,都是非神,非妖,非人,月下香是妖域之花,却要靠男人精气作为养分,所以,即便是成了妖,也只是半妖,这当然跟半神的凤族不可同日而语,但却都从眉眼间难以辨识。可是,据他在沧溟岛上翻阅典籍所知,月下谷在三界之内一贯低调,即便是需要借助男人精气,但也从不轻易招惹凡人,如今,怎会明目张胆在人界开起了青楼?

      凤浅羽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甚至连眉梢也只是在感觉到那些气息渐渐靠近之时,微拢了拢,突然间想起晓寒那张让她心头总是不安定的脸,她难得的有了几分不安,“也许……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尽管她对过去,已经是一无所知,但是她知道的,那个晓寒跟她之间,绝对是有牵扯的。

      “先别说这些了,先躲开那些追兵再说!”云落骞携了她手,便是要朝山里的更深处走去。

      “没用的,云!”凤浅羽没有随他挪动脚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你身上的月下香不重,他们虽然没办法用妖力控制你,但是你身上的月下香一时三刻是散不去的,何况……”凤浅羽抬头望着霰雪的天空,夜晚,是月下族法力最强的时候,他们也许该庆幸今夜无月,可是,却不代表他们能逃得过,她钝痛的胸口一阵又一阵,提醒着她。凤浅羽隐约明白,他们怕是逃不过,除非……除非……

      “除非……用水?”云落骞沉吟了片刻,将脑里所记的那些典籍想了个遍,突然间记起了这个,气味……如果他们躲到了水里……随后,他又暗笑自己的天真,这里深山野岭,还在下着雪,他上哪里去找水?

      “水……”凤浅羽敛目深思,不过一个恍惚,她也不确定,但是一个听来是她,却不一定是她的声音在她的脑子晕眩着,没有反应的时候,已经自顾自地开了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有办法!”

      云落骞不知道方才那一瞬间,浅羽定定望着他的眼神为什么会有些陌生,凤浅羽的冷淡,凤浅羽的轻灵,他是已经镌刻进骨子里的熟悉,可是方才那双眼,一样的镇定,一样的冷静,甚至一样的淡然,但是,他就是觉得陌生,或许,或许是那一闪而逝的白色荧光,就像……就像她额上的那枚银锁萤石一样的光亮,可是……这怎么可能?浅羽是凤之女,不是么?火之部属的凤怎么会是白色的眼眸?

      但是他终究是来不及验证,那一抹白色的荧光不过只是一眨眼间,便消失了,便是如同一片顽皮的雪花,匆匆自凤浅羽的眼睑睫毛滑落,也许……真是他看错了吧?

      凤浅羽单脚一旋,那蓝色的裙裾在雪花飞舞中荡起漂亮的圆弧,她双指往眉间一抹,已经将那颗银锁萤石,将之扣在指间,凝眸注视着,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咒,就见着那白色萤石在她掌中慢慢焕发出光亮来,那亮光随着她的嘴唇越动越快,居然越来越亮,然后,凤浅羽轻念一声,“起。”单腿一扫,便是扫起了地上的落雪,那些落雪居然在半空中旋转起来,然后,慢慢地转成一个茧,一寸寸将凤浅羽和云落骞包覆了起来……

      云落骞对眼前的一切实在是有些震惊莫名,他很清楚,凤浅羽正在借助她手中那枚来历神秘的银锁萤石,用雪布起一个结界,掩去了他们两人的气味,想要以此来躲避那些月下族人的追踪。可是……火之部属的浅羽怎么能操控水之固化的雪?突然间想起那个二十年前将她送到沧溟岛,又留下这枚银锁萤石的神秘男人,云落骞望着凤浅羽神态专注的侧颜,不安,无休止蔓延…….

