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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

  •   雪,已经停了。整个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高大的雪松也披上了厚实的银装,林子更安静了。只偶尔能听到皮靴踩到积雪之上,嘎吱嘎吱的声响。是的,在这隆冬的早晨,寒风冷得刺骨,但是,雪松林里,却还是有人在赶路。

      那应该说是一对有些奇怪的组合,走在前方的年轻男子一身藏青的滚毛袄,外罩一件紫貂皮的斗篷,挺拔而精神。后面的那个,却像是一团娇小的红球,被俗气的大红棉袄裹得厚厚的,棉裤,棉鞋,她本就娇小的身子当真裹成了球状,甚至看不到她在行走,就像是一团红色的小球跟在男子身后缓慢地滚动着,滚啊滚,滚啊滚,而且还滚得有些异常的辛苦。

      他们已经在雪地里赶了约莫一个时辰的路了,没有例外的,赫连阙还是隔着几步的距离,走在回澜的前头,只是,却始终竖着耳朵留心着身后那团球的动静。这小丫头今天似乎特别高兴,一路上都哼着她那首唯一会唱,明明是哀怨,却让她唱得异常欢快的歌,还不时听到她银铃似的笑声。赫连阙觉得很无聊,嘴上忍不住无声地骂着傻瓜,白痴之类的词,一遍又一遍,嘴角,却忍不住牵起淡淡的笑痕来。她笑着,唱着,走在前方的赫连阙也一路温暖着,笑着……

      “一,二,三……”被冻得微红的小脸蛋往温暖的衣领里缩了缩,回澜皱了皱通红通红的鼻尖,低头扳着自己白短的手指头,极其认真的算着什么,花瓣似的小粉唇儿始终噙着笑意,笑弧却是越扯越大,越扯越弯,银铃似的笑声甚至忍不住逸了出来,然而,乐极生悲的结果就是……“哎哟!”一声好不清脆的痛嚷,在那声“嘭”之后,闷闷地响起。左脚绊到自己的右脚,回澜再次好不轰轰烈烈地跟大地来了次亲密的拥抱,小脸蛋埋进雪堆儿里,又吃了一嘴的雪……

      “呸呸呸——”吐掉嘴里的雪,回澜抹了抹脸,一抬起头,才察觉到原本走在前面的赫连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回来,就弯腰站在她旁边,嘴角含着一丝无奈的笑,有几分兴味地瞅望着她,回澜很想很有骨气的说,她只是一个不小心,但是才模模糊糊想起,这次,好像已经是今天早上不到一个时辰里的第三次跌倒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能用不小心来搪塞,还有人会信她么?回澜有些脸红地低垂下小脑袋,心想着,在雪地摔跤,似乎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了?

      “小笨瓜!怎么又跌倒了?你走路都不看路的么?”赫连阙沉下脸,无奈地叹息一声,伸出一手,极其轻松地将半埋在雪里的小人儿给提了起来,再不把人拉出来,那张已经冻得通红的小脸就要整个埋进雪里去了。

      怎么又叫她小笨瓜?回澜有些抗议地噘起粉嫩的唇瓣,“是它们一直都在跟我说话!”回澜指指头顶上那些高高的雪松,为自己辩解起来,“松伯伯说,他的女儿下月底就要嫁去北边儿的鸿宇雪泽了,说是如果有空就非让我去喝杯喜酒呢!松婶婶却是很想知道,她以后会有几个外孙……”

      “好啦!好啦!小笨瓜,上来吧!免得你真的会把自己摔到死!”赫连阙无奈地摇头失笑,他当然知道这个小丫头最爱跟那些个树精花妖的聊天说事儿,如今忙于赶路他倒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可不代表他能毫无芥蒂地跟他谈论这些异类谈婚论嫁的事儿……歪头笑了笑,他在回澜面前蹲了下来,拍了拍自己坚实的后背。

      回澜先是一愣,然后蓦地笑了起来,她倒是丝毫不忸怩地扑上赫连阙的背,若非赫连阙功夫底子扎实,只怕会一个不小心就被回澜给扑倒在地了,那小丫头却已经笑得甜腻腻地抱住了赫连阙的脖颈,在他耳边笑吟吟地道,“回澜就知道,阙哥哥对我最好了!”从那天过后,回澜心上似乎对赫连阙亲近了不少,这阙哥哥的称呼就这么叫着叫着便习惯了,如今,她开口一个阙哥哥,闭口一个阙哥哥,赫连阙原本每一听到,就一阵心惊肉跳,也到如今听习惯了,见怪不怪,也就由着她叫了。

      赫连阙却已经背起这团小红球,迈开了稳健的步伐。听到耳畔极尽谄媚的讨好,赫连阙却是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是吗?我怎么记得今天一早,还有人跳脚地骂我,说是什么我是讨人厌的冷血怪物,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么?”

      “谁让阙哥哥那么坏,把小狸摔在地上?小狸好痛的!”背上的小红球尴尬地红了脸,连忙将脸埋进赫连阙的颈间,好温暖啦!

      “那只笨狐狸……”赫连阙却是低低斥了一句,背着红色小圆球,在雪地中一步步走远,那及膝的雪地中也留下了两串深深浅浅的足印……

      “啊!连元镇到了!”百里双双活力十足的甜美嗓音带着几许兴奋的笑意在甲板之上响起,凤浅羽和云落骞闻声都是钻出了舱房。船正在减速,慢慢朝不远处的港口停靠,两岸南国青瓦白墙的水乡建筑鳞次节比,港口码头上,小贩林立,叫卖声络绎不绝,好一派热闹繁荣的景象。

      凤浅羽回首,冲身畔的云落骞恬淡一笑,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究竟是在何处,但是她知道,他们,又到了一站。而那一笑的风情,便是如汤沃雪般霎时融化了云落骞玩世不恭的表象背后,隐隐的阴郁,罢了,罢了,那日过后浅羽从未提起过她的梦境,想来是忘了,那他,也就忘了吧!如果忘了心上能轻松些,就忘了吧!想到这儿,他揽住凤浅羽单薄的肩头,爽朗而笑,嘴上却是极欠扁地道,“阿弥陀佛!苦难总算是结束了!老天爷真是可怜我,每日在船上,对着一张讨厌的脸让我食不下咽,瞧瞧,浅羽,快瞧瞧,你看,我这张俊脸是不是都瘦了一圈儿了?”

      眼看着云落骞用手拉扯着自己的面皮,一脸可怜兮兮的搞怪样,凤浅羽哭笑不得,轻拍了他一下,要她适可而止。

      但是,一团火焰般的女子却已经蛮牛般冲了过来,浓重的火药硝烟顿时在甲板之上蔓延开来,“姓云的臭流氓!你是什么意思?说本姑娘让你食不下咽是不是?本姑娘见着你才是夜夜噩梦不断呢!你以为本姑娘爱看着你,还让你坐本姑娘的船是不是?倘若不是看在浅羽姐姐的面儿上,本姑娘早把你扔江里喂鱼去了?你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样的人,死赖在浅羽姐姐身边,真的是糟蹋了浅羽姐姐的干净!”百里双双纤细的手指不由分说便是戳上了云落骞的胸膛,戳,戳,用力戳,片刻之后,却是收回了手,暗地里在心上轻呼,好痛!这臭流氓的胸口是铁做的么,这么硬?脸上却没有半分的示弱,末了,还丢给云落骞一个不屑的眼神,好像他站在凤浅羽身边,是真有那么不相称似的。

      云落骞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果然,他脸色一青,跳脚了。这个死丫头,平日里霸占着浅羽也就是了,如今还要说他糟蹋了浅羽,真是可恶,可恶至极。是可忍,孰不可忍!心上的怒火狂飙到了胸口,云落骞眼圈泛起骇人的红,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将长剑搁在了厢房里,左转右看的寻找起顺手的家伙,非要把百里双双那颗讨人厌的头削下来做板凳不可。

      一只软馥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他因怒气而紧绷僵硬的手掌,怔愣抬起头,望着凤浅羽浅淡而悠远的微笑,所有的怒气,便在那一笑的风情中,如大雪一般,迅速湮灭,不留痕迹了。“云,双双只是在开玩笑!”这两个人,许是天生不对盘吧,一路上就没个休息地吵嚷个不停,好几次都险些演变成大打出手。他们好似有什么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在凤浅羽看来,却不过只是孩子心性的幼稚争宠游戏,而她,就是那块人人垂涎的肥肉。她是当真喜欢率真的百里双双,不愿意见到云跟她这般冲突,何况,他们眼看着就要分道扬镳了,又是何必呢?

      云落骞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了,冷冷哼了一声,便别过头去,不看百里双双,不然他真怕自己忍不住扭了某人的脖子。

      百里双双也没客气到哪儿去,轻哼一声,朝着云落骞的后脑勺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

      两人孩子气似的闹别扭,让凤浅羽忍不住一阵失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后,船已经泊在了码头,几人也是前后下了船,上了岸,坐了十余日的船,真正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该死的好啊!