      只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胡思乱想,他们两人的心神都在那些脚步声靠近之时,绷紧了起来。杂沓的脚步声就停在跟他们近在咫尺的地方,明知那些人应该不会发现他们的行踪,两人还是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像是对跟踪得死紧的两个人突然消失在了眼前感到不敢置信,那些杂沓的脚步声在他们身边就这么来来去去,来来去去,间或还夹杂着一两声咒骂,然后,终于,那些脚步声,慢慢地,终于是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远到再也听不见了……云落骞这才忍不住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胸腔居然因为方才太长时间地屏住呼吸而有些闷痛。转过头,在瞧见身畔凤浅羽惨白的情状时,他却狠狠皱起了眉,有些担忧地轻唤着,“浅羽——”

      她的脸色很苍白,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握着银锁萤石的手无法自持地一径颤抖着,就连唇上的血色似乎也被围绕周遭的雪,抹去了,跟雪一样的苍白和透明,她,像是在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强撑着什么。然后,就在云落骞惊愕的视线中,一缕鲜红的血,顺着她苍白的嘴角,一丝丝地滑落,那血红的液体从下颚滑下,滴坠在她浅蓝的裙摆之上,绽开一朵暗红的梅花……直到那些脚步声终于消失在她的耳界,她也像是撑到了极致,一个软倒,蓦地栽倒在雪地中.......

      那用雪撑起的结界瞬间便崩塌了,那些碎雪突然失重地落了他们满身。云落骞却全没在意,只是奔将上前,满眼满心里,都只有凤浅羽惨白憔悴的模样。一口隐忍多时的血随着凤浅羽意识的远离倏地喷洒而出,她终于晕倒在雪地里,那喷洒而出的血,却溅在了她手里始终紧拽着的那枚银锁萤石,莹白的萤石中央因这血的喷溅而泛起一丝绿波似的异光……

      “浅羽——”

      浅羽——遥远的世间某一隅,有一记跟云落骞同样的呼唤,几乎同时,在灵魂深处响起。盘腿坐于竹榻上的男子,原本闭目打坐的气定神闲在瞬间被打乱,双眸骤睁,却是半晌无神地定格在夜色中某一点,没有落处。俊容上慌乱难拾,随着一滴冷汗自鬓角滑落,他搁在膝上的五指缓缓收拢,抓皱了衫摆……

      清脆的银铃声在竹廊上响起,和着风声,清脆悦耳,渐行渐近。首先踏入竹帘的是一双系着精致银铃的莹白玉足,随后,携着那满室的馨香,身穿紫纱,浑身柔媚的女子步入简约的小屋内,一双带媚的紫色眸子缓缓抬起,注视着榻上已经收敛了心神的男子,唇边,魅惑地浅笑,语调柔媚而旖旎,“是谁让堂堂凤凰阙的护法神将这般失态?是姐姐……还是妹妹?”

      风乍起,吹皱了屋外廊下的一池清水,撩开女子覆面的薄纱。五官柔媚中带着惑人的妖艳,好一个不似人间有。轻扬起手,那涂抹着艳红丹蔻的手指缓缓地绕玩起披散在肩上的,一头紫发……

      那是一处建在漂亮的山谷之中,建在清澈湖水,旖旎景致中的竹制房屋。清幽雅致的回廊和那些垂挂着,在风里飞舞,掩映着湖色山水的紫色帐幔,还有风里飘散着的,那馥郁,却不显太浓的花香,那真的是一处像是人间仙境的世外桃源。可惜,却只是他的牢笼,一座已经囚困了他,整整二十年的牢笼。

      听到那娇媚的嗓音满载嘲弄的问语,盘腿坐于竹榻上的男人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稍稍沉敛的眸色,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惶急,都在敛眸间,全数沉入了深潭,再难辨明。

      然而,男人这样的反应,却像是惹怒了那娇媚嗓音的主人,紫眸暗眯的狭缝里,一道怒火匆匆闪过,唇边却还是魅惑至极的笑意,轻一抬手,腕上的银铃又是一连串的清脆啷当,注意到男人盘腿打坐的姿势,她的眸色冷了下来,“怎么?二十年了,还是不肯死心,还想着要逃出去?当然……当日,如果不是你重伤在身,也不可能轻易落到我手上。如果不是有高人指点,我也不会知道,堂堂凤凰阙的护法神将猎将军玄苍,一只有千年修行的猎,居然要用捆龙锁才能困住?”

      半垂的眼,轻轻抬起,那确实是一双属于猎的眼睛,如同鹰隼般深邃而锐利。却只是淡淡投视在面前的女人面上,紫发,紫眸,半掩的面纱凸显出眸底魅惑的光芒,眼前的女子美艳不可方物,可惜……他的眸色却没有半分的波动,只是再淡定不过地轻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搁在膝上的手早已放平,如果不是仔细观察,不会有人察觉到他的轻袍缓带下,一条银色的锁链,紧紧地覆住了他的腿脚和腰身。

      “说什么?”女子像是已经隐忍到了极致,紫眸深处几乎冒出火来,“二十年了,你为什么从不问?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抓你是为了什么?是谁出卖了你,又是谁告诉我,对付你要用捆龙锁?还有,为什么我问你的问题从来没有答案?凤轻岚在哪儿?跟你一道离开栖凤山,最后不知所踪的凤浅羽到底在什么地方?还有,你受重伤之时,还在四处寻找的凤翎儿又在哪里?”

      “需要么?”还是那样淡定的语气,淡定的笑容里隐现一丝嘲弄,一如过往的二十年,女人越来越难忍受的暴躁,和他二十年如一日的淡定和不在乎,“你抓我,不过是想报复凤凰阙,谁出卖了我,我用不着猜。凤轻岚在哪儿,抱歉,我不知道,早在雪狼族攻上栖凤山的时候,他就已经失踪了。凤浅羽在哪儿,你不是说她不知去向么?我被你关在月下谷,整整二十年,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哪儿?至于凤翎儿……你应该去问告诉你用捆龙锁对付我的那个人会快些。”长长的一串话,他说得极为顺溜,甚至没有半分的停顿,仿佛已经熟悉到能倒背如流。

      而也确实是,确实是……女人的手拽紧了身上飘渺的紫纱,止不住地轻颤着,咬着唇,定定望着面色毫无波动的男人,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是的,受够了,她真的受够了,受够了他的淡定,受够了他的不在乎,受够了他二十年来,千篇一律的答案。她知道,他的淡定,他的不在乎,都只是为了保护那些人,那些她急欲想要去伤害,想要去报复,用他们的血来平复她心头的伤痛和恨意的那些人。而这项事实,更让她气怒和恨怨。“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可以这般不在乎?”不在乎失去自由,不在乎身陷囹圄,不在乎被困月下谷整整二十年。不管他是猎,还是龙,不都是翱翔长空,碧落苍穹的么?他怎堪忍受这一窗天地,一待,就是二十年?

      玄苍笑了,月下丝言心头一震,这一回,那笑容里没了嘲弄,真诚而温暖,就如同那开遍了栖凤山的山头,妹妹形容给她听的,终其一生也只得见一回,银叶金花的凤凰鸢尾。想到妹妹,突然间一阵刺痛在心头蔓延开来,一种已经深藏了许久的恨意,一种她从以往便坚定了要让仇人付出代价的信念又如海潮般,蜂拥而至。所以,在玄苍在那样的笑容中,用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温柔语调说着那句“我不在乎,是因为我知道,我在乎的人,都平安无恙。”的时候,一种历经了二十余年,在她心头疯烧,并且一天一天,日日夜夜,越积越深的恨意便是在紫眸深处暴发开来,“你在乎的人?是凤轻岚,凤浅羽,还有凤翎儿么?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们当真是平安无恙?”