      “浅羽姐姐,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了?”百里双双走上前来,握住凤浅羽的手,一脸的难舍,“要不这样吧,浅羽姐姐,我实在是舍不得你!你就在这镇上小玩儿两日,等到我办完了事,你再随我一道回去临海郡,到我家去小住几日,这样可好?”才这么说着,百里双双明艳的五官瞬时闪亮了起来,握紧了凤浅羽的手,满眼期待。

      “是啊,是啊,凤姐姐,去我家玩儿嘛,好不好?”百里悠然也是抱紧了凤浅羽的双腿,仰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大眼睛扑闪扑闪,极尽讨好之能事。

      “喂喂喂!你们够了啊!”云落骞顿时又是捧醋狂饮,一张俊脸臭到不能臭,毫不留情地推开百里双双,再扒开百里悠然,将凤浅羽牢牢搂进了自个儿的怀里,一脸的戒备,仿佛百里家姐弟俩随时可能扑将过来似的,“谢谢你们的邀请,不过啊……敬谢不敏!”让他们有机会跟他抢浅羽,有第一次那是意外,他也不想,但如果还有第二次的话,那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大傻瓜了!

      凤浅羽有些好笑,他们是把她当成什么了?拍拍云落骞的手,无声地安抚着,凤浅羽面露抱歉地朝百里双双微微一笑,“抱歉了,双双!我跟云说不上会在连元镇耽搁几日,也许一会儿就上路了也说不定。我俩走走停停的,全凭随性,你有事待办,一路实在是不太方便,咱们还是在这里别过,云来云去,缘聚缘散。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也不用过于不舍。日后有缘,自会再见的!”

      既然凤浅羽都这么说了,百里双双也不好再说什么,尽管还是面露不舍,她倒确实是个率真洒脱的性子,当下,又甜笑了开来,“那好吧!浅羽姐姐,但是你记着,倘若你日后有机会到了临海郡,一定要去找我哦!”

      “如果到了那里的话,我一定去找你!”凤浅羽浅笑着许诺。

      百里双双笑笑,一口牙白亮且整齐,“那就好了!我家很好找的,只要到了临海郡,就说要去百里府,没有人不知道的!”

      “嗯。”凤浅羽微笑着颔首。

      百里双双拉住弟弟的手,欲走。目光却在迎上云落骞一脸得意的窃笑时,染上一丝恼火,“浅羽姐姐,不过妹妹在走之前,有一句话要奉劝你!女人啊,要找男人一定得是要找向我爹那样长情的男人,至于那些长着一双桃花眼,身边有了人,一双贼眼还老往别的姑娘身上瞟的坏坯子,是千万不能要的!”说起父亲,百里双双是全然的崇拜和敬爱,而最让她感到骄傲和自豪的,无疑便是父亲对母亲的长情,自母亲故去快九个年头了,父亲不但没有续弦或是纳妾的打算,更是从不涉足风月场所,一直是守身如玉,对待自己和弟弟那也是疼爱有加,在百里双双的心里,父亲就是不可侵犯的神,也是她日后为自己挑选夫君的一个标准,而很显然的,云落骞已经被她归类为坏坯子了。

      “喂!你什么意思?”云落骞自然不可能听不出那当中的意思,当下,脸色又变了。这个臭丫头,总有能让他气炸了心肺的本事。

      “浅羽姐姐没看见,可不代表本姑娘没看见!你敢说你刚才一双贼眼没有直往那位渔家姑娘身上瞟?”百里双双不屑地翻起了白眼,敢做不敢当的男人,罪加一等。她真是越来越为浅羽姐姐不值,这般美好的人,怎的就找了云落骞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家伙?

      “我……”云落骞涨红了脸,然后,摸摸鼻子,认栽,无语。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只是偶尔看看,不犯法吧?

      百里双双却是淡哼了一声,斜起眼,睇了他一记,仿佛在说,看吧!男人!别过头,她却是冲着凤浅羽灿笑如花,“浅羽姐姐,你一定要来找我哟!”话落,她终于是领着也不甚甘愿的弟弟,磨磨蹭蹭地走了。

      眼看煞星终于走了,云落骞却是心虚加急切地连忙解释了起来,“浅羽,你别听那个百里疯丫头乱说啊,我没有三心二意的意思……”

      “不用说了,云。我相信你,因为……”凤浅羽淡淡地打断他,手指滑入他的指尖,十指相扣,她抬起眸子看他,虔诚而慎重,眼眸如星,“云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真的!”

      云落骞怔着,而后,傻傻地笑了开来。虽然答案差强人意,不过,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也算是不错,就勉强接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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