      玄苍淡淡扯唇,唇角始终挂着那种温暖如凤凰鸢尾的笑意,那是怀念,也是笃定,笃定着那些在他心上的人儿,必将因他的祝福而安然,他,已经走过了也许常人难以想象的漫长的岁月,所以,他相信,念力的力量。所以,他不再理会月下丝言,也不想再花费精力去敷衍她,所以,他只是极其淡然地,轻阖上了他的眼。二十年了啊,在他漫长无尽头的生命中,不过弹指一挥,他不怕再有无数个二十年,只要怀抱着信念,有些人,终究会相见的。即便要等上不止二十年,而是一千年,一万年,或者……一生一世。

      一股怒火携着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酸意,月下丝言薄纱下的面容蓦地失了娇艳,随着怒火的狂盛,一张面容写满了盛怒的铁青。可惜,她终究没有机会将怒火发泄出来。竹门外,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踱了进来,失色的唇瓣有些许困难地蠕动着,轻唤,“姐姐——”

      细弱的呼唤听在月下丝言的耳里,却是恍若惊雷,在蓦然回头,瞧见衣襟之上沾染着血迹,面色惨白,扶着门柱才能勉强站住的月下晓寒时,二十多年前的一幕蓦然重现,有一刹那间,她几乎分不清,眼前的,是月下晓寒,还是跟她相依为命,却已经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这三界之中的妹妹,月下弦语。铁青的脸色在瞬间转为雪白,她恍惚中奔上前,握住了月下晓寒的手,冰冷,透过接触的肌肤蔓延过来,她有些失神,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眼神却还是散乱而惶急,“晓寒,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姐姐,你别慌。”月下晓寒显然再明白不过月下丝言,心头那道始终难以泯灭伤,反手握住她,轻声安抚,“我只是伤了内腑,稍稍修养就好,不碍事儿的。”

      月下丝言却已经冷下眼来,“谁?是谁伤了你?”

      月下晓寒略略沉吟,目光迟疑地望向坐于竹榻之上,此时瞬也不瞬望着她的男人,或者,应该是说,就这么望着她的脸的男人。那张,曾让他万分熟悉的脸,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瞧见了。但每瞧见一次,他还是会震惊,然后,眼神会慢慢转变成嫌恶。就像现在这样。匆匆别开视线,不愿意承认,这个男人的目光总让她觉得心虚。“姐姐,这个人,你认识么?”说着,她手里荧光一掠,摊开的掌心里蓦然多出了一卷画轴,递到月下丝言跟前,她最擅长丹青,所以,她就算不敢说画上人物是十成十的惟妙惟肖,但也至少有了七八分相似了,如果她的猜测没错的话,他们报仇的日子,就快到了……

      果然,在月下丝言将手中画轴一寸一寸展开来,一个蓝衣佳人慢慢展现在眼前,那眉那眼,那神态间云淡风轻的淡定与从容,即便是隔了二十年之久,也能在第一眼,便笃定地认出来,是她,真的是她。玄苍的眼神已经失了方才的冷静,如海底深处的暗潮般狂涌起来,已经死寂了多年的心蓦然狂跳了起来,说不出,心底,那是喜,还是忧。但那一双眼,却是再难从轻灵的画中人身上移开。

      果真是这样。玄苍的失常看在月下晓寒的眼里,她知道了,她们离她们复仇的路,又近了一步。凤凰阙……凤轻岚……终会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月下丝言望着那画中的人儿,突然间诡异而残冷地笑了,“凤浅羽……你终于出现了!”残冷的笑声传遍山谷,没有四季之分的月下谷,像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冬天的来临……

      “冷,好冷……”好不容易在深山处找到的一处山洞,自然是比不上客栈里的温暖舒适,但在现今他们的情况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好的去处了。只是,昏迷中的凤浅羽不但是面色惨白,无一丝血色的脸上密布着涔涔的冷汗,一向云淡风轻的眉头居然在此刻深攒成了沟壑,还不时颤抖着,嘴里意识不清,却是一径喃喃着,冷,好冷……

      手里抱着一堆柴薪,云落骞匆匆丢入已经燃得够旺盛的火堆中,用枯枝拢了拢,让火苗快速地将那些柴薪给吞噬,然后,快步走到凤浅羽跟前,将蜷缩成了一团,瑟缩躺在火堆旁的人儿拉进怀里,感觉到她额头滚烫的温度,他眉头一皱,不由分说蓦地将自己的衣襟拉扯开来,将凤浅羽往他温热的胸膛处熨帖,手里一个用劲,将她搂得更紧,紧些,再紧些。没有这般的靠近过,近到,仿佛她发间,肌肤里散发出来的香气就在鼻端,即便没有深嗅,也便是轻而易举便钻入了鼻间,往心上流窜而去……可是,她却还是暖不起来,即便身旁的火堆旺盛地跳跃着尺高的火焰,即便他的胸膛已经因她的靠近,从温热变成了滚烫,她熨帖在他赤裸肌肤上的脸颊,还是冰冷得仿佛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云落骞蓦然慌了,不是说凤是不死鸟,不是说凤凰泪能疗伤,不是说凤凰能浴火重生么?为什么浅羽伤得这么重,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却没有半分转好的情势,反而越来越严重的样子,仿佛……就仿佛随时可能就这么睡过去。会是因为她身上的衣服么?那些被雪弄湿了的衣服,烤了几个时辰也没有完全干……或许……或许…….心头窜过一个念头,云落骞望着凤浅羽惨白的脸色和双颊上那病态的嫣红,吞咽了一下口水。在颤抖着手,移到凤浅羽的颈间盘扣上时,却又蓦地收了回来。云落骞陡然一掌,用力拍在方才伸出去的那只手上,咬着牙在心头咒骂起自己,该死的云落骞。平日里最爱逗弄那些个姑娘家,人人都以为他根本就是放浪形骸了,却是从未动过半分不该有的心思。可是刚刚怎么能对着浅羽…….对着昏迷的浅羽,对着已经病成这样的浅羽,对着他已经确定要呵护一生,珍惜一辈子的浅羽……即便他真的只是想救她,然而刚才那一瞬间的绮念,还是让他觉得亵渎了浅羽,亵渎了他对她的感情……真是该死的云落骞……

      深吸了一口气,云落骞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敢慢慢回转过视线看向怀里的凤浅羽。定了定心神,他一再警告自己,不准乱想,不准乱看。可惜,在他蓦然打定主意解开凤浅羽衣裳的同时,他还是对自己的自制力不太有信心,很自觉地紧闭了眼睛,然后,不再多想,倏地将凤浅羽搂进怀里,然后用他厚实的锦袄将两人一同裹住。这才慢慢睁开眼来,心头却还是叫苦不迭,看不到并不代表折磨结束了,感觉……感觉也太……强烈了……软玉温香就在他怀里,而且,他们之间,不过就隔了一件薄薄的肚兜而已……云落骞苦笑连连,却只能僵硬着手臂紧紧搂住怀里的人,借由拥抱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却是动也不敢动上分毫……他想……他真的是柳下惠了……也许,什么时候该自创一门类似老僧入定的心法才是,否则,再来上这么一次,他真的会逆血而亡……

      他将头埋在凤浅羽颈侧,一再勒令自己把脑子放空,什么都不要想。也许是太过紧绷了,直到怀里的人儿渐渐的不再颤抖,冰冷的身躯也慢慢回暖过来,甚至不再不停呓语,仿佛沉睡了过去时,他不由自主松了心神,紧跟着,也沉入了梦乡……

      凤浅羽缓缓睁开紧阖的眼,眼里流转的却是莹白的光芒,和应着她额间正缓缓散发出光亮来的银锁萤石,定定望着头顶上的岩石,却没有落点,仿佛透过了眼前的一切,洞穿了多少个世纪前的过去……她再闭上了眼,随着她眼睑一寸寸地搭阖,那莹白的光亮一点点扩大,终于,将她跟云落骞一同罩住,如同茧缚般,一丝丝缠绕,再将他们密密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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